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个阴天,终于迎来了大晴天,奥林中央市场今天额外热闹。
“今天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莱茵先生,上次他给我配的药,吃下去几天,腿果真没那么酸痛了。”
“那估计不行,我从来没在周一的上午,见到过老板。”
“不像你们,我无所谓,我是来等新香料的,嘿嘿。”
好几个老主顾天刚亮,就在茵叶草药行门外排队,攀谈着等着。
某些路过的商人老板不禁嗤之以鼻:“哪里找来这么多托,一个小小草药商铺,怎么还大清早排队。”
排在第一位的是餐馆老板西奥多,他昂着头回道:“药行老板——莱茵先生可是中央第一高等学校的教授。”
谁知那人根本不放在心上,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后面的顾客低声劝道:“别管他,少些人跟我们排队才好。今天可是药行上新补货的日子。”
西奥多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茵叶草药行最早的顾客之一,就算今天排在最后,小西尔也能为他单独留货。
这么早来,纯粹是为了支持。
一个多月来,灰雨频发,哪个行业都磕磕绊绊,有些店铺开一天关一天的,说不定哪天就再也没开起来。
所以西奥多还是希望啊:在这排队的人,能越多越好。
时间刚到六点五十五分,茵叶草药行的门提前开了。
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心情雀跃,西奥多的担忧也立刻烟消云散。
而且没想到,今天莱茵也在店内。现在刚入五月,早上还有些凉,他在长袖衬衫外还套了件灰色针织马甲。
有些人还是第一次见莱茵,没想到中央第一高等学校的教授竟然这么年轻!
西奥多上前问:“你今天不是有课,怎么在店里?”
“上新日来为各位介绍新品,时间还赶得及。”莱茵故意往四周望了一圈,见有人接收到眼神,立刻卖了个关子,“而且,等会还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新招的两个伙计年纪不大,做事麻利,已经把新品的册子送到顾客手中,还在店铺内外最显眼的位置摆出招贴广告,吸引了不少新鲜目光。
画框周围是多彩繁复的装饰线条,画面正中心盛开着一株淡绿色的花朵,花瓣微卷着,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水,栩栩如生。
“这种植物叫做卡尔末,它的果实是三瓣合生的种荚,包裹着芳香浓烈的种籽,即便研磨后,香气依旧久存不散。”莱茵拿起货架上的棕色瓶子,摇了摇里面的粉末,“处理种荚工序颇多,所以这次本店提供的是加工后的商品。”
“卡尔末?没听说过啊?”
有人翻起手边的自由港本地草药指南,并没找到相关介绍。
在德雷利亚共和国,人们对于新物种的接受能力依旧有限,所以莱茵必须亲自到场,打破固有成见。
“大家对新品有顾虑也很正常,所以两天后,我将会追加草药行的新刊,来详细介绍。”
顾客们面面相觑,有些干脆离了兴趣,走到角落的货架边,继续采购商品。
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留下来,继续好奇发问,其中就包括西奥多。
“莱茵,你刚说的什么……什么卡尔末,它的花瓣能有这种香气吗?”
“花瓣?是想用来做什么?”
莱茵听得认真。
“近来,受灰雨影响,到店的顾客都反应,店里的餐食和饮品没有以前香了。”西奥多一脸愁容,“我确定,食材这些都没问题。所以想着买点香一点的花来装饰。”
莱茵摇了摇头,卡尔末是伊利安联邦的植物,现在只在镜苔商会的温室内小批量培育,卖花还是太奢侈了。
“它的花香没那么浓郁,不过用种籽提炼精油,倒是能符合你的需求。”
西奥多:“好,那我想先少买点种荚试试。”
“当然可以,有问题随时来问。”
有几位顾客,见莱茵如此敞亮,毫不保留地介绍植物特性,还能根据需求提出建议,也纷纷上前商讨。
直到临近八点,莱茵要赶去学校上课,才抽出身来。
他转头悄声问小西尔:“西奥多不会是你今天拉来的托吧?”
小西尔的头摇成拨浪鼓:“西奥多先生虽然只是位餐馆老板,但十分懂得融会贯通,已经将基础版卡乐水延伸出五个口味,在中央区颇受欢迎。”
“实践能力比我几位学生强多了。”莱茵说着,瞥到柜台上露出的报纸一角。
“別看——”尽管小西尔动作很快,但还是没拦住。
莱茵抽出报纸,快速地浏览着报纸是今天的。
小西尔忿恨地说道:“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中央日报还是固定用整个版面报道霍普金先生,都是些歪曲事实的小道消息。”
“它只有这样做,才会有人来买报纸。”莱茵合上报纸,收进公文包,“等霍普金出来了,他们就没机会了。”
“说的也是!”
