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磨牙期后至 第20章 su·yu

你从来都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他们不知道，但我知道。

那这算是我们的秘密吗？

——《苏可意的追星日记》

*

苏可意认识林泽与，是初一的寒假。

那年有个唱歌的app火爆网络，叫K歌台。用户画像涵盖小学生到老年人，能让人们一展歌喉的同时也带起了一阵攀比之风，比点赞量，热度，竞争榜上的排名，再厉害一点的就是比粉丝量，比谁收到的花更贵更漂亮。

李昊阳也是众多用户的其中一个，他那时候还在变声期，声音粗糙像是被热水烫开的鸭子，唱得像是鬼在哭狼在嚎，恶龙在咆哮。

虽然他唱歌跑调，虽然他可能连节奏都找不到，但他就是有股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可以厚着脸皮到处摇人给他点赞点关注转发什么的，好为他微不足道的粉丝数量加点可怜的零头。

苏可意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他点了关注，但实在是难为情，要是被人知道她的听歌口味是李昊洋这样的那绝对是丢脸丢到青藏高原，太平洋，马六甲海峡。

不知内情的李昊洋还是很感动的，说苏可意居然只关注了他一个人。

那是他第一次破天荒地喊了苏可意一声姑奶奶，恭恭敬敬的，在她面前立下大志：“等我以后当了歌手一定要专门写首歌给你呜呜呜。”

但也就说说而已，他有这个心，可真的没有这个能力，天生条件在这，不是努努力就能跨越的。

苏可意并不望孙成龙，也不图他给她写歌，只要听他喊一声姑奶奶，她应他一句诶乖孙，就已经心满意足。

后来李昊洋给她推了一个人，id名：yu。大夸这人的嗓音，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用词夸张，语气激烈，俨然是已经成了他脑残粉。

