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球 第1章 第 1 章

分手后第二天，程冯就立刻投入到新的感情里。

程冯这样的女孩，身边不乏追求者。尽管她身材不算高挑、纤细，但胜在匀称、柔美，眼睛大且明亮，两颊尚有未褪去的婴儿肥，最讨喜的是她的酒窝，笑起来两个深深的小坑挂在嘴角，对称得像是有人量好距离钉上去的。不过她的迷人之处不在外表的无害，而是她与人交谈时的姿态。程冯并不擅长社交，甚至严格来说还有些社交障碍。

不过幸好，她擅长演戏。

在与他人交往时，只要旁人不开口，她也绝不会轻易开启话题，总是沉默居多。但是只要有人率先开口，她也会控制自己不回避，装作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认真听对方说话，后来还学会时不时用崇拜的眼神聆听别人的观点和故事。在交谈中，程冯乐于积极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全程盯着对方的眼睛几乎不眨眼、点头微笑、还会积极提问和思考，总是带着一副“我不太明白，麻烦你再跟我说说”的表情，像个求知若渴的学生，让人不禁想要给她透露得更多。

但程冯只是扮演一个社会角色，而非真心地与他人交互真心，所以直到她如今23岁，才只谈过一个男朋友。二人还是网恋，确认关系半年多，只见过彼此的照片。

这天早晨程冯刚睁眼，编辑发送了一条简短的分手信息给男友，单方面宣布了关系，还不等对面回复，立刻拉黑删除，一气呵成。虽然没有在一起多久，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即使这样，毕竟也是程冯的初恋，突然分手难免有些伤感，只是程冯没有让自己陷入这种情绪多久，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分手更值得投入。

比如找一个新欢。

程冯点开微信里的最近好友添加，通过了最新那条、来自老板的好友申请。

【申总您好，我是培训部3组的程冯】

发出，又嫌不够，立马发了两朵玫瑰花显示礼貌

消息过了许久对面都没有人回复。程冯起初还以为申杰可能在加班开会，总之应该是在忙，所以才没有回复，于是打开了电视软件找到一部已完结的电视剧看了起来。偶尔拿起手机看看，二人的对话框依然停留在那两朵玫瑰花。

一个月前，公司推出一条新业务，为了节约人工成本，从分区选几个人去做业务测试的工作。程冯作为分部的新人，连自己本部的工作都还没熟悉，就被安排去了总部。程冯不想去，又没什么底气推脱，只能假装受宠若惊般接下这个任务。

到总部上班快一周，程冯干的还是打印资料、组织会议这种杂活，有时也要负责端茶送水、订餐等等。

程冯从入职就一直在分公司，和总公司隔了一个区。当初本就是图离家近找的工作，现在被分到总部，每天都游走在迟到的边缘。临近年底，寒冷的天气冻僵了人的意志。9点半打卡，程冯每天不到8点就要起床准备。这天程冯不到7点就醒了，想着时间还早，又睡了个回笼觉，再醒来已经8点半了。到办公室的时候，同事们早会都已经开完了，正在各自的工位上忙碌着。程冯把包拎在手里，悄悄藏在身后，轻手轻脚朝工位走去，想要掩饰自己的迟到。还没来得及坐下，便被测试组的组长陈兰叫住。

“程冯你来啦，我们刚开完早会，正在说点咖啡喝呢，你看看你喝什么？大家一起点了，待会一起拿去。”陈兰说这话时语气柔和，脸上的表情却很生硬，显然是对程冯迟到有些不满，找点事要打发她。

程冯知道，这是个陷阱，她根本没有不喝的权利。虽说现在是21世纪，提倡人人平等，可职场作为一个小型社会，依然分三六九等、上下尊卑。按道理，程冯是以培训师身份来的，应该和陈兰是平级。只是她是一个九成九新的新人，职员幼年体，打工人mini版，而在场的都是老员工，有资历、有业绩。从古至今，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有职场就必定要有个职场丫鬟，程冯输在了年轻。小姐少爷们要有人拿咖啡，丫鬟哪有拒绝的道理？况且丫鬟上工还迟到了。只是不同于旧社会下人们尚且有工钱可言，程冯非但没有报酬，还要自己出钱上赶着当苦力。

