窗外,新年的钟声敲响,更多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映照着这座城市千家万户的团圆与喜庆。
而这间冰冷的公寓里,只有阴谋在黑暗中悄然发酵。
云琛按下发送键,看着信息成功送达的提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怨毒的笑容。
“贺知韫,新年快乐……我送你一份大礼。”
大年初三,年味尚未完全散去,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却如同深水炸弹般在特定的圈子里迅速传开,并很快蔓延至更广的范围。
先是几家颇具影响力的财经自媒体几乎同时发布深度文章,矛头直指贺氏集团新任掌门人贺知韫。
文章以“知情人士”爆料的口吻,详细列举了贺知韫在近期内部审计期间,如何利用职权为其“亲密友人”云琛在薪资晋升、项目权限上大开绿灯,绕过正常流程,并附上了一些经过模糊处理但关键信息依稀可辨的内部邮件和审批截图作为“佐证”。
文章措辞犀利,直指贺知韫“公私不分”、“任人唯亲”,质疑其作为庞大商业帝国继承人的职业操守和管理能力,更隐晦地将之前贺氏分公司的财务丑闻与贺知韫的“管理失察”联系起来。
紧接着,更多关于贺知韫私生活的“猛料”开始在网络发酵。
有匿名账号爆料其私生活混乱,与多名男女关系暧昧,甚至暗示其涉及某些见不得光的灰色交易。这些爆料真伪难辨,却绘声绘色,极尽渲染之能事,迅速吸引了大量眼球。
“贺氏继承人陷丑闻”、“公私不分还是管理能力缺失?”、“起底贺知韫混乱私生活”……类似的标题开始占据各大平台的热搜榜和财经版块头条。
港城山顶别墅,新年的祥和气氛被彻底打破。
贺知韫父亲的电话几乎被打爆,各路股东、合作伙伴、媒体朋友纷纷致电询问。外公气得脸色铁青,母亲担忧地看着儿子,欲言又止。
贺知韫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电脑屏幕上充斥着各种不堪入目的标题和议论。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蓝色的眼眸里翻滚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冰寒。
那些关于工作流程的“爆料”,细节如此精准,显然是内部人士所为!而能接触到这些补全手续前原始痕迹的人,除了赵淮景的审计团队,就只有……云琛!
是他!
一定是他!
自己前脚刚走,带走了可能被他窥探的资料,他后脚就用了这种极端恶毒的方式报复!他甚至不惜编造那些下三滥的私生活谣言!
贺知韫猛地一拳砸在书桌上,实木桌面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想起离开前云琛那温顺乖巧的模样,想起自己心软地决定“再给一次机会”,甚至还在为他独自过年而感到一丝愧疚……
可笑!
简直可笑至极!
他的信任和心软,换来的就是这背后捅来的、淬毒的刀子!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肖屿。
贺知韫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杀人的冲动,接起电话,声音冷得像冰:“肖总,有何指教?”
电话那头传来肖屿带着戏谑和某种得意洋洋的声音:“贺总,新年好啊。这开年大礼,够不够劲爆?你说这是谁的手笔呢?啧啧,身边养着这么一条会咬人的蛇,感觉如何?”
贺知韫眼神一厉:“肖屿,你最好祈祷这里面没有你的手笔。”
“哎哟,贺总这可冤枉我了。”肖屿笑道,“我只是个看客,顺便……接收了一点来自‘伤心人’的倾诉而已。不过话说回来,贺总,现在这局面,需不需要帮忙?我们肖家,或许可以……”
“不劳费心。”贺知韫冷冷打断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肖屿的来电,几乎坐实了他的猜测。是云琛和肖屿联手了!一个提供内部信息甚至编造谣言,一个负责推波助澜!
他立刻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三件事:第一,立刻以集团名义发布最严厉的律师函,追究所有造谣传谣媒体的法律责任;第二,让公关部准备好澄清公告,将云琛所有经手的、涉及流程瑕疵的业务,全部整理出来,附上后续合规补正的证据,主动公开!第三,给我查!动用一切资源,查清楚这些爆料的最终源头,还有云琛和肖屿最近所有的联系记录!”
“是,贺总!”
