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愿恨不能不翼而飞,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
摄政大人一说完人话自己就先受不了,脸色暗了下去,他算是自己让自己吃了一亏,不知该找谁申诉,态度急转直下,“我是可以做到,但你不配,若不是为蓉儿考虑,想让她在摄政府里有知心相伴,你以为我会在此处与你浪费这半天工夫?”
原来如此,这么龌龊的想法倒是很符合摄政的人设的,张行愿心里轻松了不少,看他当禽兽好过听他讲人话,只因禽兽作禽兽是本分,禽兽拟人化则是邪祟。
她不怒反笑,“枕边人若体贴温柔,便是最好的知心相伴。”
摄政大人阴沉着脸,猝不及防又挨了一记。
张行愿笑意更甚,“大人不必为蓉儿娶我,蓉儿尊贵,其他人不配与她分享情郎,我身份卑微,更是如此。大人若真心实意想待她好,就为她忠守,忠实于她,最好,也不再与我私下会面,蓉儿待我如手足,我不想对她有任何隐瞒,我与大人如此来往,恐怕不妥。”
“拿蓉儿作借口不见我?”
张行愿又愣怔了下,只因这质问的口吻太过尖酸了。
莲镶则自知露馅,及时亡羊补刀,“你身份过于卑微,蓉儿不会多想,况且我与你会面是为蓉儿筹谋。”
“大人何不开门见山地与蓉儿谈谈呢?大人拿出所有的诚意直接去问她,好过找我曲线救国。与蓉儿相处了这些天,我清楚知道蓉儿的坦率,坦率的人都愿意与人坦诚相待。”
“蓉儿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无需你多嘴。”
“好的。”
莲镶则冷着脸吃茶。变凉的花茶入喉,像极了她对他的冷淡,稍一回味就又窝起一肚子火,他有点愠怒地放下了茶杯。
张行愿瞧着他今儿有点儿情绪不稳定,“大人,又怎么了?”
他沉着脸不开口。
消失许久的护卫忽而蹿上前来,低声道了几句,莲镶则下意识瞅了瞅她,就想看看她的反应,故意说给她听,“支玉胆子挺大,连尊者的面子都不给?”
尊者?那便是皎双了。
张行愿心口一紧,“怎么了?”
莲镶则留心观察她的反应,“支玉派人去砸了茶摊。”
大院是皎双让建的,茶摊是大院居民的,支玉砸了茶摊,等同于公然无视佛爷。
看来是真的气极了。
张行愿猛然起身,“我要回去!”
莲镶则一刻也没有耽搁,命人快马加鞭地赶回舍离城,他想看看她有多放不下那个茶摊郎。
一听出事就紧张成这样,真痴情呵。
马车刚一刹停,张行愿就蹿了下去。
大院茶摊一片狼藉,椅子茶案东倒西歪,桌脚和椅脚断的断,裂的裂,八都做的茶点印着鞋印烂在地上,茶壶杯子全部破碎,场面难看又难堪。
张行愿一心惦着八都的安危,可他与阿卓都不在茶摊,只有小一朵和闲度俩大院孩子在散散慢慢地收拾残局。
一见张行愿,小一朵便精神了不少,马上朝她扑了过来,“先生!”
张行愿也不顾及莲镶则在场,紧张追问,“八都呢?”
小一朵撇撇嘴,“他受伤了,那个人在里头给他上药。”
“哪个人?”
“坏阿卓。”
张行愿用余光瞥见莲镶则迈近了几步,正冷眼旁观,斟酌着措辞问:“你也觉得她是坏人?”
闲度紧接着围了上来,“她来了以后先生就不来了,她当然是坏人。”
张行愿摸了摸俩孩子的脑袋瓜,“你们帮我把八都叫来,就说我想见他,他再不想见我也必须要来见我。”
但愿八都能听懂。
俩孩子飞快跑回了大院。
张行愿看了看地上破碎、凌乱、肮脏的一切,那是支玉蹂躏的结果,她在回来的路上就有了主意,她曾想过要送八都一个茶铺,如今金主找到了,让支玉赔一个!
