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山洞颇有点“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气氛。
但喜的是花家三兄弟,我跟卿珑还在各自闹着气,而卿小萱就好像怕我们这个陋室玷污了他一般,早跑到外面去了。
花家三兄弟“阴谋”得逞,却还要卖乖取巧:“唉,早知道你们这么痛快的答应了,今天我们就不弄这么多东西过来了。”
“是啊,这搬来搬去的,纵然我们功力深厚,但也知道累啊……”
“唉,谁让咱弟兄实惠呢?你看老大,就空着两手……”
“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我总归还要回来的。”
的确,待一切结束后,我会回到这里,与那个自从悬崖上下来就一直沉着脸的醋缸共度余生。
“的确不必如此麻烦……”卿珑也开了口。
我心中一喜,他果然听到了我的心声。
转而又恼,我本要做出生气的样子,这样还怎么气得下去?
结果接下来的一句我真的要生气了,因为他说:“我也没说什么时候动身!”
你,你这不是等于没答应吗?
我气得扭头便走。
花家三兄弟赶紧跟上来劝,可我还没等出洞口,一股风就从身边刮了过去,却是卿珑。
“就当如此,说走便走,还收拾的什么东西?”
我呆愣在当地,看着他意气风发,或者该说气势汹汹的背影,说不好是该气还是该笑。
他飞身出几步,又停了下来,负手站在那里,既不说话,也不回头。
花家三兄弟在后面怂恿我,我便借坡下驴,慢吞吞的向他走去。
都站在他身边了,他还岿然不动,装的什么冷酷无情?
花浅惜玲珑还在那收拢喇叭低喊:“嫂子,女人该柔情时便要柔情……”
要你多嘴?
我噘着嘴,低头看他的手,咬了咬牙,忽的伸出手去,拿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
我心里想着,你要是敢不在众人面前给我面子……
然而手便在这一瞬间被整个手掌包住了,死死攥住,然后威胁的盯了我一眼,骄傲的抬了抬下颌往前走去。
一切虽然貌似都在顺利进行,然而这一路上,卿珑时不时就要别扭一下,像个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我看着他跟卿小萱迈着方步走在前方,跟两个老古董一样,就悄悄拉着花家三兄弟落后几步,约莫拉开有效距离后,没好气的问道:“他的情绪一直这么不稳定吗?”
刚认识的时候他也发作过,但不像今天这么频繁,难道魔化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他正在走向登峰造极?
“嫂子,你才知道啊?”花浅惜玲珑大呼小叫:“打小就这样,要不怎么叫他倔驴呢?”
卿珑回了下头,我们都惊了一惊。
我急忙假装镇定,还冲他展开一个迷惑式微笑。
我们刚别扭完,他当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想通了,顿时一怔,紧接着也对我笑了笑,又威胁的瞪了瞪花家三兄弟。
我们看着他心情似乎愉悦了很多的背影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这么一看,二哥是不大正常……”花末经半夏摸着下颌思考。
“什么不正常?他不一直这样吗?不管心里想的什么,反正是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偏跟你作对。这是遇了嫂子还收敛了些……”
“他那不叫‘收敛’,是装模作样,这不得给心上人一个彬彬有礼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的好印象么?你们说他在男女之事上不开化,我倒觉得他在这方面是无师自通,灵光得很!”
一向维护卿珑的花开错彼岸也落井下石。
“彬彬有礼?玉树临风?温润如玉?你说的是秦明非吧?”花浅惜玲珑惊道。
“难道你觉得倔驴不是在模仿他?”花末经半夏挤挤眼。
花浅惜玲珑看看我,又望望卿珑:“据我所知,二哥是先他一步认识嫂子的吧?”
“这你就不懂了,”花开错彼岸摇起了扇子:“女人嘛,谁还不爱那种温存有礼和煦有加的翩翩公子?哪个能忍受横踢马槽的主儿?”
“所以……”
“所以……”
花末经半夏跟花浅惜玲珑对了对眼,开始大笑。
我好像忽然得知了卿珑忌惮秦明非的另一个原因……
“嫂子,你也别看二哥总是发狠话,好像要置秦御医于不顾,其实他跟秦御医的感情比跟我们要深厚得多!”