挂了电话,贺知韫走到窗边,看着山下繁华依旧的港城,胸膛剧烈起伏。
这一次,他不会再有任何心软,任何犹豫。
云琛,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你彻底毁了最后的机会。
港城的冬天,湿冷仿佛能沁入骨髓,带着一种黏腻的、无处可逃的寒意。贺知韫独自站在别墅宽阔的露台上,厚重的羊毛大衣也抵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冷意。他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依旧的城市,灯火璀璨,车流如织,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那光芒冰冷刺眼。
网上的舆论仍在发酵,家族的质疑,外界的嘲讽,还有那份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彻骨冰寒,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几乎窒息。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怠。他不想面对那些纷扰,不想去处理那些烂摊子,甚至不想再扮演那个无坚不摧的贺家继承人。
他只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没有责任,没有背叛的地方。
露台上的风更大了,吹乱了他精心打理的黑发,他却浑然未觉,只是将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指节冻得发白,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寂。
就在这时,握在手中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爷爷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贺知韫的心猛地一沉。
该来的,总会来。爷爷一定已经看到了那些铺天盖地的丑闻。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想平复心情,整理表情,却发现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他真的好累。
迟疑了几秒,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亮起,出现了爷爷威严的面容,背景是意大利书房熟悉的陈设。爷爷没有说话,只是透过屏幕,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一如既往的锐利,但此刻,似乎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
贺知韫张了张嘴,想叫一声“爷爷”,想解释,想请罪,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片沉默的涩然。他微微偏过头,避开了爷爷的视线,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和……脆弱。
电话两头,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电流细微的滋滋声。
良久,爷爷低沉的声音终于透过听筒传来,没有预想中的斥责,没有失望的叹息,只是平铺直叙地问了一句:
“知韫,你还好吗?”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没有问事情真伪,没有问如何处理,只是问他……还好吗?
贺知韫一直强撑着的、坚硬的外壳,在这句看似平常的问候下,猝不及防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不受控制地泛红发热。
他慌忙垂下头,不想让爷爷看到自己即将失态的样子,手指紧紧攥着冰冷的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不好。
一点也不好。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觉得好冷,从里到外都冷透了;他觉得好累,快要撑不下去了。
这些几乎要冲破理智防线的软弱和委屈,在爷爷这句难得的、不带评判的关怀面前,几乎决堤。
他用力眨着眼睛,试图逼回那不合时宜的湿意,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屏幕那头的爷爷,看着孙子低垂的头、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死死抿住的、失去血色的嘴唇,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心疼。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寒风吹过露台,卷起贺知韫大衣的衣角。他站在港城湿冷的冬夜里,站在家族的荣耀与责任之下,却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孤独而无助。
而手机屏幕里,是远在重洋之外,唯一一个在此刻,只问他“好不好”的人。
视频通话在一种沉重的静默中结束。爷爷最后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深深地看了贺知韫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贺知韫缓缓放下手机,露台上的寒风似乎更刺骨了。爷爷没有斥责,反而比任何疾言厉色都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意大利,古堡书房内。
贺老爷子放下卫星电话,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手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脸上惯常的平静被一种罕见的、冰冷的怒意所取代,那双锐利的蓝眸里翻涌着风暴。
“我当初就不该心软……”老爷子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在他第一次因为那个不知轻重的东西影响到判断时,就该直接扼杀!”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站在书桌前的赵淮景微微垂首。他刚刚向老爷子汇报了舆情的最新进展以及初步查到的、指向云琛和肖屿的线索。
“老爷子,现在补救还来得及。”赵淮景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国内的情况复杂,贺总身处漩涡中心,有些事不便亲自处理,也容易再被情感左右。”
他抬起眼,目光清冽地看向贺老爷子:“请允许我回国,亲自处理这件事。以及……处理掉那个不该存在的人。”
他说得极其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安排,但“处理掉”三个字里蕴含的冰冷意味,让书房里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贺老爷子盯着他,目光如炬,像是在评估他话中的决心和能力。
半晌,老爷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怒意渐渐被一种冷酷的决断所取代。他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威严,却带着一丝肃杀:
“去吧,淮景。”
“把事情做干净。”
“让知韫看清楚,有些脓疮,不彻底剜掉,只会反复发作,最终危及根本!”