“别担心,威尔南顿已经着手去查,中央日报的幕后之人。”莱茵拿起包,准备离开,“很快就会有答案。”
等他走回货架时,发现已经有好几种刚到的补货又售空了。
来晚的顾客们埋怨着:“我一大早就从郊外赶来,还是没买到。”
“等等,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小西尔敢对拿起扩音器,“由于本店主营目录扩增,供货渠道也更加稳定。这周内,会同时再开3家分店,方便各位就近采购。”
“开分店?还是同时开三家。”在场之人都怀疑听错了。
莱茵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把剩下的事情交给小西尔,匆匆赶往学校。
*
学生们还没到,莱茵坐在讲台边又翻开中央日报。
“起底叛将霍普金的**策略。”
其中写到,部分罪犯改为劳工服刑的政策是霍普金提出的,而派遣到自由港的劳工受到过非人对待。
洋洋洒洒文字之下,配了两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再仔细看,部分内容并不是胡诌。
比如劳工曾经无意识地接受过药物试验,导致呕吐、脱水,甚至死亡。
只不过报纸上,把这些污名全都扣在霍普金头上。加上新政府的态度也让人捉摸不透,,调查没有进展却不放人,还有意让不实消息扩散。
半个月来,有不少公开支持霍普金的政治评论家,倒是被因为各种理由,被抓起来了。
一时之间,“明面上的声音”往一边倒。莱茵想做点什么,但都被泰尔和威尔南顿制止。
“现在不是好时机。”他们总是这样说。
莱茵的思绪被陆陆续续进来的脚步声打断。
上课钟声响起,他扫了一眼课堂,又缺席了两位。
课程进行到三分之一时,布莱德姗姗来迟。
莱茵皱起眉,看着鼻青脸肿的年轻学生:“路上摔倒了?”
“被疯狗咬了。”布莱德边说边坐下,把实验桌推得哐哐响。
“如果你没做好上课的准备,可以去外面发泄完再进来。”
布莱德再次起身,把手撑在桌面上:“怎么连你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莱茵合上书本,毫不客气地驱赶:“出去。”
两人对峙着,最终布莱德大步出门,将门关得“哐当”响。
其他学生被这一幕惊到:“布莱德他……他是不是疯了,怎么来了又走了?”
“小声点……”有人压低声,“你没看昨天的中央日报吗?布莱德是霍普金的侄子。”
“啊?……”
莱茵死死咬着后槽牙,逼迫自己平复心情,走回讲台:“接下来,我们继续看……”
索菲娅坐在最前排,一直观察着莱茵脸上堆起又散去的复杂情绪,只有在低头做笔记时,才露出玩味笑容。
到了课堂提问时间,莱茵有些乏了,罕见地坐在讲桌边,回答学生们的问题。
轮到索菲娅的时候,她淡定起身,脱口问出:“教授,您相信在德雷利亚共和国境外,还有其他岛屿或未开化的地方吗?”
“我相信会有,而且那里也生长着未知植物。”莱茵试图把问题引向课堂,“不过其实,就算在中央区,还有很多品种,我们都未能完全了解。”
部分学生同意地点点头。
第一堂课上,莱茵让他们研究本土植物,其中就有诸多新知识。
索菲娅继续追问:“之前您请了一个月的假,是发现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岛吗?像您在《梅尔塞的五日航行》里写的那样。”
莱茵一时语塞。
只有知道实情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猜测。
“你的想法很奇特,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它肯定不会是草药学教授第一个发现的。”莱茵顿了顿,“否则,我现在会被请去嘉奖。”
其他学生都笑了,莱茵难得会在课上讲玩笑话,这比索菲娅的猜测新奇得多。
只有莱茵站在对面,看清索菲娅的嘴巴无声地张合。
他试着去解读:
你
在
撒
谎。
这时候,下课钟声响起,莱茵找到实际,匆忙结束课程,并布置课后作业,要求每位学生下次带一小瓶亲自搜集的灰雨溶液。
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索菲娅罕见地堵住了莱茵的去路。
“您为什么不敢说出真相,还有自由港的事。”
她神情看起来比往日里锋利,透露着不满、自傲以及鄙夷。
莱茵端起戒心:
“上次在我的书里放纸条的,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