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
一声极其轻微、经过消音器处理后的枪声骤然响起。
渡边彻只觉得右耳畔一阵极其短暂的、灼热的风猛地擦过,然后皮肤就感受到被热浪划过的刺痛感。
几根被切断的黑色发丝慢悠地从他眼前飘落,无声地掉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
子弹精准地擦着他的耳廓飞过,然后深深嵌入他面前的衣柜木板,只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孔,一缕若无若有的白烟从中间飘出。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降谷零生气了,但和渡边彻有什么关系呢?
唯一的关系可能就是,降谷零越生气,渡边彻就兴奋吧。
渡边彻看了一眼降谷零,眼中是一种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毫不掩饰的玩味和讥诮。
仿佛刚才那一枪根本不存在。
渡边彻伸手,一把将那个还在“呜哇”作响的娃娃拎了出来,捏了捏它的肚子,那模拟哭声变得更响亮了些。
渡边彻转过身,将娃娃举到降谷零面前,歪着头,蓝色眼睛里闪烁着恶劣的光芒,拖长了语调:
“哇哦,波本前辈,”他声音里的笑意几乎要藏不住,“‘活生生的见证者’?‘需要清理干净’?原来指的是这个小朋友啊?”
渡边彻晃了晃娃娃,让它发出更大的哭声:“看来前辈对‘清理干净’的定义,确实非常严格呢。连受害人家属的……呃,玩具家属都不放过?”
“佩服,佩服。”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降谷零刚刚经历巨大心理起伏的神经上。
嘲讽值直接拉满。
降谷零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罕见的、几乎快要压不住的窘迫和恼火。
他居然被一个破娃娃耍了?
还在渡边彻这个不知深浅的组织成员面前露出了那样如临大敌的姿态,甚至说出了那样一番“冷酷”的话。
这简直是他潜伏生涯中堪称黑历史的尴尬时刻!
难怪他临走时,诸星大那个混蛋给他投来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他总算知道渡边彻那十一份不合格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而渡边彻这副得意洋洋、抓住机会拼命嘲讽的嘴脸,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降谷零猛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把那娃娃连同渡边彻那欠揍的脸一起塞进垃圾桶的冲动。
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睛锐利地刮过渡边彻,重新夺回主导权,冷声道:“闭嘴!任务场合,你是在开玩笑吗?”
降谷零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极力压制的气急败坏和无奈。
“我可没开玩笑,”渡边彻无辜地耸肩,却把娃娃的哭声捏得更响了,“是前辈你先那么严肃地指出我的‘疏忽’的嘛。我还以为组织最近出了新规定,要连目标家的玩具也一并灭口呢。”
渡边彻步步紧逼,他想知道降谷零彻底失控是什么样子。
他真的太好奇了。
降谷零的脸色更黑了,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过激了,完全是被渡边彻之前那种故意遗漏的态度引导,先入为主了。
现在被抓住把柄,极其被动。
渡边彻不再理会渡边彻的嘲讽,一把夺过那个还在吵闹的娃娃,粗暴地拆开背后的电池盖,抠出电池,那烦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世界终于清静了。
他将哑火的娃娃和电池扔回渡边彻怀里,动作带着明显的迁怒意味。
然后背对渡边彻,语气已经重新恢复了冰冷的镇定,但眼底的寒意更深:“东西拿齐了,确认没有其他遗漏?”
这是在强行回归任务流程,结束这场闹剧。
渡边彻见好就收,知道再逗下去这位厉害的波本前辈可能真的要炸毛了。
渡边彻笑了笑,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当然,确认完毕。看来除了这个‘小朋友’,没有别的活口了。”
他故意又提了一次。
降谷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废话:“清理痕迹,撤退。”
他率先转身向外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冷硬,但仔细看,耳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尴尬的红晕。
渡边彻跟在他身后,看着降谷零略显急促的步伐,嘴角勾起一个巨大的、得逞的、如同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的笑容。
这次试探,虽然过程出乎意料,但结果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得多。
这位神秘的波本前辈,那冰冷面具下的反应,真是耐人寻味啊。
渡边彻把玩着手中的电池,看着手中的布娃娃,脚步一顿,好像想到了什么。
触感好像不对。
破布娃娃的电池,新得过分。
这个电池几乎没有任何氧化或使用过的痕迹,与这个旧娃娃以及这个布满灰尘的环境格格不入。
一个被目标人物藏起来、可能只是用来哄小孩或者作为纪念的旧娃娃,为什么会配着一对几乎全新的电池?
