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星 第5章 第 5 章

“远航者号”运输舰那烦人的引擎轰鸣声和混杂的难闻气味，终于在普尼星轨道空港接驳完成的那一刻成为过去。舱门滑开，一股带着清冽雪松与臭氧混合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瞬间涤荡了加里森肺叶里残留的“廉价飞舰”印记。

蓝天泽率先走下舷梯，纯白的军礼服在普尼星柔和的辉光下纤尘不染，仿佛从未经历过这十个小时的“跋涉”，行走姿态如同在巡视自己王国。

加里森紧随其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第七舰队心脏——普尼星驻地。

然后，他的下巴就有点收不回来了。

这……这真的是军事基地？！

舱门外并非他预想中钢铁森林般高耸的巨型机库或是荷枪实弹的密集巡逻队。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宁静、甚至称得上优雅的空间。脚下延伸的黑色合金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巨大的穹顶——那不是粗糙的金属结构，而是某种半透明的复合材料，透进普尼星特有的淡紫色天光，柔和地洒满了整个空间。

基地的主体建筑是由一系列低矮的几何体块错落有致地组合而成。它们巧妙地依附着天然的地形轮廓，仿佛是从星球本身生长而出。材质也不是冰冷的军用灰，而是哑光的深空灰与暖色调的高级合金交织，表面处理得极为细腻，在光线下流转着低调的光泽。巨大的落地观景窗取代了厚重的墙体，将外面覆盖着淡紫色苔藓的奇异山峦和远处平静如镜面的湖泊引入室内。

空气里，之前加里森嗅到的那股清冽气息变得更加清晰，源头似乎是沿着建筑物边缘精心布置的绿化带。那些植物形态奇异，叶片修长如剑，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显然经过基因改良以适应环境。它们充当着天然的分隔与景观，也带来了勃勃生机。

道路宽阔，由一种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特殊材料铺设，悬浮车辆无声滑过，秩序井然。偶尔能看到身着第七舰队制服的军人走过，个个身姿挺拔，眼神锐利，与这近乎奢华的背景奇异地融合，形成一种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感。

更远处，一座银灰色形似水晶尖碑的塔楼是整个区域的视觉中心。它的表面光滑异常，在普尼星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质感，顶端似乎镶嵌着某种能量核心，散发着稳定的幽蓝色微光，无声地宣告着某种核心力量的存在。加里森猜测那是指挥中心或重要的通讯节点，但它的存在更像一件现代艺术品。

“看你的表情，这里与你的预想不太一样？”蓝天泽没有回头看加里森，脚步也丝毫未停，却好像洞悉了加里森的心理。

加里森这才回过神，赶紧跟上，努力合上微微张开的嘴：“嗯……我以为军事基地都会建的很严肃呢，但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中心花园。”

“这里是第七舰队的‘后花园’，”蓝天泽脚步稍缓，目光扫过那些奇异的植物和远处平静的湖泊，语气平淡，“记住，力量不必时刻喧嚣示人。精准、效率和环境控制本身，就是最强的威慑之一。这里不是前沿阵地，是大脑和心脏。

欢迎来到普尼星驻地‘寂静基石’。”

加里森跟着蓝天泽穿过一片种植着普尼星特有蕨类植物的小型生态园后，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一座横跨内部景观湖的廊桥赫然出现在眼前。

桥面十分宽阔，同样是深色的合金搭配着温润石材的栏杆；桥的尽头，连接着一栋独立的、线条更为圆润流畅的建筑，它巧妙地半嵌在基地主体结构的边缘，巨大的落地观景窗面向基地内部精心营造的“峡谷”景观和外部普尼星的淡紫色山脉轮廓。

就在廊桥中央的观景平台处，一个人影姿态悠闲地斜倚在栏杆上。

那人身材高挑，同样穿着第七舰队深蓝近黑的将官制服，柔软的衣料勾勒出偏瘦却挺拔的身形，肩章上两颗银星熠熠生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头好似墨色绸缎般的微卷长发，被一根暗金色的发带随意地束成了一个松散的高马尾，还留了几缕不羁的发丝垂落在颈侧。

他背对着廊桥入口的方向，正望着下方湖面倒映出的灯光出神。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电子烟，淡青色的烟雾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融入清冽的空气里，带来一丝微妙而危险的气息。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感受到一种沉静水面之下暗流涌动的张力。

“思淼。”蓝天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宁静的空气。

那人闻声，几乎是瞬间切换了状态。他慢条斯理地将电子烟在栏杆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感应点按熄，然后才转过身来。

正面看去，他的面容确实俊美得近乎艳丽，肤色是缺乏日照的冷白，五官精致得近乎阴柔，尤其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眼瞳是极深的暗红色，笑意浅浅地浮在表面，底下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邃，仿佛能轻易看透人心却又拒人千里。

他迈步迎上前，高马尾随着步伐轻微晃动，目光在加里森身上蜻蜓点水般掠过，还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打量，好像猫科动物在评估猎物。

“将军，旅途辛苦。”蒋思淼的声音清润悦耳，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磁性，不紧不慢的语调里还带着一丝揶揄，“这一定就是施莱登家的小少爷吧！”

“嗯，” 蓝天泽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介绍一件物品，“我的新任副官加里森·施莱登。这位是蒋思淼，第七舰队中将。”

“中将好！” 加里森一个激灵，连忙立正行礼，声音洪亮，试图掩盖内心的紧张。

这位中将……怎么感觉比将军还难捉摸，那眼神总让他不自觉地感到后背发凉。

蓝天泽对加里森这副莽撞的样子已经是见怪不怪，淡定的从口袋里摸了根烟点上。

“副官？” 蒋思淼眉梢高高挑起，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他绕着加里森走了半圈，高马尾的发梢轻轻晃动，带来一阵极淡的冷香。“小少爷能干得惯伺候人的事么？别到时候给人气跑了哦。” 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再次转向蓝天泽，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蓝天泽没理会蒋思淼的阴阳，开口时烟雾自他薄唇间漫出，像被驯服的绸缎一般划过侧颊：“给他安排基础训练、熟悉我的起居流程。一周后，我要看到他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副官独当一面，而不是现在这样，像来旅游的。”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另外，接下来我要休息，除非敌军打到家门口，否则不要打扰我。”

蒋思淼心领神会，微微一笑：“遵命，将军。”

烟雾自蓝天泽薄唇间逸散，缭绕过他冷峻的侧脸。他不再看蒋思淼和加里森，仿佛交代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杂务。

他指尖随意地弹了下烟灰，旋即转身走向了私人区域深处另一道更为隐蔽的合金门。

加里森望着将军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蒋思淼，心中暗叫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