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座仙门 第30章 水浊映晚深

赤焰缭绕，青铜微热，丹香四溢，炉鼎林立处，人声鼎沸。

无上天威炉鼎自行运转着，青灰异火兀自阴燃，明明平日里并不会聚集起这么多人，可此时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绕着这方小平台，几乎称得上是万人空巷。

此处即为丹心会比试之处，亦是观赏九霄九转大衍仙丹出世之一线观景地。而现在，那小平台上却站着两名年轻修士。

那二人一人一身华贵黑衣，其上精致纹路无数，又配以华丽金饰，看起来贵气无比；另一人却只是身着简单的红衣，头戴斗笠，只是这样简单的搭配却被他生生穿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洒脱风流，那如血的红衣简直融入到这方秘境橙红的天色中，看上去浑然一体，叫人心生敬畏。

那二人便是唐无涯与肖轻狂。

唐无涯高高仰着头，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乡巴佬，我还以为你会畏惧小爷，不敢应战呢。”

肖轻狂双手抱胸，神情高深莫测地发出了一声冷酷的：“哼。”

台下多为炼丹师，此刻便有那眼尖之人认出了唐无涯，忍不住惊呼出声：“竟然是白阳门的那位唐无涯！”

“哦？谁啊？竟是白阳门的？”连忙有人循声发问。

“那是白阳门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弟子之一，其天赋仅在大弟子诸葛清鸢之下！听说此人炼丹天赋出众，就连混元宗都看上了他……”

“那对面那人呢？看着还挺强的。”

“不知道，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我说。”唐无涯笑眯眯提高了音量，一手持扇，一手背后，用自己的声音盖过了台下的议论之声。

“肖轻狂，你出身无名小派，我谅你炼丹技艺不如我这位同辈佼佼者，也不占你便宜，我们今日不比炼丹，如何？”

“比什么。”

肖轻狂仍然言简意赅又冷酷无比地问道。

哇哦！好酷！

台下真有人吃这么一套，忍不住偷偷在心里惊呼。

好强！好帅！如此目中无人，似乎无论对方提出什么要求，都能轻松地完胜对方一般！

唐无涯不爽的“切”了一声，随后说：“今日恰逢喜事，乃九霄九转大衍仙丹出炉之日，我二人虽修为低下，却也足以为仙丹出世添个彩头——”

他收起扇子的刹那，指尖陡然亮起一串流光溢彩的火焰，竟然也是异火！

“用异火为仙丹催生，堵上我们彼此的一株异火，如何？”

台下霎时间发出阵阵惊呼。

“这唐无涯竟有异火！看来果真是白阳门骄子！”

“仙丹催生，这可不是什么易事……”有炼丹师已然开始思考，旁边有人听闻后，便好奇道：

“只听那唐无涯所说，似乎并非什么难事，不知其中究竟有何关窍？”

炼丹师张口欲图解释：“只因……”

“——只因，异火有灵，天生傲气，决计不可能轻易接受其他火焰。”

一道清悦的声音传来，随即，纯白的身影从不远处款款而出，看上去虽不端庄，却格外洒脱恣肆。来人一身月影幽宫的白衣，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一头银白如雪的长发，随意走动间，发丝摇曳，宛若真仙。

“白时绮。”

肖轻狂冷酷的出声，眼神斜斜觑了过来。

“哎呀，是小轻狂呢，昨晚上有没有睡好呀？”

白时绮足尖轻点，一跃至平台侧，乐呵呵的和红衣的青年打招呼，全然没有半点架子，可肖轻狂却完全不愿搭理他，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好吧，看来我不太受欢迎呢。”白时绮做作的耸耸肩，又说：“总之呢，这两位小友都身具异火，可我们这仙丹，这无上天威炉鼎，定然也是要异火驱动呀，此乃青荧冥火，比玄铁更冷，蕴养至大成的话，怕是连万物皆可冻结哦？”

“青荧冥火不会如此轻易容忍另外两种异火的，若是惹怒了它，反噬自身……呵呵，小友们，要加油哦！”

白时绮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握了握拳，明明是在介绍这个比试的危险性，却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分明是在开心。

真是个恶劣的人。

肖轻狂有些无语。

“没错，正是如此。”唐无涯活动着五指，那流彩的火焰竟然在每个手指间流畅的轮转着，足见他对于异火的掌控力之强。

“怎么样啊乡巴佬，怕了吗？现在认输的话——”

“只有弱者，才会狺狺狂吠。”

肖轻狂出声打断了他，语气狂妄而自信。随后他一个抬手，斗笠便无风飞起，落入他手中，露出他飞扬的发丝与年轻的面容。

他前踏一步，与此同时周身空气陡然扭曲模糊，随后只听“刷”的一声，纯正的、如血一般的红色火焰就从他全身上下升腾起来——那几乎像是在燃烧自己。红色的火焰包裹着红色衣衫，四周的温度生生拔高了将近一倍。他在一瞬间就将所有人震慑，唐无涯甚至略显狼狈地后撤了一步。