“是。”赵淮景微微躬身,领命。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刀锋。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书房。
贺老爷子独自坐在宽大的椅子里,望着窗外意大利冬日的暖阳,眼神却比港城的寒风更加冰冷。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看在孙子那点可怜的“心动”和“弥补”心理上,对云琛的存在采取了默许和观望的态度,甚至让赵淮景在审计中隐瞒了部分事实。他本以为贺知韫能自己处理好,能成长起来。
却没想到,一时的纵容,竟养出了一条反噬其主的毒蛇!
这一次,他不会再给任何机会。
赵淮景就是他最锋利的刀,将会斩断所有不该有的牵连,也将用最残酷的方式,让贺知韫彻底清醒。
代价或许惨痛,但这是成为合格掌舵者,必须经历的洗礼。
贺知韫回到魔都的公寓,没有通知任何人。压抑的怒火和彻骨的寒意在他胸腔里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猛地推开家门,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云琛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仿佛早已料到他会回来,姿态甚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平静。他穿着贺知韫买给他的昂贵家居服,手里捧着一杯水,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看到贺知韫裹挟着一身寒气冲进来,云琛只是微微抬了抬眼。
“你他妈就这么污蔑我们的感情?!”贺知韫几步跨到他面前,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他第一次在云琛面前失控地爆了粗口,那双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着被背叛的烈焰。
云琛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扭曲而冰冷。他猛地站起身,与贺知韫对峙着,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怨恨和疯狂:
“贺知韫!贺大少爷!”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污蔑?我们的感情?你和我有感情吗?!”
他往前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狠狠剜着贺知韫的心:“是我!从一开始就是我处心积虑地接近你!靠近你!得到你!让你爱上我!那又如何呢?!”
他指着贺知韫,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这样!我就是这样啊!!”
他像是要将所有伪装和压抑彻底撕碎,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你的电脑资料!你的抽屉!你的保险箱!全都是我看的!资料是我传出去的!全都是我!!”
他死死盯着贺知韫瞬间苍白的脸,狞笑着问:“你不是说爱我吗?那你为什么防备我?!为什么带走所有东西?!在你心里,我永远就是个需要被提防的贱货,对不对?!”
最后一句恶毒的质问,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贺知韫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和温情。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将所有不堪和盘托出的云琛,只觉得无比陌生,也无比可笑。原来他那些心软、那些不舍、那些“再给一次机会”的挣扎,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笑话!
巨大的荒谬感和彻底的绝望淹没了他。所有的怒火在这一刻奇异地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疲惫。
他指着门口,声音沙哑而空洞,不带一丝情绪:“滚。”
云琛脸上的疯狂僵住了,他看着贺知韫那双如同死水般的蓝眸,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抓起一旁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公寓。
门被重重摔上。
贺知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公寓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这几天,贺知韫过得浑浑噩噩。他把自己锁在公寓里,拉上所有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手机调成静音,扔在角落。他吃得很少,常常对着某处发呆就是一整天,迅速消瘦下去,眼窝深陷,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无法接受,那个曾让他心动、让他落泪、让他无数次心软的人,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并且用如此决绝而恶毒的方式,公开处刑了他们的关系,也几乎毁掉了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声誉。
这种被全盘否定、被**裸背叛的感觉,比任何商业对手的攻击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不知过了几天,门铃响了。贺知韫没有理会。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持续地按着。最终,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是赵淮景。他拿到了老爷子给的备用钥匙。
门被推开,光线涌入昏暗的客厅。赵淮景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沙发角落、形销骨立的贺知韫。他眉头紧锁,快步走过去。
“贺知韫。”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有力。
贺知韫缓缓抬起头,眼神涣散,没有焦点。
