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是被药“毒”傻了。
姚竹影轻步入内,见李霁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瞧着都不神气了,便走到床旁询问:“殿下,哪里不好?”
李霁饥肠辘辘,有气无力,“我要饿死……”
一阵浓郁的香气漫入鼻尖,李霁死不了了,翻身下床靸着木屐哒哒哒跑到屏风前往外探头。
“是锅子!”浮菱跟在后头进来,心中也高兴,真是巧了,他家殿下就喜欢下雨天吃锅子。
两个侍从将一只烧热的铜锅放在桌上,又有两个侍从端着托盘进来,上头满登登切好码好的荤素,鱼块、牛肉、鸭脯、鹅肉、火腿、紫菜、白瓜、黄瓜、芋头,没有他不喜欢吃的。
李霁一阵风似的刮到桌旁,优雅落座。
一个五十模样,短衫长裤的人进来布置碗筷,和气地说:“听说殿下喜欢吃锅子,小人便做了这一锅,也不知合不合殿下的口味,若是不合,小人马上叫殿下喜欢的食楼外送一锅来。”
“多谢,闻着就香!”李霁迫不及待地下肉下菜,期间抬眼打量这老人,“你是?”
“小人是梅府的厨子,贱名谷草。”那人猜到李霁要问什么,主动解释说,“金错传话说掌印今日要在梅苑歇,小人便过来侍奉了。”
主人外不归宿时通知府中是常情,方便府中安排一应事宜,但厨子特意跑过来,李霁笑问:“你觉得别庄的厨子不好,怕饿着老师?”
谷草听见李霁的称呼,愣了愣,随即笑着说:“掌印不喜欢大雨天,胃口都跟着下没了,旁人不敢多嘴,也就小人仗着把老骨头,先把饭做好,再劝他用两口。”
李霁若有所思,“老师用饭了吗?”
“没。”谷草说,“殿下先用,小人这就去劝。对了,殿下身旁的这几位也请到廊上的值房用饭。”
李霁示意浮菱他们去用饭,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出去,径自往主屋去。
谷草察觉到这位九殿下的目的,心中微紧,一个大步就要上去阻拦,余光瞥见一处,又停住了。
对面廊上拐角处,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元三九站在那里,朝他摇了摇头。
“……”谷草收回目光,看向李霁高挑清瘦的背影。
梅易正和俯身的金错说话,声音轻,李霁见状在门前停步,等金错直身,他才敲了敲门,“老师,公务是忙不完的,先用饭吧。”
金错拿着叠文书出来,在门口向李霁颔首行礼,李霁敏锐地察觉到厂卫的心不在焉。
李霁下意识地看向梅易,对方坐着不动,说:“你自己用。”
李霁靸着鞋进去,走到书桌前说:“我一个人好寂寞的,老师陪陪我。”
“用饭也需人陪——”
“——嗯,”李霁抢先,“我是小孩。”说罢嘴巴一瘪,捏着嗓子贱兮兮地喊,“爹爹,陪我用膳!”
谷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如此疯癫无状,梅易怀疑李霁真被雨淋坏了脑子,“去陛下面前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可是老师教我的。”李霁绕到梅易身旁,伸手拉他的袖子,“走吧走吧,我的鱼要煮烂了。”
谷草见那九殿下对着梅易拉拉扯扯,还真把梅易拉了起来,顿时肃然起敬。他转身看向对面廊角,元三九已经不见了。
等梅易起来,李霁便收回手,一面回头出去一面催促,“快快快!”
廊上又是一阵哒哒哒。
他便是这样“无礼”,梅易看着李霁的背影想,满园子的人一道走路都闹不出这动静。
两人一前一后入屋,梅易落座,对面的人已经快把脸埋到碗里了。
谷草端着乳粥放在梅易面前,说:“用半碗吧,今儿天冷,喝了肚子暖和。”
“吃饭还要人哄,小孩子吧?”李霁揶揄,在梅易看来的那一瞬间偏头看向谷草,“谷草叔叔,有没有什么酒?”