“大家都喝我也喝一杯吧，我现在就点，待会儿拿的时候给大家也拿上来”程冯分明是被使唤，还要摆出大方的样子，陈兰目的达成，脸色缓和下来。

“每次都是冯冯拿，真是辛su苦啦~老梁有你这么个得力助手真是走大运了，人又美又细心，这脸蛋走出去多给我们公司长脸呀。等项目结束，我一定要把你从老梁手里挖过来，到我组上好好培养一下。”明面上是夸程冯，实际上是提醒程冯不过是个助理。

程冯不再接话，只是娇憨地笑。

咖啡厅就在楼下，程冯专门早早下去等着，出餐后又故意玩了会手机才去取。她虽不算弱女子，不过一个人提10杯咖啡还是费劲的。程冯两只手都被咖啡占满了，却不敢放下再按电梯，生害怕门开以后低头拿咖啡的工夫耽误了电梯门感应，人进去一半就被门夹成两半。但好歹也不是第一次跑腿，程冯熟练地用肩膀去碰按键。只是这次有个人手更快，帮程冯按了向上的

“谢谢谢谢，谢谢你。”

程冯连连道谢。这是一个介于三十到四十岁的男人，身高高于一米八，穿着一套全白的休闲装，有明显的健身痕迹，拿着一杯咖啡，看标志应该是刚从咖啡厅出来的。男人也看着程冯，他的五官一般，不算优越，但组合起来是和谐的，梳着背头，戴着半框眼镜，真人看上去比公司照片墙上的要好看一些。

“申总好。”程冯反应算快，认出来这是公司的大老板。

申杰嘴角扬起一点，没有说话，点了点头就算是回应了，正巧电梯门开，两人一前一后进去。

“你是几楼的？”申杰站在电梯按键的旁边，先按了一个11楼，手悬在半空没有收回，轻轻转头看向角落里的程冯。

“10楼，谢谢申总。”程冯边说边把咖啡放在地上，试图逃避申杰的目光。

“你是新项目测试的。”申杰点点头，按下了10楼。

“是的申总，我之前是新望区培训部的。刚被调过来。”

“哈哈，测试组的人都是刚被调过来的。”申杰笑了笑，察觉到程冯说话一板一眼，应该是紧张，顺着她的话缓和了一下气氛，随即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申杰转过身，还不等程冯反应，自顾自地伸手去扯程冯胸前挂着的工牌。

“培训部3组-程冯。”

申杰拿着工牌，读了一边上面的文字，视线在上面的照片和程冯的脸上来回打量。上面的照片是程冯大学实习期间拍的证件照，画着淡妆，没有精修，甚至画质还因为换过底色显得发灰，跟现在的程冯相比差距不大，只是青涩了一些。程冯被他拉着工牌，整个身子微微前倾，并不是很舒服，但还是配合地笑着嗯了一声。

好在申杰看了两眼以后就转过去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申杰不再说话，程冯也保持沉默，只是死死盯着电梯上升的层数，一边猜想着申杰有没有看到她在咖啡厅摸鱼，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着电梯快一点、再快一点。

眼看着快到10楼，程冯赶紧提前跨到电梯门前准备门开就走，发现自己和申杰站在同一水平上，她又低着头悄悄向后挪了一步。电梯刚打开，程冯便作势要冲出去，却不料申杰伸手横在她面前拦住了她。

“门还没开。”

程冯仿佛被看穿心思，老实地站定，门打开完全，申杰才收手，轻声说“去吧，慢点。”说这话时还带着点笑意，好像是知道程冯迫不及待要离开。

回到办公室，程冯复盘着早上遇到申杰的所有细节，包括自己几点打卡、几点到咖啡厅、几点到电梯，几点回到办公室，以此推测申杰有没有抓包到自己摸鱼。

他看见我坐在那玩手机了吗？他看见我玩了多长时间？他会不会告我状啊？他还看了我的工牌。

程冯越想越紧张，不由得叹气，思绪不知为何回忆起了申杰看她工牌的样子。

说实话，申杰直接伸手的举动挺冒犯的，哪有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近距离接触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是老板，恐怕早就……但他恰恰就是老板。这种被打破距离的不适感也被申杰的老板身份给修饰了，转化成了另一种情绪，类似于被掌控、被压制、强势的进攻。申杰低垂着头，带着笑意仔细打量她和照片，分明是初次见面，却表现得和程冯很熟络....

正出神想着，手机传来震动，一条来自男友的消息蹦出来：

【宝贝我醒啦，今天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