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球 第2章 第 2 章

【嗯。】

申杰回复得很晚，晚得程冯都快忘了自己在等他的消息。看着这简短的一个字，程冯有些发懵，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手指在屏幕上敲敲点点，最终什么也没发出去

从第一次偶遇后，两人又单独碰到了好几次，每次都正好碰到程冯在跑腿。一开始申杰只是顺手帮她按电梯，到后来开始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有时巧得好像是他故意在电梯门口等着。

这样的相遇保持了大约一周，程冯工作突然开始正式起来。整理必要的培训资料，筹备会议，参与测试，有时候申杰会来办公室巡视一圈，查看众人的工作进度。

与私下的偶遇不同，与申杰在办公室会面总是带着紧张和不安，他对于这个项目似乎是非常看重，遇到一点bug都会强势要求重新修复，只要他一来，办公室的氛围都很严肃。尤其是对陈兰。陈兰一被骂，就安排程冯打杂或者挑她的毛病，就算陈兰对培训一窍不通，搞得程冯叫苦不堪。

陈兰的针对、其他同事的冷漠、突然高强度的节奏，以及反反复复修复的项目，让程冯动起了离职的念头。她点开微信给男友发消息。

最近男友总是熬夜日夜颠倒。早上睡、下午醒，甚至有时候程冯早上上班他都还没睡，美其名曰：【宝贝我想陪你去上班。】

要不是到了该谈恋爱的阶段，又恰好只认识这一个异性，否则程冯是绝对不会跟他在一起的。程冯虽寂寞，却并不急于投入感情之中。在彻底结束学业之前，程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至于这个网恋对象，不过程冯刚实习结束没有工作的那段时间接触到的网友。他正好出现于程冯准许自己谈恋爱和沉迷游戏的初期，正好与程冯在游戏里随机组队成功，又正好两人第一次同玩就配合地异常默契。于是游戏结束后他邀请程冯开局，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时常组队、频繁私聊、报备日常，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这是程冯的初恋，根据程冯的想象，她不自觉地认为对方是个成熟、稳重、温柔的男人。

毕竟对方比自己大4岁，还开了一家游戏工作室，想来经济上也是有富余的。可交往下来，男友实则幼稚、冲动，熬夜打游戏是常态，游戏工作室实际上是游戏代练。

程冯刚毕业，男友自身也不稳定，两人本就有着物理上的距离，心理上更是遥远。程冯只能安慰自己，大家都不容易，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是感情，不是物质条件。她一再降低期待，刚开始总是幻想很浪漫：有个人在自己失意时陪伴和关心，迷茫上给予依赖和指引。到后面只希望发出的消息有人回复，可最近，连有来有往的聊天都没有了。渐渐地，两人的联系变成了单方面的记事本。

【好累。】程冯敲敲打打一堆，最后全部删掉，只发了着两个字。

【怎么啦宝贝？我最近接了好几个单子，晚上熬夜上星呢，都没怎么好好陪你~】原本程冯只是象征性地留言，这次男友却回复得很快，程冯感受到一丝安慰。她想着，或许之后离职，男朋友还能稍微接济她一下，尽管他或许不是百分百靠谱。

【新项目进展好慢~总公司离我家好远，通勤时间好长。而且这里的同事都不和我说话，还有我跟你说的那个组长陈兰啊，她老是让我打杂！我学历比她高呢，凭什么让我端茶送水，我又不是行政！最烦人的是我们大老板，总是挑刺，好累啊555】

【宝宝好可怜~抱抱抱抱，再坚持一下，项目结束就好了。乖。】

再坚持一下？程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叹气。她很想已读不回，但转念想想二人本之间本就没有存在特别深厚的情谊，甚至都没见过真人，对方怎么会对她的事情上心呢。算了，程冯自我安慰着。

最近项目测试过程中又出了一个bug，申杰在会上很是严肃，勒令所有人都加班加点修复，程冯很是煎熬。先不说这点小bug并不影响整体推进，申杰作为大老板根本不用担心，二来项目还没运行，测试阶段需要反复修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要加班也是研发和技术加班，程冯这种明面培训师实则小助理的闲杂人等，待着也帮不上什么忙。然而不知道怎么的，申杰似乎对这个项目很看重，不管是会议还是修复测试，都来得很勤，为了表现，陈兰要求所有人都留下来，老板不走他们就不走。一个小bug，修复、测试、再修复、再测试，反反复复处理了好几天。这段时间，程冯每天都踩点到公司上班、下班踩点挤地铁，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修复完那天，晚上11点才结束。由于太晚，陈兰让大家先回去休息，第二天再测试。程冯虽然没有工作要处理，但一直装忙装到晚上11点也是个体力活，即使是收到下班的消息也刺激不了她。

同事们像被石头砸了的鸟群，一下就四处散开各回各家了，程冯站在公司楼下，拿着手机发呆。23.38。地铁早就停了，抛开安全来说，打车一百多也挺贵的，而且也抛不开。要不然就是在附近开个酒店，可是便宜的酒店邋遢，干净的酒店又贵。

要是能在这里买个房就好了。

总部位于D市的市中心，最差的单身公寓都要百八十万。程冯刚毕业，所有的工作时长加起来还不到一年，连首付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别说是市中心的房子，郊区的房子再奋斗五年也够呛。