赵淮景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头莫名一紧。他俯身,不由分说地将人从沙发上拉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振作点。”赵淮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听着,从明天开始,你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跟在我身后。所有的事情,我来处理。”
这个拥抱坚实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贺知韫一直紧绷着、几乎要断裂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崩溃。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滚烫的泪水瞬间涌出,迅速浸湿了赵淮景肩头昂贵的羊绒衫。他伸出手,死死回抱住赵淮景,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身体因为无声的恸哭而剧烈颤抖。
他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委屈,将所有压抑的痛苦、背叛的绝望和难以言说的疲惫,都尽数宣泄在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里。
赵淮景感觉到肩头的湿热和怀中人崩溃的颤抖,身体微微僵住,随即,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心疼与愤怒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抬起手,有些笨拙,却异常轻柔地,一下下拍打着贺知韫的后背。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提供着支撑和无声的安慰。
不知哭了多久,贺知韫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细微的抽噎,最终,精疲力尽地靠在赵淮景怀里,昏睡过去。
赵淮景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到卧室的床上,盖好被子。贺知韫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蹙着,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赵淮景站在床边,看了他许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沉难辨。
最终,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他没有离开,就这样静静地守着,如同一个沉默而可靠的守护者。
窗外,魔都的夜色渐深。而对于贺知韫来说,这几天好漫长,长到他回忆一生。
年后复工第一天,贺氏集团魔都会议室的气氛诡异而紧绷。
贺知韫出现了,但他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影子,沉默地跟在赵淮景身后。他穿着熨帖的黑色西装,依旧挺拔,但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那双曾吸引无数目光的蓝色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空洞和麻木。他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不回应任何问候,不处理任何文件,仿佛一尊会移动的雕塑。
而赵淮景,则取代他成为了临时的核心。他雷厉风行,直接入驻了贺知韫的办公室,以老爷子特使和贺知韫全权代表的身份,接手了所有事务的处理权。他的指令清晰、冷静、不容置疑,迅速稳住了因丑闻而有些动荡的内部局面。
员工们私下窃窃私语,目光在贺知韫和赵淮景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有对贺知韫“识人不清”的嘲讽,有对云琛“忘恩负义”的鄙夷,更有对贺知韫因此事连带受损声誉的唾弃。这些声音如同细密的针,无孔不入。
“啧,平时看着那么精明,结果被个小玩意儿耍得团团转……”
“真是丢尽了贺家的脸……”
“看来这继承人的位置,坐不坐得稳还两说呢……”
一次,在茶水间外,几个高管模样的男人正毫不避讳地议论着,语气轻佻。贺知韫恰好从旁边经过,他脚步未停,仿佛没听见,但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跟在后面的赵淮景却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冰刃,扫过那几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寒意,清晰地传遍整个走廊:
“管好你们的嘴。”
“贺总的事情,轮不到你们置喙。”
“再让我听到任何非议,后果自负。”
那几人瞬间噤若寒蝉,脸色煞白,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赵淮景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跟上贺知韫的步伐。
贺知韫依旧面无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了一丝。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和议论,失望、自责、还有难以启齿的羞愧,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觉得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所有的软弱和不堪都暴露在人前。
而赵淮景,则在有条不紊地、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处理着云琛留下的烂摊子,并着手反击。
他召集了法务部和审计团队,将云琛的所有行为一一罗列,形成了一份措辞严谨、证据确凿的控诉文件:
泄漏公司机密(窥探并传播内部信息)
涉嫌转移资产(创业期间不当利用贺知韫提供的资源及可能存在的资金挪用)
故意损坏财物(公寓内砸毁物品)
诽谤诬陷(编造并传播不实信息,严重损害贺知韫个人及集团声誉)
每一条,都足以让云琛付出沉重的代价。
贺知韫看着那份文件,嘴唇动了动,想说“算了”,他身心俱疲,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噩梦,不想再过多纠缠。