“若殿下抬举,唤小人老谷就行。酒自然有,您想喝什么……”
“他什么都喝不了,才用了药。”对坐猛地射来一道仇恨的瞪视,梅易恍若不察,拿起勺子说,“还有,他那般叫你不是嘴甜,是在套近乎,你要小心。”
谷草笑呵呵的,没说话。
梅易不想用饭,下人哪敢去催?又哪里催得动?谷草大雨天的主动折腾着给梅易做饭,绝对不单是下人对主子的孝敬忠诚,仗的也绝对不是一把老骨头,李霁猜测他在梅易面前有情面,现下被拆穿也不尴尬,理直气壮地说:“套近乎咋了?我又不干坏事。”
梅易不搭理他。
李霁哼哼,埋头风卷残云,谷草觉得这位小殿下喜庆,又很纳闷,这么能吃,怎么这么瘦呢?难不成是在山上清修时不能吃饱?
梅易不怎么动荤,只吃了几筷子素菜,但把粥喝完了,谷草很是高兴。
“好饱好饱……”李霁摸着肚皮,对谷草笑得甜甜的,“太好吃了,比外头大食楼的还合我的胃口,要是辣锅再配一壶淡酒就更好啦。”
九殿下贼心不死,还惦记着酒呢,谷草笑呵呵地说:“下次有机会,小人做辣锅给您吃!”
“机会肯定有。”李霁笑着说,“就看老师肯不肯成全了。”
梅易问:“吃好了?”
“嗯哼。”
“来我书房。”梅易起身。
李霁预感不妙。
“吃饱喝足,该做正事了。”梅易淡声说,“殿下今早的答卷,我批完了,写得一塌糊涂。”
昨晚看话本到半夜,今早去笼鹤馆上“早八”的时候,李霁的脑子还放在肚子里呢,能写完就不错了,哪顾得上质量?
闻言,他心虚地站起来,没吱声。
“殿下的奇思妙想、惊世之论,我等凡俗不能理解,还请到我书房来,亲口为我解惑。”梅易已经出了门槛,侧头见李霁杵那儿埋着头偷偷打饱嗝,“撑?”
李霁试探性地说:“撑……”
“写篇策论消化——”
“就怪了!”李霁亮声打断,叉腰大步走到梅易身后,正气凌然地说,“走吧老师,学生恭聆垂训。”
梅易转身走了,李霁肩膀一塌,游魂似的跟在后头飘。
谷草站在门槛旁瞧着,心说:怪道是师生呢,果然亲热!
两人到了书房,梅易落座,看了眼自己搬着椅子在对面坐下的李霁,没说什么。他将答卷放到李霁面前,一摊开,红红的一片。
他是敷衍写的,梅易却仍是认真改的,李霁突然有点心虚,那种心虚不是犯错后怕被梅易责问的心虚,而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它让李霁有点抬不起头。
“夜里还睡不好?”梅易冷不丁地问,“听说你寝殿的夜灯燃到半夜。”
李霁没撒谎,像破罐子破摔,“在看话本。”
“是看了才不想睡,还是睡不着才看?”
李霁捏着纸角,故意顶嘴,“看了才不想睡,太好看了。”
“我叫人配了方安神香,你明日离开时一道带走,先用一个月,下个月换别的方子。”梅易看着始终垂着颗圆脑袋、偷偷在书桌底下晃腿的李霁,淡声说,“你还年轻,不要糟践身子,也不要妄想我会许你日上三竿才来笼鹤馆。”
不等李霁回答,他翻开文书,“不必重写,认真把我改的看完,就回去歇着,明早和春来一道入宫。”
“……嗯。”
这夜,李霁早早就睡下了,屋里不知燃的什么,有股凉凉的草药香,闻得他打瞌睡,竟连床都没精神认了。
醒来的时候,李霁脑袋发沉,感觉有点喘不上气,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扯床头的铃铛,没找到,不由拧眉,“菱……”
一张口,嗓子好哑。
守夜的浮菱快步进来,把床帐一掀,登时惊呼,“殿下!”