程冯不知道站了多久，想了半天什么决定也没有做下，仿佛要站一夜，站到第二天上班时间到，就直接上楼打卡去。

“程冯？”

申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后，程冯回神转身的时候，正看到申杰伸手，像是准备从背后拍她。

“申总。”程冯笑着对申杰招招手。

“你怎么还在这里？在等人吗？”申杰打量一下程冯身后。

“不是不是，我在等车呢，地铁关门了，我打车回去。车还没到。”

“还没到。”申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嗯嗯。”

“那你取消吧，我送你。”不等程冯回答，申杰就向公司大楼走去，准备坐电梯去地下停车场。程冯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在路边等，还是跟上去。申杰走了几步，回头一看程冯一动不动，开口说道：

“这么晚了，你别站在路边上，陪我一起下去吧。”

程冯住在另一个区，平时地铁上下班单次都要一个多小时。晚上人少，申杰半个小时多就开到地方。程冯太累了，虽然在竭力控制自己，但还是没忍住，一上车就开始打盹。

“是这里吗？”申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冯看着窗外，已经到家了。

“啊，是的是的，谢谢申总，不好意思麻烦您了。”申杰看着程冯，女孩一副难为情、又深受感动的表情，一会道谢一会道歉，一会还说些“有空请您吃饭、耽误您日理万机”这样没头脑的官话。

“没事，听说你们最近在搞测试？怎么样？”

“那个bug我们最近加班加点地修复，今天已经处理好了，明天再最后测试一下确保万无一失。陈总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跟陈组找一个时间向您汇报。”问起工作，程冯精神了不少，刚才因为犯困而迷迷糊糊的小女孩儿样不见了，一板一眼地汇报。

“辛苦了。”申杰满意地点点头，笑得很亲切，和平时公司里不近人情的样子不像一个人。“明天我有安排，开会挪到后天。既然已经修复好了，明天你们好好休息一天。”

老板不愧是老板，一下就抓住了重点，顺坡下驴开始一点人文关怀。

“谢谢申总！”程冯点点头，想了一下又问：“对了申总，还要请教您一下，我跟陈组长和行政同事报备的时候说明天休息，是调休哪一天呢？”

程冯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严谨一些，可是在申杰听来，程冯很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他不忍笑出声，程冯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申杰一起笑。大大的眼睛，小而深的酒窝，让人看了很难拒绝。

“我给你们放假。”说完，申杰开始拿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递到程冯跟前。“扫一下，我加你微信，给你发一段文字，你拿着截图去跟行政报备吧。”

申杰点开微信二维码让程冯扫，正好程冯手机没电关机。程冯本想斗胆问老板车上有没有充电线，可一想到对方是老板，主动开口问老板要东西不太礼貌，只要咽下了想说的话，重新组织语言。

“申总，不好意思啊。我的手机关机了。您看我给您写下来行吗？等您有空方便的时候加我一下，我回家就充电！”程冯边说还边按了按手机开机键，示意确实是没电了，不是故意扫老板面子。

可申杰却维持着举手机的姿势，丝毫没有要收回的意思。程冯立马意会，虔诚地用双手接过申杰的手机准备输入自己的微信号。但是程冯是个人精，没有申杰的示意，根本不敢点屏幕，生怕滑出去看到什么商业机密或者秘密。程冯只是捧着。

申杰伸手去点，程冯把头梗着，没有一点要低头看的意思。

“写这里吧。手机号和微信号都写一下。”

程冯低头，在手机备忘录的页面开始认真打字：

培训部3组 程冯

手机号：1xxxxxxxxx0

微信号：w1ndy203

申杰拿过看了一眼，解开自己和程冯的安全带，等程冯反应过来，申杰就已经来到这边给她开了车门。

“我送你上去，这么晚了不安全。”

申杰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像个木头人，程冯只想回家也没有推辞，就一段路几分钟。

他看着也不像是那种人吧。

哎。还要跟着我走多久？

进小区了，还要走吗？

要上楼吗？

哎，我要求救吗？

程冯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领着申杰走。此刻程冯又困又累，偏偏送自己回来的还是老板，工作就够折腾了，下班还要对着老板强颜欢笑，不能让老板的话掉在地上，回答要得体机灵；也不能让场面尴尬，要想办法暖场，让老板高兴；老板送她回家，不敢拒绝，只敢偷偷在心里祷告对方是个好人。

程冯突然觉得很委屈。眼看马上就要走到楼下，再继续走，可能还要跟着她上楼，再往下发招说不定还要跟着她进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程冯不敢想了，觉得自己命好苦。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你家住几楼？”

程冯如释重负，甚至心头涌起一股浓烈的谢意。她一直都在紧绷和担忧着，此刻一点点细微的体贴都足以让她感动到落泪，有一瞬间，程冯都快忘记了所有的忐忑正是对方带来的，好在申杰的后半句还是让程冯保持了一些警惕。

“就在那上面。”程冯说得含糊不清，随意地指了指，明显不想说得太具体。

“好，那你上去吧。我在楼下再等10分钟，10分钟你应该也到家了吧。”

程冯点点头，回家路上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回礼，好报答申杰这次送自己回家的事情。到家后，程冯躺在床上，舒服得快要睡着，迷迷糊糊刚才想起申杰的话，他说他要在楼下等10分钟。

10分钟应该到了吧，不知道他回家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