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哇,好危险!”泷川雅贵眼疾手快接住飞到面门跟前的一张硬质卡牌,“一打开家门就收到这样‘热烈’的欢迎,还真是让人有点吃不消啊。”
“抱歉小雅哥,怕弄伤幛子所以没有关门……”小林霜月跑过来接过他手上的歌牌,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晚上吃过了吗,电饭煲里还有咖喱。”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自己来就可以。”泷川雅贵不是第一次看到小林霜月和藤冈春绯玩歌牌,也知道她们要去参加什么团体比赛,“但是现在已经九点了,训练也要适可而止哦。”
小林霜月盯着男人背上的弓袋,“这句话也还给小雅哥你自己,我这局结束就睡觉。”
泷川雅贵告饶地举起双手,看着女孩重新跪回榻榻米上,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听着不大的房间里回荡的和歌唱诵,泷川雅贵轻手轻脚在厨房盛饭,明显特意为他保温的咖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一下唤醒了蛰伏在胃部的馋虫。
摸了摸自己腹部,泷川雅贵后知后觉发现这个秋天自己的体脂明显上升,决定明天开始的晨跑多加两公里……
租房的餐桌就在厨房旁边,他坐下的方位把整个家尽收眼底,当然也能看见小学生穿着浅绿色格纹睡衣,趴跪在榻榻米上,整个人像一把拉满的弓,随着决字音被捕捉,纤细的手臂化作离弦的箭。
小林霜月站起来捡回飞走的歌牌,对上泷川雅贵若有所思的视线,迟疑道:“不好吃吗?是因为我加了一点苹果?”
“不是,很美味!”泷川雅贵露出苦恼的表情,“最近甚至长胖了一些,答应莲照顾你,没想到被反过来照顾了。”
“只是顺便做饭而已。”
女孩再次回到榻榻米上,泷川雅贵吃完饭坐在餐桌跟前看着她清空所有的歌牌,关掉录音机后才开始洗碗。
等泷川雅贵洗漱出来,小林霜月房间的幛子合拢,灯光熄灭后出租屋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关掉外厅的灯,泷川雅贵回到自己房间,他拿起平时练习使用的弓式弹弓,仿若身处弓道馆一般盯着空无一物的墙壁,从射法八节[1]的踏足开始,构身、备弓、举起。
女孩趴跪在榻榻米上的画面在他眼前浮现,有节奏的和歌也在耳边清晰可闻,拉弓、会神……
“憂かりける——”[2]
离——
“哟西!”紧接着清亮弦音之后的,是泷川雅贵熟悉的老朋友,同样穿着弓道服的男子瞥了一眼扎进靶下缘的箭,“很完美的一射,你的‘早气’已经好了?”
泷川雅贵缓缓放下弓,收势后才回应,“松原先生就不要打趣我了,只是稍微有了一点头绪。”
“哦?怎么说。”
“暂时说不清楚那种感觉。”说着泷川雅贵再次完成一套完整的拉弓流程,刚刚会神,手指就像不受控制一般松开。
箭矢飞出后劲不足,斜斜扎进土丘。
泷川雅贵叹口气,穿过冗长的取箭道取回所有的箭矢。
被打断后泷川雅贵有些回不到昨晚在卧室里拉皮筋的状态中,看了眼时间便进了更衣室。
“我朋友介绍在京都弓道馆的一位老师,听说早年也有过放箭过早的毛病,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联系一下试试。”松原先生也跟着进来,从更衣柜里抽出一张名片,“对了,今天要出去喝一杯吗?”
泷川雅贵背上弓袋,“非常感谢,我会联系的,只是今天要去接妹妹……”
随着气温下降,日照时间也不断缩短,即使两个小孩说过不需要,但泷川雅贵还是会在周末的傍晚去白波会接她们,为此藤冈凉二还特意送来了一瓶好酒。
可惜泷川雅贵不喝,打算新年让小林霜月带回去给泷川莲尝尝……
也是巧合,泷川莲的电话刚好打过来,如往常一样咋咋呼呼叫他回去过新年,被拒绝后才不死心道:“小月下周就要放寒假,你总得把她带回来吧,长野的国中已经开始招生考试了,想去个好学校的话,该准备起来了。”
“下周?你怎么知道的?”
“监护人先生,小月每周都会打几次电话回来,你稍微上点心吧。”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失真,“哦,可能是她知道你和爷爷的关系现在有点僵,所以不敢说吧。”
泷川雅贵一时无言,那头的人连忙推脱,“可不是我说的,那孩子之前……对这些比较敏感很正常,总不能让她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吧。”
那头又劝导了几句,直走到能看见白波会的门牌,泷川雅贵才用温柔的语调说出固执地决定,“我会送她到长野的,之后就辛苦你在车站接了。”
“喂——”
进到白波会里头,泷川雅贵等到读牌的间隙,熟练地进到室内,他很快捕捉到小林霜月几个同伴的身影,他们四人两两对坐着练习,看牌阵上所剩的歌牌,显然这局才刚开始不久。
可小林霜月在哪里?
