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码头人来人往。老十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日期:2016年1月21日,早晨六点。他耳边仿佛又想起分别时的话语:
“乙未年,对你我来说,真不是个好年份。”梁千凝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
“过了今年,你……会不会回到我身边?”他问得小心翼翼,带着期盼。
“会!”她的回答清晰而坚定。
“现在是2016年1月21号早晨六点,农历乙未年腊月十二卯时。”他当时几乎是掐着表,定下约定,“六十天,六十天为期!六十天后,九城码头,我在码头等你!答应我,一派掌门,不可以讲大话!”
这六十天,对他而言,每一刻都像被拉长。终于,约定的日子到了。老十像钉子一样杵在码头出口,目光焦灼地在每一张下船的脸上搜寻。当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穿着素净的衣衫,提着简单的行李,随着人流缓缓出现时,他感觉自己心跳都停了半拍!
“千凝!”他再也按耐不住,像离弦的箭般冲过去,一把将人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里。“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再离开我!答应我!”他的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和后怕。稍稍松开怀抱,他拉起她的手,深深望进她的眼底,带着孩子般的执着和渴望:“我和你共同经历了生死,现在,我是你什么人?”
梁千凝被他滚烫的眼神和怀抱的力量深深击中,一路的平静在此刻化为暖流。她回握住他的手,声音清晰而温柔:“男朋友。”这一刻,所有的顾虑和山海相隔,都抵不过眼前人炽热的真心。她明白,自己再也割舍不下这份情了。
十安堂的烟火气
“啊!师父!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北维平人未到声先至,拉着母亲云姑冲进十安堂,看到端坐的梁千凝,夸张地拍着胸口,“你不在的这两个月,我一个人真的招架不住!电话响个不停,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梁千凝正坐在老十身边的沙发上,闻言只是淡然一笑:“我这次回来,没打算重操旧业。”
北维平瞬间石化,眼睛瞪得溜圆:“啊?!师父!你不是这么快就决定……洗手作羹汤,当家庭主妇了吧?”他简直不敢想象捉鬼大师梁千凝围着围裙的样子。
梁千凝优雅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辛苦了这么久,是时候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感受一下——坐在家里数钱的感觉。”
“坐在家里数钱?”北维平彻底懵了。
“跟我学了这么久,十成学不到,五六成总该有了吧?”梁千凝挑眉,慢悠悠地补充,“别忘了,你还欠为师一大笔钱没还清呢。”她说着,目光转向身边的老十,嘴角勾起,“还有你,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块!”那枚象征开始的一元硬币,仿佛还在眼前。
“不是吧师父!你这是要榨干我们啊!”北维平哀嚎一声,求救般看向老十。
老十却笑得一脸宠溺,握住梁千凝的手:“我没意见。”甘之如饴。
北维平看着这对“债主”和“欠债人”,无奈地摇摇头:“唉,看来又要过勒紧裤腰带的日子了……”
“要不要为师再给你讲讲,没钱的日子怎么精打细算地过?”梁千凝作势要“授课”。
“不用了不用了!”北维平立刻跳起来,脚底抹油,“我和雪灵约好了一起看电影!妈,师父,十哥,我先走了!”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口。
“雪灵?”梁千凝有些意外地看向云姑。
云姑笑着解释:“你走后,这两个孩子相处了一段时间,不知怎么就看对眼了,现在正交往着呢。”
梁千凝回想马雪灵直率有些别扭的性格,再想想自己那个大大咧咧的徒弟,不由得莞尔:“倒也不错,雪灵是个好姑娘。”缘分真是奇妙。
云姑趁热打铁,笑眯眯地问:“千凝,老十,你们两个的好日子定下来没有?大家可都等着喝喜酒呢!”
老十立刻握紧梁千凝的手,目光灼灼:“我当然恨不得明天就娶!虽然我师父因为八十几年前上一辈的恩怨,原本不愿和炼赤派结亲,”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感激,“但他老人家终究心疼我,松口说会挑个黄道吉日,正正式式去东洛山提亲!只要……千凝的大师伯能点头。”
云姑好奇地问:“八十几年前?上一辈什么事啊?”
