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落日海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关掉了镜头之后，两人互相露着牙齿一笑，姜灿举起两根大拇指，由衷地表扬，“你演得真好！比我预想里好得多了。”

麋因也总算松了口气，“看来人的潜能真的是逼出来的，我也没想到，我能表现得这么自然。”

姜灿去一边拿起通讯器，并不意外，上面有好几个通话申请，全是姜苏城打过来的。因为她一直不接，对方还留了条信息，言简意赅：

接电话！性命攸关！

姜灿默默冷笑，又把通讯器扔在一边。

麋因托着下颌，正在苦思冥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姜灿倒是已经想好了，含着抹神秘的笑，“别着急，信息量太大了，先让他们琢磨几天再说。等到恐慌的情绪愈演愈烈，议会压不住的时候，我们再给甜头，权力的运转就是这样，大棒加胡萝卜嘛。”

麋因似懂非懂，“可是，甜头是什么？”

姜灿想了想，说：“很简单，我们就承诺给需要的人免费办理一个会员，会员不仅能继续使用神经接驳技术，还能免费享有我们的健康监控服务，尽量降低他们得赛博精神病的可能。你看，我们其实什么都没干，但是全部驾驶员和机械师都会成为我们的会员，他们就不得不站在我们这边，与我们一起对抗议会。”

麋因眼前豁然一亮，不得不承认姜灿确实很有远见，她很聪明，这几乎是一个阳谋。

“可是……我并不能降低精神疾病的患病率，我也不能给会员提供什么服务。只要继续使用精神力，就是会不停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姜灿拍了拍她，安慰她说：“我们是骗人了，但是又没有骗财，他们又没有损失什么，还多了个希望，不也挺好吗？”

她讲得倒也对，麋因最终还是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另一边的姜苏城就很不好过了，他脸色十分难看，面色惨白，盯着长时间不用黑下来的屏幕看了半天，最后气得用手掩住半边脸。

詹雪坐在他旁边，观赏了姜总裁被放鸽子的全程，平静而幽默地评价：“你这个哥哥，做得挺不容易啊。”

姜苏城忿忿而沉默，算是默认了。詹雪摇了摇头，“越是大的家族，越是要小心处理好后裔的关系，都像你那个妹妹一样跳脱，那世界就要大乱了。”

姜苏城瞬间紧张了起来，低如蚊蚋地回答：“我妹只是个小角色，拿不上台面。”

詹雪轻笑了一声，正巧有人开门进来，总算是终结了这个致命的话题。

金透坐进了茶几对面的位置，仰起头细细地打量着这件金色房间，不时啧啧称奇，“原来你们机权进步组织的地盘是这里啊，竟然藏在一间俱乐部里，詹议员不愧是个爱玩爱闹的年轻人。”

詹雪懒得跟他打趣，选择直奔主题，“找我什么事？”

金透瞥了一眼旁边的姜苏城，懒散地问：“怎么还有个外人在这？我以为是我们两个私下里见面呢。”

姜苏城瞬间冷汗湿了后背，被夹在两人中间，难掩手足无措。

詹雪悠悠回答：“你不是要谈麋因的事吗？她现在跟淑女联盟姓姜的小妞，把中心城搅扰得天翻地覆，姜总裁旁听一下我们的谈话有什么问题？”

金透默认姜苏城的存在，他也终于进了正题，“其实就是一件事，那个麋因不能再留了，之前找的狙击手没得手，这次不能再失败，我们得终结夏娃这一脉了。”

詹雪抬起眼睛看着他，平静中透露着试探的意味，“麋因根本没有防备，你们指联会动手怎么可能失手呢？我真的弄不明白，金会长到底在搞什么？”

金透无辜地摊了摊手，“毕竟我们是一群指挥官，要说狙击行动，那还得你们姓白……哦不，姓詹的来。”

詹雪默默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失败的，你只是想我来动手吧？”

金透的无奈情绪更加强烈了，“我们双方……哦不，我们议会里的几方一直在激烈地互斗，但是现在夏娃出现了，她还有她那一支家族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敌人，夏娃一心想我们死，还把心愿当成遗命流传了下来，我们要是再不合作，就要像当年一样，一个个匍匐倒在她的脚下了，你难道还想重复一遍当年帝国崩溃时的□□？”

詹雪想了想，“你打算怎么做？”

“印视杯的晋级赛之后就是八强赛，每次选举出八强选手后，印视杯都会举办一次大型派对，麋因和靳京已经入选了，到时候他们也会参加的。”

詹雪立即会意了，“你打算在派对上动手？这不太妥吧？”

“但是这样最能摆脱掉我们的嫌疑，毕竟是印视杯的活动，还聘用上次的那一伙星盗动手，为了蓝星的外交关系，最后调查不了了之也说得过去。”

詹雪心里盘算着什么，表面上并不做声，倒是边上静静听了半天的姜苏城已经惊骇成惨白模样，他有些坐立不安，半天颤抖着站起身，向两人微微示意，“我、我想起来啵唧电器还有事没办，两位请继续，我先走了。”