“枫染龙田川,潺潺流水深。[3]”
熟悉的声音在台上响起,稚嫩的声线遵循着和歌唱诵特有的节奏,清晰、甚至应该说干净地将每一个音节吐出,却没有丢失属于和歌原本作者的感情。
随着后半句和歌的结束,榻榻米上无数弓起的脊背、紧绷的肌肉令空气都跟着沉重起来,泷川雅贵仿佛又被拉回站在靶前屏气凝神的时候。
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命令,挥牌、或者箭矢离弦……
“憂かりける——”
“神前空祷告,怨尔仍无情。初濑山峰下,偏遭凛冽风。”[2]
这是一首讲述着贵族女子向神明祈祷心悦之人青睐,可刚从山上吹来凌冽的寒风好像已经给出给拒绝的答案。
本应与儿童声线并不相合的恋歌,从小林霜月口中婉转流淌而出时,却好像能身临其境体验到那种明知求不得、又忍不住怀着憧憬而向神明祈愿的复杂之味。
虽然少了一些“恋”的酸楚,却也足够令人惊叹,
“啊!小月好厉害——”绫濑千早取到牌没忍住揉了揉耳根,“虽然不太懂,但是感觉好清楚,决字好像从眼前浮起来了!”
她的赞叹几乎是喊出来的,跪在和室中间与一位年轻男子对战的原田老师站起来捡牌,也笑着推眼镜附和:“看来今天录音机坏了是我们赚到了,说不定小月以后会成为很有名的读手啊……”
“那我们白波会的有福气了,可以最先熟悉小月的声音,那都先人一步啊。”
台下的成年人也好,未成年人也是,善意的夸奖和逗弄的打趣弄得小林霜月耳根子发烫,尤其在看到含笑盯着她的泷川雅贵后羞耻感更是快将她吞没。
她很少被夸奖,曾经被教导的谦虚和恶意打压让她不擅长成为众人瞩目的存在。
可现在,好像也没有那么差……
“初濑山峰下,偏遭凛冽风。”小林霜月清了两下嗓子,重复上一首和歌的后半句,原本松散的气氛立刻重新凝滞起来。
没有人的视线在她身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却都集中于她。
小林霜月站在这里,就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她渴望存在。
“辛苦了,喝点水。”绵谷新在最后一组分出胜负后,立刻给小林霜月递上矿泉水,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只是忍不住在和太一分出胜负后坐到距离声源最近的位置,想把更多的和歌装进耳朵。
“谢谢。”渴得厉害,小林霜月没和他客气,咕咚咕咚喝下去半瓶,才惴惴不安地询问,“我真的读得还可以吗?”
“真的啊!超厉害,比东大里小学歌牌比赛的读手老师还要厉害这么多!!!”绫濑千早冲到跟前来,双手在身前画圈,做出她表达的厉害有那么多。
呜呜呜笨蛋直球女主是不会骗人的,小林霜月想到这里整张脸都泛起红色,支支吾吾说出感谢。
“可惜录音机坏了,不然都想要录下来的程度。”原田老师扶住小林霜月的肩膀,鼓励道:“月酱这个年纪能够将歌牌感情表达得这么厉害,也是一种天赋哦,期待在赛场上聆听你的和歌。”
“原田老师,能让小月老师再来一次吗?”
“我也还想再来一局……”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小孩子的嗓子可经不起这么用。”原田老师转头凶完又笑眯眯转头回过头来笑着嘱咐,“今天辛苦月酱,回去多喝水,天已经完全黑了,你们都早点回家吧。”
小林霜月和藤冈春绯走在前面,泷川雅贵跟着她们,虽然不是故意却也听到了两个小孩小小声的对话。
“我真的读得很好吗?是不是原田老师只是想安慰我。”
藤冈春绯不可思议地歪头:“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很担心大家只是怕我难过才会这种话哄我。”
“那霜月夸我的时候也是因为怕我难过,想哄我开心吗?”
“怎么会,你怎么这样想——”小林霜月话说一半,看到春绯直白的眼神,转开头,“就算我会这样哄别人,也不会哄春绯。”
藤冈春绯牵住女孩的手,“所以我也不会哄你,如果别人的称赞让你如此不安的话,我可以每天都夸奖你哦,就像你做的那样。”
时不时就会夸春绯可爱、聪明,自认为每天都在散发母爱逐渐藤冈凉二化的小林霜月一噎,“都说了我没有哄你!”
“我也没——”
小林霜月羞愤地还想反驳句什么,系统叮铃一声打断她。
【宿主讨论度提升127点,请再接再厉。】
不是,这又是怎么加的?
[1]射法八节:根据“全日本弓道连盟”的官方定论,“射箭”的基本动作总共可以分出八个程序(节),透过这八个清晰明确的射术分节,使弓道的传授、说明及指导工作方面都显得更有效率。“射法八节(弓道八节)”的具体内容如下:踏足、构身、备弓、举起、拉弓、会、离、残心,具体感兴趣的话可以搜一下,这里不详细赘述,后面也可能会细写。
[2]憂かりける 人を初瀬の 山おろしよ はげしかれとは 祈らぬものを(うかりける ひとをはつせの やまおろしよ はげしかれとは いのらぬものを)
神前空祷告,怨尔仍无情。 初濑山峰下,偏遭凛冽风。
——《小仓百人一首》第74首/源俊赖朝臣
[3]ちはやぶる 神代も聞かず 龍田川 からくれなゐに 水くくるとは(ちはやぶる かみよもきかず たつたがわ からくれなるに みずくくるとは)
悠悠神代事,黯黯不曾闻。枫染龙田川,潺潺流水深。
——《小仓百人一首》第17首/在原业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