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光 第3章 像妈妈一样

上到第三节自习课褚淮整个人才缓过来了一点点，他渐渐淡忘身边那个精致凛冽的人，放平心态捏着笔头静静写字。

突然面前的本子上出现了一张小纸条，他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上面是黑色圆珠笔写的几个字，字体很好看，四处散发着?飘逸潇洒?。

褚淮静静地盯了那片小纸条好久，倒不是去欣赏字体，而是上面写着的字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身上有股味道。”

等褚淮回过神来，已经羞的满脸通红，他整个人都往墙角缩着，尽量拉开与苏宸铎的距离，嘴里小声嚅嗫着：“对不起……是我打扰你了……你想要坐这个位置我可以跟老师说调到别的地方……”

但是接下来，苏宸铎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瓶放在褚淮的桌角，随手拿起笔在那张纸的下半部分洋洋洒洒写道：“我没别的意思，下次洗完澡后喷这个，清爽”。

细长手指捏着的玻璃瓶看起来实在是太高级，褚淮只是盯着看，没敢动。

“小碰瓷的，诚心不让我坐你旁边，是吗？”

看到身边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褚淮只能小心翼翼伸出双手去接玻璃瓶，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像是一瓶香水。

见褚淮接过后，苏宸铎的脸色才好看一点，他从校服外套兜里掏出一支糖果递给褚淮，勾起唇淡笑道：“很听话，这是奖励给你的。”

有了上次的教训，褚淮这下很自然地接过苏宸铎递过来的糖果。

糖果包装纸上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褚淮看不懂，不知道那些是特殊文字还是单纯的图案花形。

糖果被他攥在手掌心里，晕染了一层黏腻的汗液。

刚平复下来的心脏又开始躁动了。

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他要把一周洗一次澡换一次衣服换成两天洗一次澡换一次衣服。

“谢谢你啊，苏……”

褚淮捏着笔附在桌子上小声道，想叫他的名字却又收回声音，把后面半截咽下去。

“不用谢，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往后三年我们都是同桌，同桌不应该相互照应吗？”

苏宸铎侧着身体坐着，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在褚淮的脑门上拨开他遮住眼睛的长发，褚淮有些不习惯又要往后退。

“我是什么很可怕的怪物吗？为什么不敢看我？”低沉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开玩笑。

褚淮只能抬头看他，苏宸铎皮肤很白，脖子处裸露出来的皮肤白亮的发光，面颊不禁发烫，又想低下头。

“都是男人，脸红什么？”那修长的指节又滑至褚淮的眼眶处，有些疼，那个位置早上陆泊星狠狠有蹂躏过，不过苏宸铎动作很轻，手指上也没有茧，皮肤细腻光滑。

褚淮在想那天妈妈也是这样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妈妈的指尖会不会也这么柔软，并且带着淡淡香气。

“眼眶这么红，偷偷哭过了？”

“不是……我没哭……”

褚淮结结巴巴想要解释，苏宸铎却用指尖轻轻压在他眼皮上抚了抚道：“别哭，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褚淮内心一颤，从小到大所有人变着法的让他哭，苏宸铎是第一个让他不要哭的人。

在这一瞬，他有些要落泪的冲动，但他咬住舌尖，用力压下眼底那抹涌动。

“好……”

苏宸铎放下手捏着褚淮椅子的边缘，把褚淮连人带椅子硬生生拽了过来。

椅子脚底不太平整，在拉扯下发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嘶叫声，引的不少同学扭过头来看。

“别离我那么远。”

褚淮不好意思拒绝，也拒绝不了，只能点头说好。

整整一天，他都有一种踩在云端上的错觉，整个人轻飘飘的，似梦似醒。

*

下午放学后，褚淮又被强制留下来打扫卫生，卫生角不算好闻，臭烘烘的，一整个教室打扫下来，他浑身汗涔涔的。

全教室只有苏宸铎的座位好闻，自己的座位在他身边也跟着沾了光。

他把垃圾桶里那几个塑料瓶子捡起来塞进布包后跨着步子出教室门，脚还没有跨出门槛，一个身穿黑白校服的身影迎面撞上来。

鼻尖直直撞上那人胸口上，有点疼。

“对不起……”

褚淮捂着鼻子要道歉，那人向下扫视了一眼褚淮，褚淮被盯着头皮发麻。

狭长的眼睛，高挑的眼角，隆起的鼻梁骨，紧压的薄唇，周身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这里是高一八班吗？”

褚淮被这种气场震住了，他大脑突然间一阵空白，他也忘记了自己是几班的。

那人越过他，视线飘到教室内部环视了一圈，见教室里没有别人转身走了。

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褚淮听见了那人嘴里的话：“小崽子他妈的竟然骗我。”

