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芯莲觉得自己好像一脚踩进了棉花糖里,软绵绵的,一切都变得软绵绵的。
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可是听不清。
同时有很多画面从眼前划过。
是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程翩然的画面、是和程翩然一起从小学从初中毕业的画面、是爸爸抱着她说要到国外出差的画面、是妈妈问她要不要去国外读书的画面、是在机场哭着送爸妈离开的画面……
这是记忆闪回吗,她快要死了吗?
可是如果回顾一生的话,这些画面里怎么能没有邵白初呢?
她几乎不用回忆,就能轻易在脑海里勾勒出邵白初的形象。
然而她一想到邵白初,一幅幅的画面就无故自燃,在火焰中化作一片黑暗。
脑子变得昏昏沉沉的,浑身都好难受,什么都无法想了。
“你是灾星吧?怎么你一来莲莲又烧起来了?”程翩然走出卧室前给亓芯莲量的温度已经不到三十八度了,结果她吃了邵白初送来的早餐再回到卧室,一碰亓芯莲的额头就知道这温度不对。
程翩然也没啥照顾人的经验,在她印象中,她和亓芯莲都没有高烧过,她不知道亓芯莲现在这样她该怎么办。当天晚上她和亓芯莲睡在一屋,还定了几个闹钟,隔一小时就给亓芯莲量体温,所幸亓芯莲的体温有降下来,程翩然虽然没睡好,但看到亓芯莲没事她就放心了。
同样没睡好的还有邵白初,有太多的思绪充斥在他的心中。比如对亓芯莲病情的牵挂——她的烧退了吗,有没有好一点了;比如舞台最后感受到的心悸——令他无从忽视、不禁开始回忆起重生以来和亓芯莲相处的点滴;比如回到家又见到叶宛灵的烦闷——他不记得她说了什么,可她还穿着的礼服就是前世穿的那件,让他有种何为真实的恍惚感。
想太多的结果是做起了内容繁杂的梦。
他一下子梦到前世这时候发生的事,梦里是叶宛灵在唱《Fly Me To The Moon》;一下子梦到没有见过的亓芯莲,她穿着陌生的校服在开满浅白花朵的长廊上和程翩然并肩行走,后面有个男生叫住了她。
于是邵白初醒了,在天还未亮的五点,他睡不着了。
人在刚醒的那一瞬间还是能回忆出梦中的内容,邵白初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梦中亓芯莲的模样,除了校服,和现在的亓芯莲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所以那是前世的亓芯莲吗?在校庆前已经转校了?当他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她漫步在新的校园里了,梦里的那个男生头发是金黄色的,这是转到国外去了?结合他得知的亓芯莲父母都在国外,这很合理。
为什么会忽然梦到这些?
邵白初不由得回想起上次他梦到关于亓芯莲的梦境,是和程奶奶相关的。那时候他应该是改变了什么才导致做了类似预见的梦,从而又能去继续影响这一世发展出与前世不一样的轨迹。
那么现在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如果还是与改变有关,那么最大的改变无疑是校庆的这出舞台表演。
尽管邵白初不愿去回忆,但事实是前世他在舞台上第一次对叶宛灵感到心动,等等,现在合作对象换成了亓芯莲,于是他这次在舞台上感到的是对亓芯莲的心悸,所以是他的问题吗——会对任何一个和自己登上舞台共同演奏的女生心动?还是他再次被剧情安排了——他的喜欢是属于自己的、发自内心的吗?
邵白初越想越清醒。
前世叶宛灵在表演结束的晚上就对自己告白了,那时候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如果亓芯莲没有生病,她该不会也对自己告白吧?
邵白初脑子里幻想了一下,亓芯莲红着脸对自己说,我喜欢你。
糟糕,他竟有点期待起来。
一想到亓芯莲是喜欢自己的,邵白初只觉得脑海更加无法平静了,昨晚睡前回忆过的点滴又再次在眼前一一闪过——冷冷瞟向自己的亓芯莲、哭得可怜兮兮的亓芯莲、开始对自己笑的亓芯莲、受惊睁大双眼的亓芯莲……
他重生回来不过两个月,和亓芯莲的相处却远甚过去两年。他最初是抱着不那么单纯的目的走入了亓芯莲的世界,也确实达到了他的目的——成功和叶宛灵拉开距离、不再重复前世的覆辙,摆脱小说里书写的既定剧情。
可是现在,他好像喜欢上了亓芯莲。
再回头看,他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他脑子是被狗啃了吗,怎么能提出假装交往这种要求?
如果亓芯莲真的喜欢他,没看出她心意还提出这种要求的自己也未免太过分了!