“开始吧。”

肖轻狂说。

……

“黎道友，你的本体的身份。”

“那个人，是谁？”

星辰满布，仿若有无穷大，又无穷深远的寂寥空间内，温子夜语气平静的问道。

站在他对面的灰衣面具男子却仿佛愣住，竟然第一时间没有言语。随后，从他面具下传来一阵古怪的笑声，那声音起初闷闷的，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渐渐又放肆开来。

他佝偻下躯体，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近乎癫狂，却又在下一刻陡然停滞，而后立起上身，语气再也不带笑意，问：

“不愧是温道友，我能问问你是如何猜到的吗？”

他不再自称“小生”。

“真有意思，黎道友不是一直期待着我猜到真相的那一刻吗？”

温子夜笑了，那是他一直以来招牌性的笑容，眉眼微弯，看上去温文尔雅，只可惜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刻意与我提所谓的‘前世’，刻意用我家师尊的事情来干扰我，刻意设局将我带入这方小秘境中，而你却只身一人出现在我面前……”

“认识白时绮也好，知晓仅有我知道的秘密也好……你似乎全然是冲着我来的。”

“让我猜猜，被发现自己身体的异状，应该也是你‘提示’的一环吧？你根本就是故意想要透露自己身为残魂的情况，不是吗？”

温子夜往黎的身前迈出一步，他注视着那空白面具本该是双眼的地方，缓缓道：

“此情此景，让我不禁想起了一桩往事……那是我筑基那日，在下资质愚钝，竟然在突破那日滋生心魔，我还记得当时，那心魔说……”

“我会成为你，我会取代你。”

黎笑着接下了话，仿佛友人之间愉快的闲谈。

而后，黎的手轻轻抚上面具。

“而我说……”

温子夜也笑着，复述起当年的话语：

“来杀死我吧，来取代我吧，尽可能的……使出你的浑身解数。”

黎缓缓挪动那面具。

温子夜直直注视着对方的动作：

“……我拭目以待。”

面具终于完全落入手掌，而那面具下，是一张俊秀的面容，眉目细长，神色温和，那温柔的笑容，就像焊死在脸上的一般。

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相对而立，双方皆带着温和的假笑，若是有旁观者在侧，定然会看得不寒而栗。

“可惜，这一局是我赢了。”

黎，或者说另一个温子夜说道。

“虽然已经意识到古怪，却也无法从此处脱离，温子夜，你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可是此世最为了解你之人，你的任何手段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温子夜笑着叹了口气，说：“我说啊，黎道友，你其实只继承了我前世那点不清不楚的记忆吧？关于师尊的情报你不可能比我知晓得更多……白时绮告知于你的？你真的能够信任那个家伙吗？”

“我自然不信那白毛男。”黎说，“他的目标是明灯，而我的目标是你，我们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温子夜笑得眯起了眼，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黎瞬间意识到古怪，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后仍是笑着道：

“虽不知你有何企图……但，多余的小花招可以稍稍了，温子夜。我对你的了解可不仅仅限于能力，哪怕是你的思想、神魂……我也尽数了若指掌。”

温子夜却笑得越发开心，仿佛想到了什么十分幸福的事情一般，他说：

“但是，你不知道与师尊相处了十年之久的我……是什么样子。”

“师尊很温柔，也很可爱，他心智宛若赤子，却也怀揣真正的赤子之心。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只是过于纯粹，才会为世间所不容。”

“而卑贱如你我，可曾想象过被这样的人拉出泥潭的感觉？”

黎瞳孔紧缩，立刻意识到了不妙，而温子夜此时却又往前走来，一步一步，带着游刃有余的从容笑意，一边温柔地说：

“我猜，你一定是算准了我不擅阵道，才选择用阵法和秘境困住我，想要瓮中捉鳖。若是从前的我，大概的确是十死无生，但现在，可惜了……”

温子夜足下一踏，竟然震出一圈接连一圈的涟漪，整个秘境都为之震动起来，刹时间星辰撼动，犹如天地初开，晨钟为之余响。

“……所以这两天以来你一直都在伪装……你要做什么！”

黎当机立断释放法术，却在下一刻被秘境的震动打断。

就是这片刻的怔忪，温子夜抓住时机飞身而起，指尖于口齿咬破出血液，随后并拢双指，以指为剑，往那星辰深处破空而去，生生撕裂星空，将整个秘境陡然击破！

“可惜……”

温子夜含着笑意的声音仍在空茫的群星中回荡。

“可惜，这一局是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