褚淮不知道具体情况，站在原地迷迷瞪瞪定了一会才想起来这里就是高一八班，但人已经走了，只能灰土灰脸转身锁门离开。

路上看到纸壳和瓶子，他都弯腰捡起塞到那个灰扑扑的编织袋里。

他的眼一路盯着地面不知不觉走到了那片熟悉的学区房，他有点期待又有些害怕，不过什么也没有发生。

四周静的可怕。

回到家后，褚淮做了饭，给奶奶按按腿按按肩，又陪奶奶聊了会儿天。

“奶奶今天班上来了位新同学，他和我是同桌。”

奶奶弯着唇，眼角泛起层层皱纹一笑问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是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褚淮嘴边带着微笑。

“和我的乖孙儿一样漂亮吗？哈哈，那你们要好好相处。”

“知道了奶奶，他人挺好的，身上香喷喷的，有点像……”

褚淮锤在奶奶肩头的手一顿，似是想到什么，闭上嘴。

奶奶不喜欢妈妈，一提到妈妈嘴里什么脏话烂话难听话都往外冒，在奶奶眼里妈妈就是一个十恶不赦水性杨花爱慕虚荣攀枝求贵的贱女人。

“像什么呀？”奶奶问他。

“像……一个洋娃娃……”

褚淮一愣，顺嘴扯了一个慌。

他的情绪低落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对什么都丧失了兴致。

在他把奶奶扶上床后，褚淮跑到简陋的浴室里洗澡。

没有热水器与太阳能，从浴霸里出来的只有凉水，初秋天气不算太热也不算太冷，褚淮就这样把自己浑身上下冲洗了一个遍。

洗完澡后他拿出那装有淡蓝色的液体的瓶子，轻轻按压在身上喷了两下，很香，跟苏宸铎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这下他也可以香香的了，不用在意身上的特殊味道，可以离苏宸铎近一点。

他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他要这么想，他可以忽略所有人的冷眼，可就是忽略不了苏宸铎的。

带着身上淡淡的香味他睡觉了，今天晚上的觉睡的格外香，就像是依偎在妈妈的怀抱里睡着了一样。

＊

今天学校要举行慈善见面会，褚淮和其他接受资助的同学被叫到学校的大厅参加讲座。

褚淮见到了那个西装革履的慈善家，他叫陆川文，长相和蔼可亲，同褚淮一样被资助的学生还有四十多个。

在校长致辞的时候，褚淮旁边的学生在窸窸窣窣说着话，他连带着听到了一个消息，资助他们的陆川文也有一个儿子，也在这个学校上学，跟他们同级。

褚淮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他觉得他们都是好人。

褚淮盯着陆川文看，他在心里记住了陆川文的模样，他想，他一定要好好学习，然后报答他。

在解散的时候，褚淮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知道有这次机会很不容易，陆家的支持让他很感动，听见陆川文在上面致辞时他有要落泪的冲动。

在学生们都散去，校长再一次跟陆川文握了手，褚淮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同学，还有什么事吗？”

校长握完手转身看到了站在台子下面的褚淮，他微弯曲着腰慈祥的问道。

褚淮尽量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他先对着校长笑。

“王校长，我想当面感谢一下陆叔叔。”

“好孩子，来。”

校长把褚淮请到台子上，陆川文看着他笑着微微点头：“都是好孩子。”

“谢谢您。”

“每个孩子都能正常上学是国家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我的孩子跟你们差不多大，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褚淮很感动，在他糟糕的人生中原来也会有人在意他。

离开大厅门时，迎面走上来一个人，和他一样穿着黑底白道的校服，脚步轻盈，褚淮抬头看了一眼，那天在学区小道里的那个人——泊星。

对方的视线自然地从褚淮脸上一扫而过，没有一瞬停顿，就像正常走在路上遇到的一个路人，他没认出来褚淮。

褚淮有些害怕他，收回视线加快脚步。

匆匆回到教室，从后门进入，刚好看见苏宸铎细长的手指搭在没有笔迹的书页上，眼睛半眯着睡觉，长发散落在肩头看起来很慵懒。

褚淮轻手轻脚坐下，突然旁边人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褚淮坐下后呼吸一滞，抬头去看身边的人，只见那人把一只手放在下巴上，侧着脸眼睛半阖着，只露出半颗深色的眼珠瞧着褚淮。

“回来了？”

“嗯，怎么了？”

“不怎么。”

苏宸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放下拉褚淮衣角的手，又把那只手放在褚淮桌子上合着没来得及打开的书本上翻了两页：“已经讲到这里了。”

褚淮低下头看着书页脑袋有些发懵，“谢谢。”

“没事。”

苏宸铎收回手，闭上眼睛继续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