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你才几岁,知道什么世道险恶!”崔翊晨猛地转身,没好气的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被他拿刀架在脖子上!我忙着救你,你竟还帮贼说话。”
王心楠被崔翊晨略带怒气的面容,震得退后半步,却仍固执地低声说:“是他主动放我走的……,不是你救的.”
“你!”崔翊晨额头青筋隐现,“若不是你拦着,我也能将他拿下,到时候一样能问出他的身份,也不需你来告诉我。更何况他还挟持你……”
“他挟持我退到门口时……”王心楠抬起头,月光在她眼中镇定如水,“轻声对我说,小姐,我不会伤你的,让他别追了。所以,我觉得他并无恶意……”
崔翊晨闻言,脸上怒意更甚:“歹人会说几句好话,就不是歹人了。”他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讥诮:“你这般天真,几句好话就能让你忘记自己差点被割喉么?”
"不是的!他没想真伤我!"灯笼的火光在王心楠脸上跳动,将她羞恼的小脸映照得格外生动,她急忙解释道,声音都变了调,"刚才那刀看似架在我颈上,实则他另一只手掌一直垫在刀柄下面,很是小心,生怕伤到我分毫。若真是歹人,何必如此在意我的安全?"
崔翊晨冷哼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她被灯火映红的侧脸上,那暖色光晕为她姣好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连因恼怒而微微蹙起的眉尖都有一种特别的娇媚动人之感,他脱口道:"说不定此人是见色起意呢?这世道,连给皇家译经的高僧都能与公主私通,你又怎知这秃驴安的什么心。"他说的正是太宗朝辩机和尚与高阳公主的旧事,距今已过去六十余载,此刻提起着实有些刻薄。
“崔翊晨!你……”王心楠闻言又羞又恼,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你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个贼,没直接害死你,你就投桃报李放走人家。这般心软,下次他若再来寻你,你是不是还要大开中门,设宴款待,感激他的不杀之恩?"想起方才那蒙面人持刀时的确过分谨慎的姿态,崔翊晨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王心楠气得双肩发颤,眼眶都红了:“你简直不可理喻!"
谢品言见二人越吵越凶,连忙上前打圆场:"够了够了,这大冷天的,人都跑了,你们俩倒有闲心在这儿拌嘴。"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双手,“不如都先回屋去,我们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 不必回去了。"崔翊晨剑眉一挑,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伤投下锋利的阴影,"既然已经知道那贼秃的来历,我这就去庙里会会他。品言,把他那座寺庙的方位告诉我。"
王心楠闻言轻咬朱唇,纤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带:"你……你当真要去抓他?"声音里透着几分不忍。
崔翊晨冷笑一声:"怎么,舍不得?待我擒他回来,你大可以端茶递水,好好谢他的不杀之恩。顺便替我请教——"他刻意拖长了声调,"这做贼的人,怎生也会如此温柔有礼,叫人念念不忘?"
"你!"王心楠气得转身,绣鞋重重往地上一跺。月光下,她纤细的背影微微发颤。
崔翊晨别过脸去,剑穗在风中轻轻摆动。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恼怒,只是总觉得那蒙面人可能对王心楠别有用心,胸口就窜起一股无名火。
谢品言叹了口气,抬头揉了揉太阳穴,显然被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搞得头疼:"翊晨说得在理。也不知苦诚和尚身负诡秘之事,寺里知不知道。白日寺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直接询问。现在贼人刚跑,脑后还有小伤口,现在追去,可趁夜探个虚实。否则明日在不在湖州都不好说。"他转向王心楠,安抚道,"王小姐,翊晨负气之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若得空,不妨随我再去闺阁底楼查探。既然有人翻动过物件,或许我们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王心楠望了崔翊晨一眼,轻轻答应了一声。
谢品言见状又走到崔翊晨身边,将苦诚所在的仙云寺方位告知他,末了又补充道,"你若还不是很明白,先回我家,书房案几上有本湖州舆图,上面画得很清楚。对了,我院中有马,你可取马后再走,那样会更快些。"
崔翊晨听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藏青色衣袂在夜风中翻卷出一道凛冽的弧线。王心楠亦不言语,顾自回头,提着灯笼往闺阁走去,裙裾扫过枯草簌簌轻响。
阿福望着二人背道而驰的身影,挠了挠头:"崔公子今日脾气怎这般大?"