“他们当是真正的发小了,而且两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连时辰都一模一样……”
这当真是缘分了……
“就是性子不大一样,秦明非喜静,卿珑喜动,幼时淘气淘得都翻天了,哪都钻,就为了让人找不到他。正因如此,偶然闯进了秦娘娘的药房,也便认识了秦明非。”
“秦娘娘是偷偷生下的他,一直将他藏得好好的。可是一个见不了光的孩子能长成什么样?纵然秦娘娘妙心妙手,他依然只是小小的一只。那天倔驴从上面翻下来,差点砸到他。”
“结果倔驴自己摔折了手,是秦娘娘帮他医治好的。不能不说,倔驴挺聪明的。他发现宫里忽然多出个孩子,还生得瘦瘦小小身子仿佛透着亮似的,他就留了心,从没跟人提起这孩子的存在。”
“说起来,秦明非幼时能在眼线密集尤其是老废物的多疑下藏了这么久,也多亏了卿珑。卿珑天分极高,五岁时的修为便已近百年,于是他单独给秦明非设了小结界。”
“秦明非自出生便只见过自己一个小孩,这突然多了个卿珑,还这么闹腾,起初是很抗拒的。嫂子,你别看倔驴现在一副冷酷傲慢的样子,幼时可是十分粘人的。秦明非越不理他,他越觉得这小娃有趣,就跟练功攻克难关似的每天去攻克人家。那会我们每天到处翻找他都找不到,如今想来,就是白费心思,人家明明在秦娘娘那嘛。只可惜,咱们后来才知晓。也真难为他了,能整日整日的呆在药房内陪着一个人。所以不能不说,秦御医从小就魅力大,你说倔驴能不担忧么?”
“而秦明非呢,看起来总是不拿倔驴当回事,无论倔驴怎么逗他他都当看不见,可是有两天倔驴忽然没去药房,秦明非破天荒的从药房跑了出来,结果就被人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
“那倔驴……”
啊,呸!
“那卿珑那两天做什么去了?”我问。
“他非要给秦明非去弄个宠物,看中了老大家的獒犬。那只母犬刚生了几只小崽,他深更半夜的去偷,结果……”
你就不会正儿八经的问人要么?
“要不说他行事怎么总跟人不一样呢?”花末经半夏摇着扇子:“八成是想跟秦明非显摆他是如何历尽艰辛得的这只小獒好让人家感激他赏他的笑脸儿。”
“只是自那以后,倔驴就再没见过幼时的秦明非……”
“不对吧?”花浅惜玲珑反驳:“我怎么听说秦娘娘将秦明非偷送出宫跟他有关?”
“不是吧?不是说秦娘娘跟侍卫……咳咳,当时老废物废黜秦娘娘不就是拿这个当了罪名么?”
“那老废物的话你也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卸磨杀驴也不是头一回了……”
“不能不说,虽是个孩子却也是个活人,到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送走的呢?还多年寻不到踪迹?”
“呵,倔驴若是不说你上哪知道去?”
众人沉默了一会。
“所以说,倔驴跟秦御医的感情非比寻常,不是我等能参悟透的。他怎么贬损秦御医都行,换个人敢说秦御医的不是就翻脸。刚刚嫂子你也见到了,他还替秦御医跟你说情呢……”
“即便他知道你不是在怨秦御医,但他就是受不得有人说秦御医一个不好!”
我都被感动了。
“秦明非当年被送走后,倔驴很是想念他,经常去药房‘缅怀’,也便是那时开始跟秦娘娘学医的……”
“是秦娘娘非要教他!试想倔驴那性子,哪是能在一个地方坐上半刻钟的人?而医者必须沉心静气。是秦娘娘跟他讲,他若学好了医术,没准有一天能帮到秦御医……”
“于是一来二去的,他的医术也渐渐出落起来……”
“但毕竟跟秦御医有所不同,他最喜拿活人试药,尤其是我们几个,说不好什么时候就给你用上,弄得我们苦不堪言!”