这电池新得像是刚装上去不久。
渡边彻的动作顿住了。方才挑逗降谷零的情绪瞬间冷却,某种更深的疑虑浮上心头。
渡边彻下意识地捏出那两节电池,举到眼前仔细查看。
“波本前辈。”渡边彻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戏谑,变得有些沉凝。
已经走到门口的降谷零不耐地回头,眼神冷冽,似乎在说“你又有什么事”。
渡边彻将手中的电池递过去:“这电池,新得不正常。”
降谷零的眉头瞬间拧紧,他快步走回,接过电池。
指尖传来的触感确认了渡边彻的判断,这绝对是刚出厂不久的新电池,甚至可能刚装上不超过半天。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两人!
这不是意外!
娃娃的哭声是故意设计的!
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吸引注意力?还是……
就在这一刹那,降谷零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异常。
在渡边彻身后那扇对着后院、布满灰尘的玻璃窗上,一个原本不该有的、极其微小的光点一闪而过。
有狙击手,一直在等着这个时机!
所有的疑惑瞬间贯通,崭新的电池、恰到好处响起的哭声、吸引他们注意力和制造紧张气氛的道具、以及最终的目的。
“趴下!!!”
降谷零的声音撕破了房间的死寂,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整个人如同猎豹般猛地向前飞扑,不是找掩体,而是狠狠地将的渡边彻撞开,同时用自己的身体完全覆盖住他。
“砰——!!!!”
几乎就在同时,巨大的枪声轰然炸响,与他们之前使用的微声武器截然不同,这是狙击/步/枪。
高速旋转的子弹轻而易举的击穿了单薄的玻璃窗和后面的木质窗框,带着死亡的气息射入屋内!
“呃!”
降谷零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两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撞翻了一把椅子。
渡边彻被降谷零完全护在身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在身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耳边是玻璃碎裂落地的哗啦声和那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余韵。
他猛地抬头,首先看到的是压在他上方的降谷零瞬间苍白的脸,和他紧咬的牙关。
然后,一股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滴落在了他的颈侧。
渡边彻的瞳孔骤然收缩。
“波本!?”他声音变调地喊道,不可置信中带着一丝慌张。
他不相信降谷零会保护自己这个十恶不赦的组织成员。
而且,这是有人第一次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他是觉得颈侧好烫,烫得他不知所措。
降谷零没有回应,只是用未受伤的右手猛地撑起身体,左肩处的衣料迅速被深色的、不断扩大的红色液体浸染。
降谷零眼神锐利如刀,飞快地瞥了一眼子弹射入的弹孔和窗外的大致方向。
“西南方向,快走。”降谷零语速极快,声音因疼痛而带着一丝沙哑,却依旧冷静得可怕,“对方一击不中,可能会补枪或撤离,可能还会有后援。”
他一把拉起还有些发懵的渡边彻,根本不顾自己正在流血的肩膀,强忍着剧痛,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房屋的后门。
渡边彻被他拖着,踉跄地跟上,目光却死死盯着降谷零被鲜血迅速染红的左肩。
那刺目的红色和依旧滴落的温热液体,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
刚才……是波本救了他。
不,是降谷零救了他。
用他自己的身体。
如果不是降谷零那超乎常人的观察力和毫不犹豫的飞扑,现在被击穿的就是他的心脏或者头颅。
那个他一直在试探、挑衅、甚至觉得“有趣”的波本,在真正的死亡威胁降临的瞬间,选择救他。
漫画中类似于‘救世主’的存在,竟然屈尊降贵来拯救就他这么一个‘小炮灰’。
渡边彻的大脑一片混乱,被巨大的冲击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席卷。
他看着降谷零冷峻的侧脸和不断渗血的伤口,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动。
渡边彻和降谷零并没有着急出门,反而是选择加那个布娃娃裹上黑衣,扔出门外。
“砰——”
娃娃瞬间四分五裂,狙击手不止一个。
降谷零在心中暗骂一声,左肩上的伤口持续流血,让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苍白。
他们必须得快,说不定等会还会有更多的敌人。
渡边彻撕下一块衣服,将降谷零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
“放心前辈,我会保护好你的。”
渡边彻坚定的看着降谷零,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降谷零从未见过的光芒。
就像经过千锤百炼、通体赤红灼热的刀,侵入冷水的那一瞬间展现出的冰冷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