李霁的脸发白,浮菱伸手一摸,立马就跑出去找守夜的,“我们殿下发热了!”
“我马上去唤大夫。”
“多谢多谢!”浮菱转身回去照顾李霁。
梅易循声披着外衫出门,吩咐金错,“把我屋里的炉子提来。”
金错应声,梅易独自去了李霁房中,浮菱坐在床沿,抬眼瞧见他,立马起来行礼。
梅易“嗯”了一声,走到床边一瞧,李霁裹着被子,就剩下半张脸露在外面,小小的,白白的,像颗即将下锅的糯米元子。
梅易俯身,伸手摸了摸李霁的额头和脸,李霁下意识地抬脸蹭他的手,微白的嘴唇动了动。
“老师……”
梅易收回手,说:“嗯。”
金错提着炉子放到窗前的长几上,倒了杯水端到床边,梅易看向杵在一旁的浮菱,说:“喂殿下喝两口。”
“哦……是!”浮菱连忙伸手接水,被金错躲开,“先扶殿下起来。”
浮菱慌忙照做。
李霁从前很少生病,他被太后精心养着,又自小习武,身子骨很好,莫说是淋雨,哪怕从前大冬天去刨雪,都没有发热的。他少病,浮菱也是只皮猴子,自然不太会照顾病人。
一来到京城,觉也睡不好,身子也差了,京城真不是个好地方!
浮菱满心怨念地把李霁扶起来,看着他蹙紧的眉心,眼睛一眨,泪珠子就落了下来。
金错就当没看见,将茶杯递到浮菱手里,等他喂李霁喝了一杯,又拿出一方干净丝帕递过去。
大夫很快便来了,见梅易也在,立刻诚惶诚恐地上前。他要见礼,梅易免了,说:“替殿下诊脉。”
大夫走到床旁,探了李霁的颈部和脉象,是寒邪侵袭,风寒入体。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只贴着“驱寒丹”的小药瓶,示意浮菱给李霁喂一颗,转身对梅易说:“小人再去熬一剂药。”
梅易颔首,俯身摸了下李霁盖的被子,不薄,但李霁今夜可能会畏寒。两床被子压着哪里舒服,他吩咐金错,“把我屋里的狐裘毯拿来。”
“诶——”
浮菱惊呼,原是李霁吐泡泡似的把药丸吐出来了。
梅易看着滚落到脚边的小药丸,示意欲哭无泪的浮菱起来,自己在床畔落座,一手环着李霁发软的身子,一手接过浮菱递来的药,对趁机把脸埋在自己颈窝的人说:“把药吃了。”
李霁嗅着梅易身上的香,脑子更晕了,轻飘飘的,哑声说:“不要,苦。”
原来殿下你没晕啊,浮菱惊讶。
他见李霁恨不得坐到梅易的怀里去,恍然大悟,为自家殿下找到机会就出手的果断和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
“待会儿还有更苦的,先开开胃。”梅易安慰。
李霁整个人往下一缩,想要躲到被子里去。
“别乱拱,现下不能再受凉。”梅易胳膊用力,一把把李霁提回来,示意浮菱过来把李霁身上的被子盖好。
浮菱立刻上前把李霁裹成粽子。
李霁嘟嘟囔囔地不知在骂什么,梅易看着他皱巴巴的脸,说:“今夜好好用药,三日内,我不给你布置课业。”
思索了整整三息,李霁不甘不愿地点头,和水吞服下去,整张脸更皱了,口齿不清地说:“卜给窝糖……”
他缓了缓,不悦地说:“下次记得备糖!”
梅易说:“还想有下次?”
“人哪有不生病的呢。”李霁抬起闷痛的脑袋,看了梅易几息,察觉对方今夜脾气忒好。他小声说,“我困。”
“喝了药再睡。”梅易说。
“可以给我讲故事吗?”李霁拿出自己的委屈之处,趁机敲诈,“喝了驱寒药还是遭了,那我不白苦了一回啊?”
“可以读书。”
李霁眼睛一亮,“读话本呢!”