她把心一横,上前延续支玉的暴力行径,上去就把仍然支着的茶摊拆了推倒,又将写了花茶广告的木板砸了,砸不毁就摔地上,跳上去猛踩几下。
莲镶则从旁看得一阵舒爽——原来只是想借机报复,还以为她旧情难忘。
等她把最后的茶摊毁得差不多了,八都才不情不愿地走出大院,隔着满地破碎与她相望。
他光着一条膀子,臂上缠着纱布,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伤口。
张行愿知道,八都知她担心,有意给她看个真切。
他听懂了她的话,知道要晚来几步,让她得以完成最后的破坏。
“疼吗?”张行愿冷冷淡淡地问,但语气里有不肯收敛的关心和在意。
“与你无关。”八都也冷冷淡淡地回,随后动了动胳膊,“我无大碍。”
张行愿紧攥着拳头,稍稍迈了半步,“过来让我看看。”
八都一动不动,“阿卓已经替我处理过伤口,就不劳先生费心了,还请先生不要再来。”
张行愿掉出了眼泪,这回是真的难过,难过她的阿弟受人欺负,她无视莲镶则,扑上去抱住了八都。
八都没有躲开,垂手任她抱着,“我真的没事,阿卓很会照顾人。”
莲镶则看不下去,转身蹬上了马车,却没有离去,没过多久就用扇子挑起帷幔,朝他不想看又很想看的那人看去。
张行愿流着泪又自责又伤心,“就不该招惹支玉,你放了阿卓,我可以原谅你。”
八都十足十一个为爱痴狂的男儿郎,斩钉截铁说:“不放,支府不过是另一个火坑,我不能让阿卓再失去尊严。”
好,好个八尺男儿郎!
张行愿松开了八都,后退两步,泪流满脸但满心欢喜,“你不要后悔。”
“我绝不后悔。”他依旧笃诚,“就算今儿被打成残废,我也不后悔当初的决定,我答应了阿卓,就乐意这么做,先生无需多言。”
好个阿弟,他想让她放宽心,不要为他的负伤而自责,他是在告诉她,他不后悔,而且要继续配合她演好每一场戏。
有弟若此,夫复何求!
张行愿盯着他许久说不出话来,随后猛的一转身,向着支府的方向离开了茶摊。
莲镶则跃下了马车,疾步追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张行愿,你疯了?还敢去找支玉?他在气头上,连佛爷的面子都不给,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你有几条命?”
张行愿抹掉泪水,“我找蓉儿,请大人让道。”
莲镶则挡在她身前,寸步不让,“我在此,你今日进不了支府一步。”
情急之下,他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紧张,让张行愿有些困惑,她眼珠子一转,有了对策,“我去支府,说服蓉儿嫁与大人,如果成了,便是对支玉最好的报复。大人非但不该拦我,且要想方设法助我进入支府。”
那个大人冷声驳斥,“我想娶蓉儿,但我并不想与支府结怨,眼下并不是最佳时机,过些天再谈蓉儿的事。”
原来如此,难怪他要拦她。
大人,不好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候,眼下支玉确实心情不好,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蓉儿去闹,胜算更大,又或者,趁支玉沉迷失恋,我把蓉儿拐到摄政府?如此就算大人对蓉儿什么都不做,蓉儿也有口难辩了,到那时候支玉想阻止蓉儿出嫁也阻止不了。”
“混账!”莲镶则急吼一声,“你休想设计蓉儿!”
戏言而已,可他的态度着实令人惊喜,张行愿还以为此等龌蹉之举正对他的胃口,没成想到他会不乐意,非常不乐意。
原来他最后的人性在支蓉那里,他竟也有于心不忍的时候。
他对支蓉,竟也存着一点点难得的真心。他毁过多少女人,毁过衣茉,却不肯毁掉支蓉。
“张行愿,你若敢对蓉儿使诈,我必杀了你。”
张行愿很受用地点了点头,忍不住拿正眼瞧了瞧他,“大人对蓉儿是有点真心的。”
莲镶则别转了脸,被她一盯就浑身不自在,“你是自行回传喜园,还是我让人押你回去?”
张行愿瞅了瞅那些个孔武有力的护卫,决定还是贵人自理,灰溜溜地回了传喜园,在阁楼中一坐便是一整天,戏写到深夜才搁笔。
有人推开了门蹿了进来,只稍稍一瞥,她便认出了皎双的身影。
他锁好了门,旋即将她拥进怀中,那双臂用力得很,像积存的思念要将她压瘦。
不等他低头,她就体会到他的用意,刚抬起头,熟悉的气息就簌簌落下,像温润细雨,不急不缓地,温柔悠长地。
她习惯性就勾住他的脖子,很深的用情轻轻缠绕就天长地久。
他拉她到了榻上,朝那一坐她就落在怀里,有情人之间有无需多言的相依默契。
他握住她的手,温柔软语就到了她的耳边,“昨晚我听八都说了,夫人安排他们演了别的戏。”
“是,成亲戏我觉得还是我们真枪实刀地自己上阵比较好。。”
他笑着表示同意,“夫人既然改戏了,那我也要改戏。”
张行愿好奇又期待,佯装恼怒说:“你就只有一场成亲戏,还想改,不要命了吗?成亲可不能乱改。”
还想当改戏咖,想都别想。
皎双笑意更甚,“夫人且听我说,夫人当初让八都演情郎是为掩护我,如今,楼莹与八都演了一出抢夫戏,楼莹同样可以作夫人掩护。”
张行愿竖起了耳朵,“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