邵白初握着手机,想说声对不起,又觉得这种话还是要当面说比较有诚意。
不知道她现在退烧了没。
一想到亓芯莲的病情,邵白初在床上再也躺不下去了。他很有行动力地起床,洗漱完毕,就踏上了去亓芯莲家的路上。
当然没忘了买好早餐带给亓芯莲,哦还有程翩然。
得知的第一个消息是好消息,程翩然说烧已经退了。
要是邵白初知道程翩然所谓的退烧是指不到三十八度,他一定没心情和程翩然坐在餐桌上吃完早餐。
邵白初收拾好餐桌上的垃圾,对程翩然说:“等莲莲醒了,你记得把这份绿豆粥热一下再给她吃。”
“我知道了。”经过昨天的发烧事件,程翩然对邵白初的印象又好了一点。有人在后台把邵白初和亓芯莲自上台到下台的全过程都录屏发在了学校论坛,所以当时亓芯莲骤然在台阶上失去平衡、甚至意识模糊差点滑下台阶被邵白初及时扶住,然后邵白初公主抱亓芯莲并稳稳走下台阶的场景程翩然都看到了。即使有点对不起亓芯莲,她还是给那条“救帅得我合不拢腿”的回复点赞了。
啧,加一分好像有点不够。不对,没有及时发现莲莲在发烧应该扣分才对。这话程翩然没有说出口的原因是,她也是没及时发现莲莲发烧的那个人。
自昨天傍晚她回来,亓芯莲就一直在睡,中间被她唤醒喝了些水,那状态很明显还不正常,现在一晚过去,再不吃东西身体会受不了吧。
程翩然决定干脆现在就把亓芯莲叫醒,先吃点粥垫垫肚子。
她走进卧室,把粥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摸了一下亓芯莲的额头。
手掌之下的温度又变得和昨晚一样烫手。
程翩然慌了,怎么又烧起来了?她忙把体温计给亓芯莲用上,又把床头柜上的药拿起:“该吃几粒来着?说明书呢?还要去接水啊啊……邵白初!”
邵白初都已经走到玄关了,拎着垃圾正要开门,就听见程翩然大声叫他,还冲了出来说他是灾星。
邵白初知道程翩然这话没恶意,只是急了,但他因为早上那一顿胡思乱想却在意起了程翩然的话——他一来莲莲就又烧起来了!?
总不能亓芯莲这高烧和他有关系吧?
还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按照梦中的情景,亓芯莲应该好好地走在路上,叫住她的男生没准就是要告白。
之前根本没往这方面想的邵白初却在这时回想起那个男生有些羞涩的表情,有点不是滋味地思维发散,隔着梦境给自己灌了比刚才蘸饺子还要酸的醋。打住!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也就是说,前世亓芯莲没有发高烧。
亓芯莲是因为和他一起参加校庆表演才会发烧的,邵白初得出了这个结论,恨不得能将亓芯莲的高烧转移到自己身上。
“怪我。”邵白初失落地回道。
程翩然没想到自己的随口抱怨会得到邵白初这样的回应,让她哽了一下才道:“所以你该来帮忙。这药怎么吃,现在给莲莲吃可以吗?”
邵白初昨天在医院有好好记住医生的话,所以很快给了程翩然满意的答复,还帮忙接了一杯水。
但程翩然始终没有让他进入亓芯莲的卧室,她说即使是男朋友,她也不能在没有莲莲的允许的情况下,让他进女生的房间。
作为一个有教养的男生,邵白初并无异议,他之前也没有进过亓芯莲的卧室。
“怎么办?又烧到三十九度了!”程翩然好慌,声音都快带上哭腔,“是不是该去医院了?”
“刚吃了药,观察下烧会不会退。要是上午一直不退的话,再去医院。”邵白初也慌,他心里隐约有点猜测,他怕猜对了,又怕猜错了。如果是前者的话,大概只要他现在离开这里,亓芯莲的烧就会退了;如果是后者的话,就是他杞人忧天了,那他可以陪在亓芯莲身边了。
邵白初的语气很笃定,一点都听不出来他慌了,这给了程翩然一点慰藉,她相信邵白初的判断:“好,我知道了。你去上学吧,记得帮莲莲请假。”
卧室的门虚掩着,邵白初只能望见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里泄露出来,他想看一眼亓芯莲,但他终究没有开口提及。
只是拎起门口的垃圾袋,脸色微沉地离开了亓芯莲家。
大概是因为昨天校庆上的表演,邵白初到了学校,明显感觉到打量自己的人变多了,有女生毫不掩饰地盯视着他,还边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他的脸色更沉了,脚下步伐更快了,难得地带着一副不好惹的气势走进了教室,不等前排扭头就欲八卦的许薇薇对他开口,他放下书包便去了教师办公室,最后是踩着上课铃声才回来的。
这个上午最终也没给许薇薇八卦的机会,邵白初肉眼可见地情绪不高,但他冷着张脸也拦不住女生们前赴后继地上前搭话,就算邵白初几乎不回应,也无法浇灭她们的热情。
等到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邵白初长腿一迈,没给任何人——尤其是准备叫住他的叶宛灵一点机会,就飞快地消失在了教室门外。
一走出校门,邵白初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给程翩然打电话询问亓芯莲的烧是否退了,结果不出意外是退了,并且恢复了些许精神,已经在吃午饭了。
邵白初的脚步慢了下来,情况好像印证了他的猜测,他本打算午间去看看亓芯莲,现在他陷入犹豫,不会他去了、亓芯莲又开始烧起来吧?
那边程翩然根本没察觉到邵白初的意图,亓芯莲的烧退了,她的心情也放松了,这不她还调侃起邵白初来了:“要不要让莲莲跟你说会话?”
只是不等邵白初回答,程翩然又道:“莲莲好像不想和你说话,那算了,就这样啦,拜拜!”
短促的忙音后手机屏幕暗下去了,头顶的太阳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了,一阵疾风吹来,邵白初不知为何有种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