整日我yu哥yu哥挂嘴上，搞得像是和人家特别熟了一样，但是呢，人家根本不认识他。

能让李昊阳觉得好听的声音能有多好听，大概和他一样，多半也是公鸭嗓。

但是那时候李昊洋可可怜了，满怀信心地参加了个社区的歌唱比赛，没得名次就算了，连名声都臭了。

小区里的人见到他就摇头叹气，说这娃娃了不得，一张嘴就要把人往天上送。

要是一个小孩品行不好，一般的家长会告诫自己的孩子说离他远点，不要和他玩。

但李昊洋情况特殊，家长是对自己的父母劝诫说:爸，妈，见着这孩子就离远点吧。

这事也真怨不得他，谁也预料不到李昊洋歌唱完没一个小时，小区里一下子两三个老头老太接连着身体出了毛病，救护车一辆又一辆地开进来，比赛因此暂停。

从那以后，李昊洋唱歌都藏着掖着，轻易不开嗓，只能在app吼几声过过瘾。

苏可意不忍再打击他，出于怜悯点开了他推荐的链接。

后来的事就水到渠成了，李昊阳的审美终于破天荒正确一次，yu的歌声没有时下普遍的故作伤感“强说愁”，也不会刻意卖弄技术，更不会刻意压低声音装低音炮。

他通常不会完整唱完一首歌，像是兴致来了随意哼几段，可不管什么类型的歌只要经过他一唱就带上了独属于他的个人特色，别人想模仿都难。

听yu唱歌逐渐成为苏可意的习惯，放学一拿到手机就是登上app看看他有没有翻唱新歌，写作业了也在一边放着充当BGM。

在那时，她就已经是他的粉丝。

后来他再也没上线。而几个月后，苏可意凭着声音认出了华新娱乐新男团THE NWSE的成员，正是“yu”。

名字叫林泽与。

原来，“yu”是林泽与的“与”，而不是李昊阳糊口乱叫的“欲”哥。

本来他们应该是不会有交集的，而节点发生在她还不知道yu是第几声，对应的是哪个汉字的那段期间，苏可意在他最新的动态下评论了一句：【你不开心吗？】

对方过了几天回：【？】

应该是觉得她莫名其妙吧。

苏可意也认为她感觉错了，明明那首歌快节奏踩点强，乐器用的都是架子鼓小号和电吉他，没有一点抒情忧愁的意思。

她本来是想为自己没有逻辑的话道歉了，可是那条动态却已经被删除，连着她的评论他的回复也一起消失。

同归于尽一样。

有次他很久都没有动态，苏可意没忍住私聊了他。

很可以啊su：【你还会回来吗？】

那时市场上出现了很多同类的app，比K歌台的的玩法更新颖，还设置了奖赏机制，宣传力度空前。

在这样的竞争挤压下，K歌台没能抓住流量，逐渐变得无人问津，以前的老用户大量被其他软件吸走。

一夕之间，K歌台荒无人烟，下载量已经垫底。

苏可意以为他也要转移阵地了。

yu：【回哪？】

很可以啊su：【你好几天没发新歌，我以为你弃号了。】

yu：【哦。】

yu：【没有。】

就这样，俩人时不时会聊点什么，频率不高，久的时候一个月才会说一句。

聊得也不深，大多数时候都是苏可意在夸“这首歌和你的声线好合适”“你的唱的好好听”“你不考虑当歌手吗”。

苏可意当时就觉得yu是个很有教养的人，不会已读不回，虽然回复的都是寥寥一两个字，但或许他性格就是这样，内敛安静不善言辞。

他们就是最普通的网友，甚至都不算是朋友，交情浅的如同蜻蜓点水，可有可无，随时都会断联。

转折点在她父母决定离婚那天。

yu在那天唱了首新歌。

苏可意曾推荐给他，说要是他唱的话一定很好听的歌。

但yu并没有如她愿，他唱的歌曲风跨度能特别大，永远都猜不到他下一首唱什么。可能会是《青藏高原》，也可能是《两只老虎》，他只凭自己的想法，全看心情。

但就是那天，他唱了这首歌。

苏可意隐隐觉得他是唱给她的。

因为她今天发了条动态，写下了对父母离婚后的设想。可如果那首歌真的是为她而唱的，那么就意味着他看过她的动态。

苏可意那时正在便利店的门口。

清冷明亮的灯光从便利店里透出来，照在台阶上，照在了她身后。

外边下起了雪，不是很大，一落到皮肤上就化成了水，但很冷，一口寒气吸进肺里，浑身瑟缩，鼻尖都栋红了。

苏可意将围巾往上拉了点把嘴鼻捂严实，一双无措带红的眼睛无所适从地左右两两边来回轱辘看。

她擦掉眼角的泪，手有些僵，时不时打错字，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发出了那条看起来特别自恋的话：【你今天看过我的主页了吗？】

yu：【别哭了。】

苏可意心一跳，本就被冷气冻住的手现在更僵。

她下意识往四周看，路灯下行人低着头脚步匆匆。地上一滩滩化开的雪水，倒映着这个城市。

细雪纷纷，吸走了喧嚣和杂质，四周只剩下静谧和干净。

不远处有个黑影接着电话转进拐角，微亮的光一闪而过。

并没有人在看她。

脑中闪过一丝光，苏可意想起来这句话是在回应她发的那条动态——一想到我爸妈要离婚，就觉得天都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躲在房间里哭，想忍住但一点也忍不住，眼泪是永动机吗？止也止不住。

真的是为她唱的。

手机叮咚一声。

yu：【这世界上没什么真过不去的，实在过不去睡一觉也就过去了。然后你就会发现，一山更比一山高，以后还有更多过不去的事，所以还是省点力气留着以后哭吧。】

苏可意咳了声，鼻尖红红的，哭了太久的眼睛又干又涩，她惨兮兮地问：【就不能换个安慰的话吗……】

她站在原地等了等，雪短暂停了会儿，她本可以走，但却固执地觉得他一定会回她，就像这场小雪，不还是被她等停了吗。

苏可意转身回到店内，要了瓶温热的牛奶。

手机再一响。

yu：【如果你的父母真的无法一起生活，离婚反倒能让他们幸福。他们结婚生下的你，离婚了不代表以前的爱是假的。】

苏可意往外哈了口气。呼出的气瞬间化作白雾，飘散在漆黑的夜。

而苏可意心头的涩意仿佛被这气带了出去，从心口抽离，存在过但却逐渐淡下去了。

很可以啊su：【谢谢。】

很可以啊su：【也谢谢你的歌。】

很可以啊su：【我还有首歌想听可以吗？】

yu：【……】

很可以啊su：【可以吗？】

yu:【说。】

*

林泽与出道后的第二年开始出现一些不太友好的声音说，他人品不行，性格不讨喜，脾气不好，镜头前的都是假的。

苏可意一次都没有信，不是因为盲目，她更相信自己感受到的，而她的直觉向来争气，这次也没有出错。

苏可意找出了四段视频。

林泽与如果不喜欢那只猫，想要伤害它，为什么会给它连续带了五次包子，明明前面四次都没有出事，第五次又怎么会出了问题。

苏可意想的太入神，注意到旁边站了个人高马大的人时不免被吓了下。

林泽与就这么事不关己地站在她身后，双手松散地抄在兜里，垂着眼皮，视线冷淡地瞧着苏可意面前的监控视频。

在苏可意转过来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从电脑上收回落在了她身上，谁也没开口。

苏可意对他又有了新的认知，觉得林泽与真的是一个非常坦然的人。都说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有些窗户能经得住瞧经得住琢磨，但有些窗户容易碎，被看一眼就会受不了得拉上窗帘。

林泽与就是前者，大大方方的就随便你看，爱怎么看怎么看，他不会因为你的视线炙热或不怀好意而落荒而逃，他并不在在乎，始终松弛。

但两者中总得有一个先败下阵来，所以往往是被他注视着的人忍不住躲开眼。

苏可意倒不是底气不足，她是因为紧张，任谁和自己偶像对视都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她已经进步很大了，这次她看上去和普通同学没什么两样，就只是时不时会恍惚一下。

“要一起看吗？”苏可意低了下头，再次抬眼，缓缓地问出口。

苏可意慢慢镇定下来。她对林泽与不仅仅是粉丝看偶像的心理，不止有喜欢和迷恋，在她觉得爸妈离婚天就会塌的年纪，承受能力还不强，除了哭无能为力。

对于素不相识的她，他愿意释放善意去安慰，明明可以拒绝还是接受了她的几次点歌。

时至今日她还是很感激，一想到他就觉得有那么股力量在那个寒冷的雪天加了把火，纵使风雪交加，也至今不灭。

或许他已经不记得她，他这么善良，帮助过的人应该不少。但或许未来能有机会让她衷心地对他说声谢谢。

苏可意猜他应该是意识到了她查监控的目的，毕竟前面的墙上挂的85寸的高清液晶屏幕正放大着他无比上镜的脸，想遮也遮不住。

他应该也是来找证据的。

她排除了好几天的监控记录，要是他从头开始找太费时间，两个人一起效率要更高。

苏可意再次出声，这次语气要更为坚定认真，那双明眸里满满的真诚：“那我们一起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