“可以。”
“啊!”李霁在被子底下拍腿,亏大了,“我没带!”
梅易说:“不怪我。”
“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李霁喃喃,悔恨不已。
梅易让金错拿了本《策论摘集》过来,读了大半篇,发现李霁都困得翻白眼了,便不再读了。好在大夫此时端着药进来,那味儿浓的,李霁不仅清醒了,还想要翻床逃跑。
梅易把“粽子”摁住,捏着脸灌了一小碗,那动静和过年杀猪也没两样。
一碗药见底,李霁躺在床上,脑袋炸毛,双眼失神。
梅易垂眼看了看被蹭得皱巴巴的外衫,没说什么,把药碗递给大夫,说:“劳你在偏院住一夜。”
大夫应声,背着药箱出去了。
梅易也要走,李霁立刻魂魄归位,伸手攥住他的衣袖,像个趁病向大人索取好处的稚子,“等我睡着再走。”
他已然摸清了梅易的某一面脾性,这个人情绪稳定,大多时候都很好说话。今夜尤其,仿佛不会与他计较任何事。
果然,梅易说:“好。”
李霁心满意足,却没松手,直到梅易如他所愿重新在床沿落座,也没松手。
“除了夜灯,其他都灭掉,先出去吧。”梅易吩咐。
浮菱见李霁眼巴巴地看着梅易,暗自叹气,捧手应声。
屋子里的灯一盏盏地灭了,只剩下里间一盏夜灯昏黄地罩着屏风里的一片地,和坐在床沿闭眼休息的人。
梅易冷白的肤色好似回暖,漆黑的眼珠也映出一圈朦胧的光晕,他的眉宇依旧秀而长,鼻梁依旧高而挺,唇……李霁不知在哪本书上翻到过,上薄下厚者,是无情重|欲的面向。
梅易并非无情,但他真的有欲吗?
“老师。”
梅易发呆的瞳孔凝实,看向他。
“你喜欢父皇吗?”李霁鬼使神差地问。
梅易的表情好似有一瞬的奇怪,但比平日迟钝许多的脑子还没来得及转动,梅易便回答了他。
“陛下待我恩深。”
有时不直面回答便是一种回答,李霁看着梅易平淡的表情,扯了扯嘴角,浑身都凉了一下,是那种阴冷的、蜇人的温度。
“是吗?”他平静地笑了笑。
梅易说:“睡吧。”
李霁听话地闭上眼睛,脑海中冒出梅易的笑,对他那样吝啬的好风光,对皇帝来说应该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色了吧?
皇帝。
李霁在脑海中构想皇帝的模样。据说最似皇帝的是二皇子,那皇帝应该是俊朗的面向,比他年长些,威严……不对,这是年轻时候的皇帝,现在的皇帝是个病老头!
除了权势,现在的皇帝还有什么值得梅易喜欢?可是……权势,御前的宦官最需要的就是皇帝的宠信,他们是攀爬在皇权上的藤蔓。
李霁在心里时而嫉妒,时而不屑,时而狼狈,时而咬牙切齿,一阵风云变幻,一阵翻江倒海,最后败于药效。
李霁彻底昏睡了过去。
梅易睁开眼睛,静静地看了那张脸片晌,起身灭掉了夜灯。
屋子彻底暗了下去。
浮菱在外面苦等许久,灯暗了,梅易却没出来,他心脏又缩起来,但转念一想,心存不轨的是自家殿下!
于是浮菱按捺住了,偏头去看金错,想暗示金错进去瞧瞧情况,却见金错直勾勾地盯着里间的方向,眉心打褶,像是在忧虑什么。
难不成殿下的小九九早已被人家察觉端倪,金错怕自家掌印被殿下吃了?浮菱又是一阵心惊胆战。
秋雨歇了又起,大喜若狂般闹腾,屋中仍然一片安静。
再醒来时,眼前蒙蒙亮,面前坐着个高大的身影,李霁眨眨发干的眼睛,见梅易正支腮瞧着他,嫮目宜笑,不可描画。
“醒了?”