但赵淮景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在他开口之前,便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抬起眼,看向贺知韫,目光深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维护:
“他欠你的,每一笔,都必须偿还。”
“我不允许任何人,这样伤害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沉重的誓言,敲在贺知韫冰冷的心上。
贺知韫看着他,看着这个平日里冷静自持、甚至与自己有过尴尬过往的男人,此刻却如此坚定地站在自己身前,为他抵挡风雨,为他讨要公道。
他移开视线,没有再反对。
默认了赵淮景的一切安排。
赵淮景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份文件,眼神冰冷。他不会动用非法手段,但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让云琛为他的背叛和恶毒,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这不仅仅是商业上的清算,更是一种宣告:贺知韫,不是谁都可以轻易伤害的。而他赵淮景,绝不允许任何人,再动他分毫。
赵淮景的行动迅捷如雷霆。
针对云琛的法律程序立即启动。基于确凿的证据链,警方以涉嫌“侵犯商业秘密罪”和“诽谤罪”对云琛进行了立案侦查并迅速采取了强制措施。与此同时,贺氏集团的法务团队同步提起了民事诉讼,要求云琛赔偿因其泄露机密和诽谤行为给集团造成的一切经济损失和商誉损失,金额是一个足以让普通人倾家荡产的天文数字。
赵淮景并没有就此罢手。他动用关系和资源,对云琛那家本就摇摇欲坠的创业公司进行了全面的商业围剿。之前那些看在贺知韫面子上与云琛有过接触的合作方,纷纷在压力下终止了合作,银行抽贷,供应商断供,公司瞬间分崩离析,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这还不算完。赵淮景将云琛如何处心积虑接近、背叛贺知韫,以及其卑劣行径的部分确凿证据(不涉及集团核心机密),通过特定渠道,“恰到好处”地泄露给了与肖家不对付的媒体和圈内人。
一时间,舆论风向陡转。
之前那些嘲讽贺知韫“眼瞎”、“愚蠢”的声音,迅速被对云琛“忘恩负义”、“蛇蝎心肠”、“卑鄙无耻”的唾骂所淹没。连带着之前与云琛有过接触、甚至可能暗中推波助澜的肖屿,也受到了牵连,被质疑其品性和动机,肖家的声誉也受到了一定影响。
“太可怕了,简直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
“贺总太可怜了,一片真心喂了狗!”
“这种人就该把牢底坐穿!”
网络上的声浪一边倒地倾向于贺知韫。他从一个因“桃色丑闻”和“管理失察”而被质疑的继承人,变成了一个被阴险小人欺骗、背叛和陷害的受害者,赢得了大量的同情分。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贺知韫依旧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跟在赵淮景身后。他看着赵淮景冷静地发号施令,看着他如何一步步将云琛逼入绝境,看着他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一场足以摧毁他的危机,扭转成一次对自身形象的巩固和对潜在对手的震慑。
他没有感到快意,也没有觉得解脱,只有一种深深的、事不关己般的麻木。仿佛赵淮景处理的那个“云琛”,与他记忆中那个会让他心动、让他落泪的少年,早已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直到这天,赵淮景将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
“这是目前所有的进展,以及后续的处理方案。”赵淮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放空,“你看看,如果没有异议,就按这个执行。”
贺知韫的目光落在文件上,上面清晰地罗列着云琛可能面临的刑期,需要赔偿的巨额数字,以及其社会性死亡的必然结局。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赵淮景以为他又会心软。
最终,贺知韫拿起笔,在文件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迹有些虚浮,但终究是签了。
他放下笔,抬起头,看向赵淮景,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沙哑干涩: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如此不留余地?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明明……他之前已经想过要算了。
赵淮景推了推眼镜,隔着一张办公桌与他对视,目光平静无波,话语却重若千钧:
“贺知韫,心软和仁慈,是强者才能拥有的奢侈品。”
“在你没有足够强大到可以无视所有伤害之前,斩草,必须除根。”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动你,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逻辑。他不是在泄愤,他是在立威,是在为贺知韫铺设一条以后能走得更稳、更远离伤害的路。
贺知韫看着他,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几岁、心思深沉如海的男人。他忽然明白,赵淮景做的这一切,不仅仅是在处理云琛,更是在用这种残酷的方式,给他上最后一课。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了。”
他没有说谢谢,但这一刻,某种坚硬的、被称为“软弱”的东西,在他心底彻底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痛楚、冰冷和……决绝的觉悟。
赵淮景看着他眼中细微的变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不再多言,收起文件。
“明天上午,需要你去警局补充一份笔录。”
“好。”
