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犹再发 第14章 第 14 章

没错，他可以确信这奇怪的花瓣是那个幻目百日莲，如此邪恶的花朵怎么会大量出现在这儿，其中必有蹊跷。

浓雾如实质般粘稠，云清岚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斗笠边缘凝结的水珠滴落在肩头，渗入他的里衣。他蹲下身，指尖掠过泥地里半埋的陶罐碎片——边缘残留着暗红色污渍，泛着诡异的光泽。

“罪孽……赎罪……”沙哑的呓语从雾中飘来。三个佝偻身影正在移植那些妖异的百日莲，花瓣上的眼状纹路随着他们的动作开合。

“老丈！”他扣住最靠近的老者手腕，却摸到皮下有物蠕动。老者浑浊的眼球转了半圈，露出牙龈发黑的微笑：“后生……你也来赎罪么？”袖口滑落的胳膊上，青色血管凸起如蚯蚓，隐约可见其中流动的紫黑色光点，令人触目惊心。

“呃，老丈，你这是在做什么？”云清岚忽然一瞥，翻看他的手腕处还有深浅不一的伤疤，新旧都粘连在一块。

未等老丈回话，另外一位老者佝偻着身影，用一片陶瓷割开自己的手腕，暗红色鲜血抵在幻目百日莲身上，那多有点萎靡的花骨朵在吸食到鲜血后立马精神百倍，摇曳的花枝继续想要索取更多。

“老丈，你这是做什么！！！”云清岚一个跨步上前阻止他的行动，赶忙拿出药粉给他止血，包扎，被老丈恶狠狠地推开，其他老者也围了上来，纷纷指责云清岚。

“后生，不要妨碍我们，”说着，还有个老妇人跑了过来，拿起拐杖就要打云清岚。

云清岚被众人围着水泄不通，他想用灵力反抗一下，但又怕伤到这些老者，他们的面色太奇怪了，身体被植入了蛊虫之类的东西，似乎在操控他们的身体和意志。

此处太怪了，他还是先找人要紧。

酒香混着腐味突然浓烈起来，云清岚闪身贴住茅屋土墙，听见里面瓷器碰撞声。“这鬼地方连酒都是馊的！”粗粝嗓音抱怨着，“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鬼地方，天天种花种花的，老子又不是花农，”话音被突然亮起的传讯符截断，青蓝色火焰中夹杂着传讯，他立马站起来，喝道，“有修士突破东面瘴阵！”

云清岚心中一紧。只见那魔修掏出一把药粉，口中一吹，药粉四散分开，忽然他的眼眸盯向云清岚所在的藏身之处。

“岂有此理！！！”

瓦片碎裂声在头顶炸响时，云清岚已经旋身出剑，剑身划出的弧光将魔修逼退几步，却见对方黑袍翻飞间撒出大把不明花粉。

“叮”的一声，斗笠上挂着半透明纱幔拂动，落在纱面上的花粉灼出星火，却未能穿透这件鲛绡制成的护具。云清岚剑势陡变，剑尖挑起的风旋将花粉倒卷回去，听得对面传来痛呼，一个魔修捂着眼睛跪倒在地，指缝间渗出黄色的脓液。

好狠毒的东西，好恶毒的手段……他不禁背后一身冷汗。

但更多黑袍人从雾中涌出，他们结成的阵法并不精妙，却像黏腻的蛛网般缠人，每当云清岚要突围之时，便有各种奇怪的花粉封锁住他的去路，五颜六色，各种奇怪的味道，有的呛人，有的致盲，有的致命！！简直让人防不胜防。在混乱中，他逐渐摸清对方脚下的门路……

“破！”悬壶剑突然插入地面，云清岚甩出几张符箓，调动风旋，卷上他们扔在地上残留的花粉，魔修们顿时惨叫连连，电光火花间他冲破阻拦，从早已破了个打洞的屋顶飞出——

忽感到一阵心悸，云清岚转头看到村子深处有一道红光亮起，急忙运气飞去。

“成了成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么多祭品，终于找到了！天助我也！！！ ”

萧烬仰躺在紫蓝色的花海上，胸口插着七朵盛开的百日莲，花根如血管般搏动，将他与地面绘制的天魔图腾连成一体。最年长的魔修正在割开自己手掌，让血滴在萧烬眉心：“恭迎圣祖分魂……咦？”

突然剧烈震动，那些花根疯狂生长起来。云清岚顿住了脚步，他看到萧烬缓缓睁开的眼眸，不再是他熟悉的模样……

陌生的令人畏寒。

周围的屋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某种超越物质的存在正在降临在萧烬的身上。年轻魔修突然惨叫起来，他的皮肤下浮现出与萧烬身上相同的纹路，整个人像蜡烛般开始融化。为首者却狂喜地张开双臂：“血脉共鸣！比预计的还要……啊！”