虽美却妖,梅易不会这样笑。
美人入梦,快哉快哉,李霁小声说:“老师。”
对梦中的梅易,他没有半分顾忌,委屈地说:“我冷,老师陪我睡。”
梅易说:“不正陪着吗?”
“老师抱我睡。”李霁换了个说法。
梅易长眉微挑,静静地瞧了他两息,真的主动上了榻。被窝里多出个人,李霁立刻搂抱上去,蹭了蹭梅易的颈窝,说:“老师好凉。”
“但你很热。”梅易说。
“那我给老师暖暖。”李霁半趴在梅易身上,把脸埋在那颈窝里,梅易这样的人,颈也是软的——只要是人,就有可以攻陷的软处,有什么可怕呢?
“在偷笑什么?”
脑袋上方响起梅易的声音,悠悠的,散漫随性,和现实梅易说话的语调截然不同,有另一种风味。李霁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说:“想老师……老师今夜和从前不一样,好新鲜。”
“哪里不一样?”
“从前的老师就和平日一样,端庄得很,今夜就不一样,”李霁脑海中掠过一段段话本理论,右手抬起来放在梅易的腰上,不太熟练地往上摸到胸口,“至少从前的老师绝不会上|我的床,哪怕在梦里。”
“是吗?”梅易没有阻拦他的动作,笑语盈盈,“那你想对我做什么?”
李霁心口一跳,如受蛊惑。他微微抬头,脑袋蹭过梅易的下巴,目光落在那张优美的唇上,本就发干的喉咙更紧了紧。
“老师……”李霁扒着梅易的肩膀,贴着梅易的胸膛往上蹭了蹭,霎时四目相对。梅易仍不动,含笑的目光哄着他,温热的呼吸钩着他,他便如同被引|诱,亲了上去——
嘴唇触碰到手指,到嘴的肉近在咫尺却吃不到嘴里,李霁茫然又委屈地抬眼,“唔?”
梅易的指尖抵在他们唇间,呵气如兰,那气息隔靴搔|痒,让李霁的脑袋更昏沉了。他想说既是春|梦就不要欲擒故纵了,想伸手扣住这小妖精的手把他亲得七荤八素,想扒开梅易端庄沉静的外皮欣赏他情|欲覆面的模样,一定很美,一定……眼皮耷拉下去,李霁再次昏睡。
梅易微微用力,抬起压在手上的这张脸,指尖戳了戳李霁的脸腮,戳面团似的戳了两下,“啧。”
李霁重新倒回梅易的胸口。
再次醒来时,梅易只觉得脑袋疼、身上也疼,哪哪儿都不舒服。他抱着怀里的抱枕蹭了蹭,一下,两下……李霁猛地睁眼,和梅易四目相对。
“!”
“醒了?”梅易笑着戳戳李霁紧绷的脸颊,“睡觉打呼噜,小猫似的。”
是发热鼻塞害我——如果是平时,李霁一定会这样辩解,但现在他没有这份心。
明明是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却和梅易判若两人,是梦中梦?不,李霁很快否认这个猜测,他的脸颊乃至被窝里都有这人真实存在的气息……难道是易容?
李霁和梅易对视,从那双眼睛里看见自己瞪大的眼睛。
不对,一个人的面相的确可以模仿,但眼睛不可以,那样精彩的眼睛,世间不会有第二双。
这是梅易。
又不是梅易。
李霁猛地撑床坐起来,全然不管发晕的脑袋,半是茫然半是警惕地说:“梅相?”
梅易也坐起来,一扬笑顾盼生辉,一启唇让李霁以为见鬼。
“不叫老师了吗?”他语气幽幽,“咱家觉得老师更好听呢。”
“!!!”
李霁的屁股猛地往后蹭退了三步。
“掌印——”金错快步进来,在屏风旁停步。
李霁看着面色隐忧的金错,又看向笑盈盈的梅易,喉结滚动。
啥、啥情况!
小李:[害怕]
大梅:[菜狗]
下章入v,三章合一,凌晨更,睡得晚的夜猫猫可以来看,v后还是每天18点或者21点更[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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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