云琛的结局已然注定,在法律的铁拳和贺氏庞大的资源碾压下,他毫无翻身之力,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牢狱生涯和一笔永远无法偿还的巨额债务,社会性死亡更是无可避免。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赵淮景的目光,越过已经不成气候的云琛,投向了背后若隐若现的肖家,尤其是那个屡次挑衅、并在这次风波中推波助澜的肖屿。
肖家不同于毫无根基的云琛。他们在深城乃至整个华南地区盘踞多年,枝繁叶茂,关系网错综复杂,与贺氏集团在多个领域既有合作也有竞争,牵一发而动全身。贸然动用对付云琛那样的雷霆手段,不仅效果未必好,反而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商战和家族间的对立,得不偿失。
赵淮景坐在贺知韫办公室的沙发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而冷静。他面前摊开着关于肖家及其关联产业的厚厚一叠分析报告。
“肖屿……”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猎人锁定猎物般的专注。
他并不打算放过肖屿。
这次的事件,肖屿即便不是主谋,也绝对是乐于见到贺知韫倒霉、并趁机下绊子的角色。他利用云琛的怨毒,散布谣言,试图打击贺知韫的声誉,甚至可能觊觎贺氏在魔都乃至国内的市场份额。这种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比云琛那种摆在明面上的疯子,更为危险。
但对付肖屿,不能再用快刀。需要的是耐心、策略和长远的布局。
赵淮景拿起笔,在肖家某个核心业务板块上画了一个圈。这个板块近年来扩张迅猛,但资金链似乎绷得较紧,而且其商业模式存在一定的合规风险……或许,可以从这里开始。
他又将目光投向与肖家合作紧密的几家金融机构……以及,肖屿个人名下一些不太为人所知的海外投资。
他要做的,不是立刻将肖屿打倒在地,那样太便宜他了,也容易引起肖家的疯狂反扑。他要的,是慢慢地、不动声色地收紧套在肖家脖子上的绳索,一点一点地削弱他们的实力,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同时,搜集更多关于肖屿个人不法行为的证据,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这需要时间,需要精密的算计,更需要绝对的耐心。
赵淮景合上报告,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是川流不息的城市脉络,充满了机遇,也充满了杀机。
他不会告诉贺知韫他的全部计划。贺知韫需要从这次的情伤中恢复,需要重新树立威信,不需要再为这些阴暗的算计劳心费神。
这些脏活、累活,他来处理就好。
日子在一种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流逝。魔都的春天来得悄无声息,枝头冒出新绿,空气里带着湿润的暖意。
贺知韫依旧沉默,但不再是那种失去灵魂的空洞。他开始重新处理一些核心文件,参与重要会议,只是话比以前更少,眼神也更冷。赵淮景并未完全放手,依旧以“协助”的名义留在他身边,像一道沉默而可靠的屏障,替他挡掉许多不必要的打扰和探究的目光。
关于云琛的消息,偶尔会零星传来。庭审进行了,证据确凿,量刑不轻。赔偿金额巨大,他名下那点资产杯水车薪,余生恐怕都要在债务的阴影下挣扎。曾经那些或真或假的“朋友”早已作鸟兽散,无人替他发声。
贺知韫听到这些汇报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钢笔的手指会微微收紧,然后继续批阅文件,仿佛听到的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的消息。
赵淮景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并不点破。他知道,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慢慢结痂,强行撕开只会再次流血。
这天傍晚,两人难得都没有应酬,在公寓里吃了顿简单的晚餐。是赵淮景下的厨,几道清淡的粤菜,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
饭后,贺知韫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钻进书房,而是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赵淮景收拾完厨房,端了两杯热茶过来,递给他一杯。
“谢谢。”贺知韫接过,声音有些低。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脚下这座璀璨而忙碌的城市。一种奇异的宁静在空气中流淌,没有了之前的尴尬和紧绷,也没有刻意的亲近,更像是一种经历过风暴后的、疲惫而平和的共存。
“肖家那边,”贺知韫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你打算怎么做?”
赵淮景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主动问起。他抿了口茶,语气平淡:“不急。蛇打七寸,需要找准位置,一击必中。现在还不是时候。”
贺知韫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细节。他信任赵淮景的手段,也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结果就好,过程不必深究。
“我订了后天的机票。”贺知韫看着窗外,忽然说,“回意大利一趟。”
赵淮景动作一顿,看向他。
贺知韫侧过头,对上他的视线,蓝色的眼眸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深邃:“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跟爷爷说清楚。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也该回去看看奶奶了。”
他不再躲避。无论是家族的审视,还是自己内心的疮痍,他都需要去直面。
赵淮景看着他眼中重新凝聚起来的光,那是一种褪去了天真和软弱、沉淀下复杂与坚韧的光芒。他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这一次,不是以审计官的身份,也不是以老爷子的特使。而是作为……同行者。
贺知韫没有拒绝。
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窗外的万家灯火。手中的茶杯传来温热的触感,身旁站着可以交付后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