他的欢呼变成了惊骇的尖叫，萧烬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洞穿了他的胸膛，而那张总是挂着略显腼腆笑容且稚嫩的脸，此刻正呈现出非人的冷漠。

云清岚的剑诀僵在指尖，眉心一皱，难道已经来不及了吗？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萧烬缓缓从花海上站起，周身缠绕着暗紫色的魔气，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毁天灭地的能量——

云清岚握紧悬壶剑，指节发白，声音微颤：“萧烬……你还认得为师吗？”

回应他的，是一道凌厉的掌风。

“轰——！”

云清岚侧身闪避，身后的木柱被生生劈断，碎木飞溅。他尚未站稳，萧烬已欺身而至，五指成爪，直取咽喉！

“萧烬！”云清岚抬剑格挡，剑刃与魔气碰撞，火花迸溅，他不敢全力出手，只能步步后退，试图唤醒对方的神志。

可萧烬的眼中只有杀戮的**，每一招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逼得云清岚节节败退。

“砰！”

一记重击狠狠砸在云清岚胸口，他闷哼一声，嘴角溢血，踉跄着撞上墙壁。萧烬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魔气凝聚成刃，直刺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云清岚猛地摘下斗笠，往萧烬头上一扣——

“唰！”

斗笠上的鲛绡纱幔垂落，遮住了萧烬的双眼。

魔修的狂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没用的！天魔血脉一旦觉醒，区区一件法器，怎么可能……我们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话音未落，萧烬的动作忽然僵住，斗笠之下，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识海深处，漆黑一片的海水汹涌的翻滚着，四处肆虐周围的一切，仿佛要将目之所及吞噬殆尽。

唯有一面水镜静静的悬浮在半空中，里面投射出一个又一个画面：

云清岚在桌案前给他批改作业。

云清岚在篝火旁替他包扎伤口。

云清岚……死在他怀里。

“不……不……”萧烬低喃，犹豫地想要往后退。在那一瞬间，云清岚说时迟那时快，袖口一翻，打出几枚银针，封住他几处穴位，朝他伸出手。

魔修们察觉异样，立刻蜂拥而上，数道锁链缠绕住云清岚的四肢，将他死死禁锢，按压在地上。

“杀了他！欲成王者必承其重，您在犹豫什么！！”为首的魔修厉喝，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并晃动手中的铜铃，萧烬的眸色又深了深。

只见他缓缓抬手，魔气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把漆黑短刃。

云清岚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想要拿起一旁被踢开的悬壶剑，却无力挣扎，只能静静地看着他，轻声道：“萧烬，醒过来。”

短刃刺入胸膛，鲜血顺着刀刃滴落，染红白衣。

可也就在这一刻，萧烬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瞳孔瑟缩了一下。

他看到了血，缓缓地从纱幔处滑落下来。

不是敌人的血，不是杀戮的血，而是云清岚的血。

一滴暗红色的液体从萧烬眼角滑落，像是血泪。

“师尊？”他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疑惑，又带着几分惊恐。

斗笠的纱幔微微拂动，云清岚对上他的视线，心中思绪复杂，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太快了，他低头看向自己胸膛处的黑刃，身体不停的哆嗦，魔气入体，他的仙骨正在被侵蚀，疼痛缠绕全身。

魔修们察觉不妙，立刻催动蛊术，试图重新控制他的神志：“别犹豫！杀了他！”

可下一瞬，萧烬猛然转身，魔气如风暴般炸开！

“轰——！”

锁链寸寸崩裂，最近的魔修甚至来不及惨叫，就被魔气绞成血雾！

“你们……该死！”萧烬的声音低沉而疯狂，魔气化作无数利刃，将剩余的魔修尽数斩杀。

血腥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当最后一名魔修倒下，萧烬踉跄着跪地，斗笠滑落，露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云清岚捂着伤口，艰难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抚上他的脸：“……回来了？”

萧烬的指尖颤抖着触碰云清岚胸前的血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是野兽濒死的哀鸣。

“我……到底做了什么？”

云清岚扯了扯嘴角，牵扯到伤口处令他皱了皱眉头，轻声道：“嗯，为师都知道。”不是他的错，他很明白。

萧烬猛地伸出双手环抱住云清岚的脖颈，像是害怕他消失一般，不断的哭泣，“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了，没事了，”云清岚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往常那般安慰他一样，心中的不安感愈发越强。

残余的魔修远远观望，脸色阴沉，一人念叨着，“天魔血脉已觉醒大半，只是暂时被压制了，我等好不容易寻来那么多祭品，花圃也被尽数毁去，岂能就此放弃？！”

“无妨，只要他还活着，迟早会彻底堕落，有了种子，总会发芽的。”

“……”

“撤吧，剩下的……交给时间。”

黑影无声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