梁千凝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老十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师父说,我的师伯祖和师叔祖本是青梅竹马,太师祖有意撮合。可师伯祖在一次下山历练时,遇到了一个炼赤派弟子,就……变了心。他执意要去东洛山寻那弟子,师叔祖怎么拦都拦不住。太师祖为此气病了。师伯祖到了东洛山,却被告知‘炼赤派没有女弟子’。”
“后来呢?”云姑追问。
老十黯然失色:“后来太师祖过世。师伯祖回来没多久,就相思成疾……八十年前郁郁而终。临终前,还一直念着那位‘梁姑娘’的名字。”他看着梁千凝,“我师父因此认定,是炼赤派看不起天极派,不愿结亲,才谎称没有女弟子。”
梁千凝秀眉微蹙,肯定地说:“炼赤派历代弟子均有详细记录。近百年来,除了我,确实从未收录过其他女弟子。”这斩钉截铁的回答,让那段尘封的往事更添一层迷雾。
石弘铭的退场与祝福
梧桐树下,茶香袅袅。
“你还是选择了他。”石弘铭看着眼前气色红润的梁千凝,露出一抹苦涩又释然的笑容。
梁千凝心中充满歉疚:“我……”
“不必说抱歉。”石弘铭温和地打断她,眼神坦荡而包容,“你爱的人不是我,这不是你的错。感情无法勉强,你不必为此内疚。”
“你一定会遇到真心爱你、值得你付出一切的人。”梁千凝真诚地说。
石弘铭轻轻摇头,目光悠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错过了你,或许不会再遇到能让我如此动心的人了。在我心里,你已是独一无二,无人可替。”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看向梁千凝,语气变得郑重,“祝福的话……此刻我或许说不出口,但,他日若他待你不好,或有负于你,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在。只要你肯回头,愿意给我一次机会。”这近乎卑微的守护姿态,是他最后的深情与倔强。
不远处,假装看风景的老十耳朵竖得老高,手心都攥出了汗。等梁千凝走近,他立刻紧紧拉住她的手,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我知道……我知道在你心里他是少有的正人君子。可是……他对你……”他声音闷闷的,“你……可不可以……和他少点见面?”那份醋意和不安,毫不掩饰。
梁千凝停下脚步,抽出手,轻轻捧住他的脸,眼神温柔而坚定:“我明白你的感受。我师父过世,初到九城,是他指点帮衬我很多。他对我的情意我知,但他始终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半分逾矩。拒绝他,已经足够伤害他了。”她叹了口气,“我已经同他讲清楚,此生只会是朋友。我不能忘恩负义。我师父病重时,是他多次探望,四处寻药减轻师父痛苦,更答应师父会照顾我,才让师父走得安心。我不想……连最后这点朋友情分都失去。”
老十听着,那份醋意渐渐被强烈的愧疚取代。他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是我……是我太小心眼,太紧张,怕你被他抢走……毕竟他那么好。听你说了这些,更觉得……自愧不如。原来他为你默默做了那么多……”声音里满是惭愧。
“你别这样。”梁千凝心软得一塌糊涂,指尖拂过他的脸颊,“你也为我做了很多,付出了很多,甚至不惜性命!在我心里,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感激是感激,感情是感情,我分得很清楚。对他,是感激和敬重;对你——”她直视着老十的眼睛,一字一句,“是刻在心里的感情。我心里的人,从来只有你!”
老十的心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填满。他猛地将梁千凝搂进怀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嵌入身体。他想要的,不过是她这句最坚定的确认。“和我回家吃饭,好不好?”他在她耳边低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为了让这份安心落到实处,梁千凝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家的味道
“女孩子都爱吃水果,得多准备点!还有零食!也不知道她钟意什么口味的……”何玉秀在厨房忙得团团转,脸上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砂锅里煲着香气四溢的冬瓜瑶柱汤,灶台上是焖得软糯的海参花胶鲍鱼,旁边摆着刚出锅的糖醋排骨、清蒸鲈鱼、白切鸡、白灼菜心……满满当当一大桌,几乎全是梁千凝爱吃的。她觉得还不够,解下围裙就要出门。
坐在客厅看报纸的伍子昇忍不住皱眉,哼了一声:“接驾呢?招待皇帝也没这么隆重!”
“什么皇帝!是我未来儿媳妇!”何玉秀嗔怪地瞪他一眼,笑得合不拢嘴,“儿子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吃饭,当然要准备丰盛体面!只要千凝的大师伯一点头,我就能喝上儿媳妇茶,抱孙了!想想就开心!”她风风火火赶到超市,专挑最新鲜水灵的进口水果,又拉着售货员问,“现在的年轻女孩子都钟意吃些什么零食啊?”