“尤其是医治你那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毛病,这把我们哥几个折腾的……”花浅惜玲珑回想往事,龇牙咧嘴。
“呵,折腾我们几个,他也别想好过!整天上天入地的,动不动就去找你,然后我们寻他又是一通好找!”
“所以我们就给他塞了个小玩意儿,不仅能知道他的去向,还能时时监督。”花浅惜玲珑跟花末经半夏挤了挤眼。
“我听卿珑提起过,只是你们把追魂儿放在了哪?他居然也找不到……”
“这个就要问半夏喽,是他干的,倔驴最不防备他,由他下手最合适!”
“你们怎么可以出卖我呢?”花末经半夏吓得一跳,紧接着又摇起了扇子:“可我是不会出卖自己的。苏苏跟卿珑是什么关系?万一……”
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若是知晓……我一定要告诉卿珑,就算不顾忌他的颜面,我也得保护好我的**吧?
“嘿,嫂子,说到这我得告诉你个秘密!”花浅惜玲珑凑了上来,悄悄指了指前方卿珑的背影:“他情绪为什么不稳定?虽说是正常发挥吧,但我敢保证,倔驴自打遇见嫂子,真的改了许多,如今是装得有模有样了。至于今天……”
贼眉鼠眼的笑:“男人的面子嘛,而且,他很是享受你哄他呦……”
我脸一烫。我也感觉到了,只是……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但这么一直哭一直喂,他就不怕吐奶吗?
“而且嫂子又提起秦御医,他心里自然不舒坦,这么有事没事的折腾,也想看看他在你心中有多重要……”
卿珑……我……
男……女……
我怎么觉得角色好像弄反了?
只是……我望了望卿珑,他身边的卿小萱,还有我旁边这几个虽然叫他“倔驴”又口口声声讨伐他的三兄弟……他为我,受了许多难,若说幸运,那么就是有这一群对他不离不弃的好兄弟,可是秦明非……
我记得他自小白衣生辰宴会回来后,带着微醺的醉意倒在榻上,握着我的手,似是对我讲又似是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我太寂寞了……”
不知是我一时失神走进了有效距离被卿珑听到了我心里的那个名字,还是他实在忍受不了我们这边聊得眉飞色舞,他一个纵身,简直是直插到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眼瞅着情绪又要不稳,花浅惜玲珑连忙道:“嫂子说,这回回去就让你把嫂子从我们这骗……不,是赢过去的钱全还回来!”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我都不乐意了!
卿珑好笑的看着我,那意思好像在问,你什么时候转性了?
也就在这时,我忽然怀疑,花家三兄弟用各种催泪的法子劝我回来,该不是就想让卿珑还他们钱吧?
上当了?
卿珑跟在我身后,这工夫,他心情极好,唇角弯得高高的,当是正在玩味我的懊丧。
我忽然停住脚步,恼怒对他。
他笑得邪恶:“怎么,心疼了?”
又假意长叹:“唉,我本是欠了你许多钱,想着正好他们来了,也便正好还了你这钱,却不料,他们又要讨回去。你说,你回来做什么?之前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有大把的银子赚,这回可好,你说这劳心劳神又劳力的,却是个赔本的买卖……”
我感觉他在我面前也不想保留形象了。
我死盯了他一会,忽然一笑:“急什么,等我当了天子,天下都是我的,还在乎这点银子?”
他笑意顿失,立即盯住我:“你不是开玩笑吧?”
“你该不是还不知道他们找我出山的条件吧?”
我得意洋洋的往前走。
片刻后,卿珑追上来,想要说什么,又顿住,收起凶恶表情,懒洋洋道:“若是非要有人来坐这个位子也得我来坐!”
呵,我真没想到你心中还有这等宏图霸业!
可是……
“凭什么?他们分明找的是我!”
“你不行!”
“我怎么不行?哦,你是怕女主外男主内没面子?”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我无法主持朝政?我管理不好这个天下?我会处事不公?我会殚精竭虑?还是……
“怕你选妃!”
他淡淡的丢下这一句,面无表情的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