狡黠的目光追着他出门，金透对着空气啧啧两声，发出一阵兴味的笑声，“詹先生，你确定这份心思花得值得吗？你在麋因的身上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是想要保她吗？”

詹雪依然还很淡定，“麋因再厉害，在联邦的权力系统里也是个愣头青，光凭她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如今她手上只有两张牌：淑女联盟和黑市，只要通过姜苏城剪除掉淑女联盟这张牌，她就没什么牌可用了。”

金透幽默地笑了，“你这么小心地剪除掉她的左膀右臂，把她身边的人都干掉，是想最后把她收入囊中吗？我劝你省省吧，夏娃还有她的后裔是不一样的，她们不可能被驯服，只会爆裂地死掉，永远不可能对权力和规则低头。她们就像是BUG一样的存在，是负责监控我们这颗蓝星的观察者，永远在食物链最顶端。”

詹雪终于不再沉默，眼光颇为复杂地抬眼看着他，“当年夏娃究竟对指联会做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金透静默了一瞬，掏出金属烟盒，点了一根电子烟，猩红的火星短暂在他眸底反射出一线火色，“我们不同家族的内部教育都不同，你们家主要是双标和冷酷嘛，靠牺牲暗影一支成全你们的体面。我们家就务实很多，家训的头一条就是确认夏娃已经死了，如果她没死，马上帮她回归死亡状态。”

詹雪一愣，“可是刚才的直播里，麋因说夏娃没死，你相信她？”

“不太信。”金透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他脸上躁郁的表情和说出的话并不太搭配，“我认为大概率是她在诈我们，但是我不敢赌。”

詹雪似乎有点懂了，“所以你躲躲藏藏，就是不肯出头，就是因为怕麋因知道你参与了？之前餐馆那场狙击，你真的是故意的？我搞不懂了，难道她还能死而复生，变成鬼回来找你吗？”

金透竟然轻轻打了个寒颤，“可是夏娃就是曾经死而复生，她就是能反复从地狱爬回来，把我们打得哭天喊地，亲手让蓝星天翻地覆……”

姜灿快快乐乐地跑回家，本来只是想换件衣服、吃点东西，然后就鼓足干劲返回淑女联盟，再准备下一场网络唇舌之战。结果一开门就看见姜苏城搬了张凳子坐在大厅里，两边全是排列的保镖，现场宛如一个即将收口的陷阱。

她吓了一跳，口气软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我愚蠢……不是，我的族长哥哥，我知道一直没接你的电话，那不是因为我太忙了吗，也不用搞这么大的阵仗吧。”

姜苏城冷着脸看不出什么表情，简单地挥了挥手指，两旁的保镖一哄而上，近乎是把姜灿推进屋里的。她沿路都在惨叫，并且骂骂咧咧的，“姜苏城！你是不是有病啊！你个控制狂！不接你电话就来硬的啊？！”

她被推进自己的卧室里，才发现已经有好几个生化人女仆等在屋里了，一个个操着电子音说：“对不起了大小姐，我们也是按命令行事。”

姜灿被几个机器人按在床上，竟然动也不能动，她扯着嗓子哀嚎，一边胡乱地扭动着，想要把手脚挣脱出来。

一阵痒痒的感觉，好像感觉一件满是纱料与蕾丝的外装被套在身上，姜灿就像个重度瘫痪一样，全程被动地换了衣服，还被按在化妆镜前画了个浓妆，最后莫名其妙地被架出了房间，重新回到姜苏城面前。

他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扫视，最后轻轻点头表示同意。一群人就又架着姜灿，前呼后拥地把她弄出来门，一路送上了姜苏城的银亮小飞艇。姜灿还在懵逼中，扯了扯自己身上满是复杂坠饰的衣服，终于又回过神，冲着姜苏城怒吼：“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相亲。”

姜灿又愣住了，“什么？相亲？你要相亲就去相啊，你拉着我干什么？我才懒得管你的破事！”

姜苏城抬起一双冷眼，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是给你相亲。”

这回她听懂了，并且立马开始原地反抗，垂着舱壁大喊：“放我下去！我不去！姜苏城你听见没有，你是不是有病？！”

他全程不为所动，仿佛不管她怎么闹、怎么吼都感觉不到似的。

小飞艇停在一幢高耸的尖顶建筑前，姜灿认识这里，这是中心城最高的建筑——聆风瞻星塔，一般是用来承办联邦大型活动，此刻无数的生化服务员正上下忙碌、里出外进，就像一群穿衣服的工蚁一样。

“怎么回事？有活动吗？”姜灿全程依然懵逼，又被几个保镖抓着肩膀与小臂，一路押送进去。

推开最里间的包厢，一个皱巴巴西装华服的小老头坐在里面。

姜灿莫名被按着坐在他对面，姜苏城自己坐在一侧，连水都没喝一口，上来就说：“人在这，风先生请看吧。”

小老头将手里的白瓷花边小茶杯放下，用一只苍老皱巴的手一推头上的礼帽，上下仔仔细细地瞄着姜灿，就像是在用眼睛触摸她，弄得她怪不舒服的。他看够了，懒洋洋往后依靠着，对姜苏城说：“出身差了点，年纪也有点大，不过看着卖相还行，脸上、身上动过吗？”