谢品言望着天边弦月,意味深长道:"非是脾气大,不过是……"他轻抚腰间玉佩,"情之所钟,行止由心罢了。阿福,我们也走吧。"
夜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轻轻落下。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谢品言和王心楠主仆四人重返闺阁底厅。谢品言命阿福多点了几支蜡烛。烛火煌煌,顿时将闺阁底楼主厅照得通明,原本昏暗的角落此刻都无所遁形,。
阿福提着灯笼先走入了厅内,烛光在凌乱物件间游走,他轻叹道:"哎,这屋子真是中了邪了,已经来了两拨蒙面人了。"
谢品言附身拾起一册散落的书籍,指尖拂过书页,"我总觉得应该是这里的书籍有什么古怪。"他指着原本整齐码放如今却东倒西歪的典籍,"包括这些摆在案上的书册,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但架子上那些木雕石雕的小物件却未被碰过。"
王心楠轻提裙裾在也走了进来,小心绕过地上散落的书册,她微蹙眉头到:“嗯,谢公子,如此看来,莫不是这些书纸里曾记载过什么紧要之物。”
谢品言微微颌首,又拿起一本被翻开的诗集,烛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凝重:"但这两批蒙面人都不似寻常窃贼所为。"他缓缓直起身,"书中自有黄金屋,难道我大伯家有本奇书记载有什么宝贝,值得他们一而再地冒险来寻?"他声音虽轻,却在这静谧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心楠环顾四周,只见原本整齐码放的书籍如今四散飘零,有的摊开有的合拢,凌乱地散布在各个角落,“小姐您看,这书连装订的丝线都被挑开了。”海棠在边上拿起一本书给自家小姐看。
“连装帧都被拆卸掉,难道在寻一张宝藏密图?”王心楠脱口而出。
“恩,不止一本书装帧被拆卸查看,还真像在找宝藏密图。”谢品言在厅中四处踱步接,靴底踩在散落在书页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忽然站住,喃喃道,“明日我当去问问堂姐,家中以前是不是有收过什么关于宝藏的典籍……”
烛影摇红,四人又在闺阁底厅中细细查看了约莫一个时辰,终是理不出更多头绪。谢品言见众人面露倦色,便提议先回自家府里再从长计议。
回到谢府正厅,众人守着烛火等候崔翊晨归来。铜壶滴漏声声催,转眼已是子时过半,厅外的青石板上却始终未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王心楠强撑着眼皮,纤指不住地揉着太阳穴,绣墩上如坐针毡。
"王小姐,我们不必再等了,"谢品言见她这般情状,温言劝道,"翊晨行事向来有分寸,该回来时自会回来。"见王心楠仍欲言又止,他又笑道:"你可是担心他安危?这倒多余了,他可是连圣驾都护过的人。寻常毛贼奈何不得他的。"说罢便示意阿福送两位姑娘回房安歇。
待众人散去,谢品言独自在厅中又守了半个时辰,他想若崔翊晨真擒住了人,哪怕夜半三更也会来拍他的门,若是空手而回,倒不必急于一时,不知不觉中便在厅中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金乌已上三竿。谢品言推开雕花窗棂,发现院中仍无崔翊晨的身影,不由蹙眉。他匆匆披衣出门,沿着回廊往东厢房去,心中暗忖:总不至于彻夜未归?
转过一道月洞门,却见王心楠主仆早已立在崔翊晨卧房窗下。晨露沾湿了王心楠的杏色裙裾,她正与海棠附耳低语,见谢品言来了,慌忙退开半步。
"王小姐,你们来得倒早。既来了,怎不进去瞧瞧?"谢品言笑问。
王心楠耳尖微红,低声道:"谢公子,屋里……屋里似有呼吸声……"声音越来越细,最后几个字几乎隐没在晨风里。
谢品言闻言失笑,故意凑近窗棂细厅。果然听见屋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含糊的梦呓。"看来我们的崔大公子夜半已平安归来,此刻正酣眠呢。"他眼中带着揶揄的笑意,"害有的人白担心了一夜。"
王心楠顿时连脖颈都泛起绯色,面颊像三月枝头初绽的桃花。谢品言回头看了看厨房已炊烟袅袅,便道:“阿福的早餐应做得差不多了。既然翊晨回来了,王小姐大可放心去膳厅进餐了。”
“好。”王心楠赶紧拉着海棠匆匆福了福身:"我们……我们先去用早膳了。"说罢便逃也似地离去,绣鞋踏过青苔,在露水上留下一串浅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