“薯片、巧克力棒、蛋卷、曲奇、蜜桃卷这些卖得最好。”售货员热情推荐。
“行!每样都给我来两包!”何玉秀豪气地装满两大袋。结账时遇到老街坊李婶。
“哎哟秀姐!平时买菜讲价半天,今天这么大方?发财啦?”李婶看着那两大袋“奢侈品”打趣。
何玉秀笑得见牙不见眼:“比发财还高兴!我儿子今天带未来儿媳妇回家吃饭!”
“真的啊?恭喜恭喜!老十可算有着落了!等着喝你们家喜酒啊!”李婶连声道贺。
“借你吉言!改天喝茶细聊!”何玉秀提着沉甸甸的“心意”,脚下生风地赶回家。临进门还不忘叮嘱伍子昇:“待会儿千凝来了,你可千万收着点脾气,别吓着人家姑娘!”
家门口,老十有些紧张地拉住梁千凝的手:“我知道,让你迁就我师父……”
梁千凝回握他,眼神平和:“晚辈尊敬长辈是应该的。只要不诋毁我师父和师门,我没问题。”她的底线清晰而坚定。
老十松了口气,只盼这顿饭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门开了。梁千凝今日穿着清爽的蓝色牛仔外套,内搭黑白条纹衫,黑色长裤衬得双腿笔直,半扎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只化了极淡的妆,更显得天生丽质。她提着精心挑选的礼物,落落大方:“伍前辈,伯母,打扰了。”
伍子昇抬眼打量,比起初见面时那“不成体统”的短裙,眼前这身装扮顺眼多了。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抛开那八字相冲和门派旧怨,他心里明镜似的:自己这傻徒弟能娶到北方玄门第一大门派的掌门、黎怀清唯一的衣钵传人,还是这般品貌,属实是高攀了。饭桌上,他沉默地吃着,终究没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老十和何玉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气氛顿时轻松起来。何玉秀不停地给梁千凝夹菜:“千凝,尝尝这个鲈鱼,很鲜!还有这个排骨,我特意做的糖醋口!多吃点,看你瘦的……”
“谢谢伯母,很好吃。”梁千凝感受着这份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家庭温暖,心头微暖。
“以后常跟老十回来吃饭!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何玉秀看着她,越看越满意。儿子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她最大的欣慰。能找到这样的伴侣,真是老十前世修来的福分。
珍藏与未来
饭后,老十迫不及待地把梁千凝拉进自己房间,神秘兮兮地从床底拖出一个旧旧的百宝箱。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从最底层捧出一本边角缺损、纸张泛黄的功课本。
梁千凝看到破旧的本子,瞬间怔住,眼中泛起水光:“这个……你还留着?”那是她当年调皮从他手中随手抢过来撕破。
“当然。”老十满目柔情,笑着看她,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那段懵懂的初遇,早已在他心中埋下了命运的种子。
回到十安堂,关上门,温馨的私密感弥漫开来。老十想起那个未解的谜团:“千凝,你说炼赤派近百年来只有你一个女弟子,可我师父说的那位‘梁姑娘’……”
梁千凝走到沙发边坐下,无奈地摊手:“要想弄清楚八十几年前的真相,除非我们能穿越回去。”这注定是个难解的悬案。
“先不说那个。”老十立刻蹭到她身边坐下,手臂自然地环上她的肩,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你看啊,维平年纪不小了,现在又和雪灵在谈恋爱,以后总要结婚生子吧?总跟云姑挤在一起,或者住天台屋,都不合适,得有独立空间……”
梁千凝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老十眼睛一亮,立刻坐直身体,图穷匕见:“既然你不打算重操旧业,十安堂这么大地方……不如,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他努力维持着“为徒弟着想”的表情,眼底的期待却藏不住。
梁千凝恍然大悟,又好气又好笑,指尖轻点他额头:“哦——原来你兜这么大圈子,不是为了维平着想!”
“也……也不全是嘛!”小心思被戳穿,老十有点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嘴唇,耳根微红,但眼神依旧热烈。
“名字叫老十,心眼儿可一点都不‘老实’!”梁千凝嗔道,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怪。面对他这份笨拙又赤诚的深情,她的心早已被填满。这一生,就是他了。回应她的,是老十温柔而坚定的吻。他俯身,珍重地覆上她的唇,带着失而复得的珍惜和无尽的眷恋。窗外的夕阳将十安堂染成一片暖金色,屋内,两颗历经磨难的心终于紧紧相依,再无距离。未来,或许仍有风雨,但此刻的温暖与承诺,足以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