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挽着陆夫人的一只手,说说笑笑的和她聊着秾芳亭的春景,其他夫人跟在她们后头,崔无赦则和宋晏宁走在最后边。
倏地,貌似是宫中太监喊话,道:“皇上驾到!”
容妃等人行了宫礼,就瞧见容妃脚步踉跄地走到皇上身边,眼角含泪的和皇上说了几句话。
崔无赦便察觉到皇上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后落在了她身上。
崔无赦不用想也知道容妃这是找着自个儿的靠山了,恐怕是因为之前崔无赦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
只听见华盖下传来一道低沉庄重而威严的声音,充满统治的力度和威严:“崔氏何在?”
就连在皇上身旁伺候多年的太监在听到“崔氏”二字的时候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崔无赦缓步从人群中走出,跪在这位圣人天子面前一叩首,道:“民女拜见陛下。”
那人未说话,但视线却一直盯着眼前人。
裴却站在皇上的不远处,方才的情景也尽收眼底,他握紧手中的佩剑。
许久过去,只听李景煜低声说道:“抬起头来。”
容妃站在华盖下看着崔无赦落魄的样子,嘴角上扬。
崔无赦缓缓仰起头,望着背手站在她面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眼前的圣上早已过而立之年,眼尾皱纹了推着浅灰色的疲惫。唯独那双眼睛虽似一潭死水,深沉而平静,却在看到崔无赦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似乎想要通过眼前之人的双眼窥见内心深处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可惜她不是他。李景煜作罢,又居高临下的看着崔无赦。
崔无赦的手用力的相互抵着,静静的望着李景煜。
“自古江南出美人呐。”李景煜道,龙袖微抬示意崔无赦退下。
一众人适才都为崔无赦捏了把汗,都等着皇上下达怪责崔无赦的罪名,却只见她安然无恙的退回到人群后,皆目瞪口呆。
太监提袖擦了擦额侧的冷汗,附和道:“皇上所言极是。”
“皇上!”容妃气得摔了手上的团扇,可又无可奈何,只得气冲冲的往其他方向走去。
李景煜叹气但也只能跟上去。
“这就没了?”李夫人看得一愣一愣。
陆氏看向不远处闹脾气的两人道:“妹妹难不成想看一场大戏。”
“姐姐,”李氏道,“你不觉得今日圣上的举动不太符合他平日的作风吗?”
“圣人的心思又岂是你我能窥见的,妹妹莫要再胡说了。”
李氏一听便也不欲再聊。
“崔姑娘?”宋晏宁眼神关切的问道,崔无赦是她带来的,若是真出来什么岔子,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崔无赦抬眸,却并不回应宋晏宁,只道:“宋夫人,你可知那位圣上身后那位身穿青衫的官人是谁吗?”
赏花宴历来不只有女子来参宴,皇上每年也会带领朝廷百官前来设宴,寻春游赏。
朝中文人墨客也不在少数,却只有远处那人,一身青衫,瘦影如孤鹤,落花、春光洒在肩上也遮不住他的清冷之气。
宋晏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瞬间便知道崔无赦问的是何人:“崔姑娘说的那位是江学士啊,他可是翰林院出了名的大学士呢。”
“竟是翰林院的人。”崔无赦嘟囔。
宋晏宁看了眼崔无赦,又道:“崔小姐这是看上江学士了?也对我看崔小姐年纪也不小了,确实是到了婚配的时候。”
崔无赦想出声阻止她,但宋夫人后面几句话又让她不去争辩适才宋夫人对她的误解。
“但是崔小姐,听我一句劝,这江暮牍着实不是良配。几年前的殿试他一举成名,听说当时凭他那才能,最差也能进个前三甲,谁知圣上瞧他长得清秀俊美,打算封他个探花你猜怎么着儿,他居然嫌弃探花有辱文人名节,诏令颁布当天就上书圣上,结果也是不出大家的预料。”宋晏宁低声说道。
崔无赦补充道:“他被除名了?”
“除名还算好的了,要想这探花郎内地里可是钦定给公主殿下的。他这一抗旨,打的不只是圣上的脸,还有公主殿下的颜面呐。”宋晏宁惋惜道。
“那他为何眼下在翰林院?”崔无赦疑惑,因为她方才在拜见圣上时便注意到江暮牍了,看着面熟,但又不知道在哪见过了。
宋晏宁续道:“那是因为崔相保的他。说来也奇怪了,怎得感觉近来总是提及这些旧事。”
那就不奇怪了,这位探花郎,看来就是之前崔怀恕冒死进谏也要留下的那位奇才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遇上了。崔无赦感叹。
谈话间,众人已经走到了河边,微风轻拂好不惬意。
李氏瞥见后边落单的两人,在女婢耳边说了几句话,女婢便领命下去不知为了何事。
崔无赦出声:“宋夫人,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这次邀请我来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崔小姐聪慧,我今日邀小姐来确实是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够帮到钱府。”宋晏宁这次用的不是“我”而是“钱府”。
崔无赦也注意到了宋夫人话语间的不同,遂道:“小女只是一普通商贩,如何帮得了钱尚书的忙。”
宋晏宁轻声说道:“崔小姐适才你也瞧见了,那陆夫人喜爱美玉,而崔小姐你又善制作美玉,我也是想借小姐之手帮尚书府一个忙。之前确实未能征得崔小姐的同意,不知现下崔小姐可否愿意帮这一举手之劳。”
崔无赦并不急着回答宋晏宁,毕竟她同意来赏花宴也是有所意图,巧的是眼下宋晏宁的目标好像和自己还是同一个,只不过她之前不知道礼部尚书的大事居然还要她这个小小商贩来帮助,毕竟尚书大人的人情在现下可不好随便弄来。
崔无赦正欲同意宋夫人求助于她一事,却见宋夫人身体一个踉跄向湖中倒去。她果断上前拉住宋晏宁的手,可湖水似乎有巨大的吸力,把二人往水中拉去。
前方的一行人听见下人大喊:“有人落水了!”
裴却看向后边的夫人小姐,却不见那双熟悉的面容。
他迅速带人来到下人大喊的位置,却只见宋晏宁浑身湿透、全身发抖的坐在河岸边。
裴却上前问道:“宋夫人?”
话音未落,宋晏宁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裴却的衣摆,哭到:“崔小姐,崔小姐还在下面。她刚刚为了救我……”
裴却听见“崔”字便知另外一落水之人是谁,毕竟在场的所有人中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崔姓之人。
他心中一颤,连忙望向水面,可那水面却异常的平静毫无波澜。
一旁的周野看出了自己大人此刻内心的想法,欲出声阻止,还未开口,一把利剑便丢到他手中,只见裴却纵身跃进中。
“愣着干嘛,还不下去帮忙!”谢明谦落后裴却大人几步,赶来时便见周野呆愣在原地。
周野回过神来喊道:“对对,来人快下水帮大人救人!”
水下,崔无赦口鼻被灌进大量湖水,宛若当年她独自一人躺在尸身遍野的血泊之中,血水钻进肺腑,刺痛着每一寸肌肤。
崔无赦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慢慢的向昏暗的湖底沉去。
但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一个身影朝她游来。
裴却将崔无赦从湖里抱出来,喊道:“传太医!”
太监瞧了一眼皇上,得了批准后赶忙叫人寻来太医。
宋晏宁并无大碍,只是崔无赦体内吸入的湖水太多,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需要好生调养几日才行。
裴却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不由得出神。
身旁的谢明谦道:“你说你呀,方才那么多官兵不用,非要自己跳水救人,想什么呢。”
却听见裴却说了句:“牧之,你相信因果报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