姜灿瞪大了眼睛，此时此刻终于开始相信，姜苏城竟然真的把她给卖了！一股怒火直冲着天灵盖喷射上来，她抬起手刚想怒拍桌面，旁边一个保镖立马冲上来死死按住了她的手，把她压在座位上不能动弹。另一个保镖也立马开始行动，用一块小手绢按住了姜灿的口鼻。

知道手帕上一定喷了□□剂，所以姜灿死死地闭住呼吸，就是不去闻。可惜她没法挣扎太久，憋了一会儿不慎吸入了一点点，人立马变得模模糊糊的，眼皮下垂，半梦半醒地坐在那里。

看她好不容易中招了，姜苏城加上两个保镖全微微松了口气，现场的气氛也松弛了一些。

老头啧啧称奇，“我听说过你这个妹妹脾气大、性子拗，但是亲眼一看这也太野了。”

姜苏城半天也折腾得浑身是汗，用手帕擦了擦额头和颈侧，最后用手捣着额头，靠在桌面上，精疲力尽地说：“人交给你，只要你能制得住她，别的我不管。姜氏什么都不要，但是你不能伤害她，要保护她的性命。”

风寇没有立马应声，而是抬起下垂的眼皮，用精鬼的眼神来回打量，“你是了解事情的，也了解你这个妹妹，她一定不会乖乖就范，说不定还会在我家里搅得天翻地覆。虽然你什么都不要，但是我也想多过两天安生日子。”

姜苏城微皱起眉，“我已经说过了，只要你保证她的命还在，其余一切细节我都不管。风老您这辈子也是叱咤蓝星，什么风浪没见过，难道还怕我妹妹一个小姑娘吗？”

风寇笑得很幽默，“35的小姑娘，我还是头一次见。”

姜苏城沉默不语，一副麻了的模样。风寇懒懒散散地想了想，又开口，“我找的上一个婆娘疯掉了，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不是每个女人都接受得了，万一……”

姜苏城抬起眼睛，很肯定地说：“姜灿绝不会疯掉，我已经保证过了，我只要她活着，其余一切随你。”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风寇终于愿意站起身，最后交代了几句，“我是不会搞什么婚礼这种劳什子的，明天一早把人送来，行李带上，女仆就不用了，我家里多的是。”

姜苏城想了想，跟身后两个保镖交代：“回去迅速把大小姐的东西收拾好，全部给她带上，再给她补一针安定，别让她醒过来闹腾，坚持到明早，我们就都解放了。”

姜灿这一觉睡得很沉，睡得自己头脑昏昏沉沉的，却不怎么踏实。她醒来慢慢睁开眼，感觉脑子里塞满了一团团湿海绵似的，运转起来十分困难，耳边倒是听到了几声吵闹的声音：

“把她的手抓过来，签个字。”

姜苏城的声音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响起，“不用了，她的签章在我这里，盖在证件上就行。”

姜灿终于睁开眼，看见了一副蛮奇怪的画面。自己正穿戴完好，坐在一间堂皇明亮的大厅里，风寇站在桌边，还是穿着仿佛上个世纪的西装加高礼帽，手里抓着一根手杖。姜苏城站得很远，仿佛害怕自己会暴起攻击他，满脸都是防备。另外还有个陌生人，正站在长桌的对面，他正把一张软塑料般材质的东西展开，怼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一个假笑：

“恭喜两位，从此刻开始成为合法夫妻。”

姜灿明白过来，蹦起来就要骂街，但是她有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经过一场漫长的昏睡，此刻她还十分的衰弱，滑了一跤，以一个荒诞的姿势横倒在地上。

姜苏城一点也笑不出来，见她完全清醒了，迅速将双手往口袋里一插，迈开腿逃命般往外快走，“新婚快乐妹妹，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姜灿躺在地上兀自骂个不停，那些奇妙丰富的词汇量把证婚人都惊呆了，只有风寇还保持着比较冷静的模样，拄着拐杖站在一旁，悠然开口：“行了，你已经是我的了，接下来几天事情多得很，我劝你省点力气，别把自己累坏了。”

姜灿慢慢爬起来，她这下跌得不轻，但是现在气得够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她先是调转方向，指着风独的鼻尖骂了半天，“老匹夫！老色鬼！你休想，我不承认，这张结婚证是假的！我要……我要告到联邦，你看着吧 ，我一定在淑女联盟的网站上把你搞到身败名裂！”

风寇的手杖在地面上轻敲，他果然见识过风浪，面对姜灿这样精彩的骂街依然能保持着面不变色，“你那个破网站就算了吧，我替你给解散了。现在开始你是风氏的人，你不能随便出门，接下来半个月你把新娘课程上完，我会验收你的成绩。”

姜灿骂累了，渐渐也冷静了一些，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到了一个非常被动的地步，她被完全隔绝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无法和外界联络，麋因大概率也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她竟然……在一夕之间就被姜苏城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