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好逑，娶之有道 第223章 妖亦有道

我回到卿珑身边，卿珑一边战斗，一边分神睇我的脸色：“怎么了？”

我抚着胸口，奋战了大半日不觉累，不觉痛，这会却气得心口疼。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位至高无上的天子，简直是，不要脸至极！

“莫生气！”他仿佛猜中了我的心思，臂一环，将我放到他身后：“你歇歇，一切有我！”

什么有你？你孤军奋战这么久我怎么能……嗯，这是谁？这，又是谁？

“嘿，嫂子，不认识我吧，我是花末经半夏。”

我可能是又气又累，视力模糊，看什么都是红通通的一片，只能瞅出面前这个人面容清秀又带些狡黠。

他又遥遥一指：“那边那个，眼睛上扣俩罩子的，叫花开错彼岸……”

“我是花浅惜玲珑。嫂子，咱们见过。”

又一人忽然跃至我面前，粉面桃花狐狸眼，倒真是……

“这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思胡闹？”卿珑忽然发话。

花浅惜玲珑羽扇化剑刺穿一个独孤的心脏，剑身一抖，不以为然的将他丢了下去，拉长了声调：“帮你不是胡闹，跟小嫂子说两句话就是胡闹。哼，那有个不胡闹的，你去找他呀！”

气哼哼的飘开，却是迎上另一波独孤。

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但见一个身材颀长的背影挺直的男子。

他站得离我们远远的，仿佛这样就能同我们划清界限，然而一招一式都是在对独孤下死手，只不过行动间似乎带着一股不情不愿的怨气。

“那是我大哥，卿小萱。”

我已猜到是他，而且对于我跟卿珑的事，最持反对意见的，一定是他！

只是他在，他们都在……

我不由感慨他们这种情义。

“你看看下方……”卿珑对我低语。

下面，岐山四子全身挂彩还在奋力拼搏，口中呼喝；我的两个徒弟依旧并肩联袂，行动有法，只是后背全湿透了……

蛋壳龙像只没头苍蝇，前头冒火后头冒烟，谁欺负岐山四子谁偷袭我两个徒弟，它就冲过去，对着敌人一通烟熏火燎，这会又仿佛开着螺旋桨往西边去了，然后人群深处传来司徒湛兴奋的厉吼。

“咳！”

耳边有人咳了一声，回了头，却见卿珑一脸严肃的对抗敌军。

我再望了望下方，焦急拉了拉卿珑的衣袖……事到如今，再战下去毫无意义，因为天子不见了……不，是不要脸的藏起来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战斗？我们为了什么要拼个你死我活？

卿珑看着我抓着他嘴巴不停开合，忽的神色一凝，便冲我略点了头，纵身往卿小萱驰去。

他听懂了？

可是我根本没有发出声音，而且，我好像才说了一句话……

然而也不待我多想，独孤一派已经包围上来。

我方才还心存退意，这工夫也不知怎么了，那股撕天裂地的杀气再次腾起，只长枪一划，就扫倒一片。

我眼前只有红色，像漫卷的烟雾，丝丝缕缕的卷得我心情激荡，只想荡平这一切，让天地来个干净！

“住手，都住手！”

开始有人喊了，好像是花家三兄弟。

可是没人听，依旧厮杀震天。

是不是他们的声音太小了？

“天子不见了！”

虚空中，稳稳的传来一句。

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躁，仿佛闲闲提起，然而耳边的杀声忽然小了下去，只我周围的独孤在喊：“住手，快住手！不打了！不打了……”

我也想停手，可我停不下来，我的耳朵特别渴望听到兵刃交接的铿锵，听到刀剑刺入身体的钝响，我的眼睛特别喜欢看到红色，越浓重越弥漫我就越兴奋。我现在想将这兴奋扩大，并永久的持续下去……

“苏苏……”

卿珑飞身过来，魔恸佛悲一扬，顿将我的沧海断念挑离了手。他上前制住我，焦急的唤我的名字：“苏苏，快醒醒！”

我没有睡着，我在战斗……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撕碎这一切！

是他们害了千羽鸿，害了秦明非……

不对，是我，是我害了他们，是我……

“苏苏，醒醒，快醒醒！”卿珑焦急起来。

我的眉心忽然一烫，紧接着又一凉，随后便像有蛛丝从那冰凉中蔓延开来，抽枝发芽般的深入我的脑中。

我的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空白过后，那股想要毁天灭地的杀气不见了，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看着卿珑，他也看着我，面色复杂。

眼前还有卿小萱，他正盯着我的眉心，然后睇向卿珑，扭了头，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愤怒的一哼。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依旧冒着凉气的眉心，问卿珑：“怎么了？”

“没什么。”卿珑收回复杂神色，淡淡道。

卿小萱似要宣称什么，花家三兄弟也站在那，看样子，卿珑也想扶我过去。

我们这边刚一动，一直拉开架子的独孤一派便颤了颤，想往前冲，又彼此瞅瞅，结果不约而同的退了一步。

但他们好像不敢相信战斗真的结束或者是暂时结束了，一直紧绷着神经盯着我们，不敢上前，也不敢稍有懈怠。

卿珑携着我，压根就不管他们的狼狈，往前便走。

可是卿小萱似乎并没有跟我们同行的意思，而且他自宣称天子失踪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这会拿小眼角斜了我一眼，丢下一声“哼”，甩袖而去，这模样就跟当初那场华山大会卿珑意外失手导致马到功成失败结果他莫名将罪责归到我身上时的愤怒一样，我甚至可为他配句台词……红颜祸水！

花家三兄弟倒是诚心诚意的在等我们，只是卿小萱甩袖子走了，他们也只得跟着，却是不情愿的，花浅惜玲珑还特意回头挤了挤眼。

我知道他们兄弟间情意深重，只是人……妖魔鬼怪殊途，确实不好影响他们的声誉，可是他们刚刚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帮我们作战，所以又弄这一出算怎么回事？

至于妖……天子称我为妖孽，他们都骂我是妖，我倒不觉跟从前有什么不同。若说不同，也是战斗力增强了，那是因为有点绛唇的“加盟”，武器可随心所欲的变幻却是惊喜，只眼睛看什么都是红通通的……可能是溅进去了血，洗洗就好了吧？

当然，还有心底那种时而爆发控制不住的杀气……当是桃花与白驼的技能本就相克，却非要捏合在一起，总是会有些排斥，需要时间……

至于卿珑……当时他们大喊着不要他沾到我的血，说沾了血就会变成魔，如今看来他倒更帅了几分，棱角更加分明，骨骼更加刚劲，尤其是他今天仿佛骷髅般出现在我眼前……

我不由看了看他疤痕遍布的胸口……是我的血治愈了他么？如是，变成魔有什么不好？只是他那么重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自打国家合并就没见过他，在没“变”作苏珑的时候，他又去了哪里？

卿珑仿佛感觉到了我的疑问，安抚的环住了我的背。

我经历了这一场变动与生死，只觉人生苦短，意外和明天不知哪个先到，不觉也放松了精神，轻轻的靠在他身边。

“来了，下来了，妖女下来了……”

“噫，真不要脸！”

是在骂我吗？只是我如今不想再听你们任何一人放屁了，你们活你们的，我活我的，谁也别打扰谁！

再说，你们就看到我了？卿珑呢？怎么不说他？因为他比我高比我壮比我厉害是魔是男人？

“啊，她过来了，过来了……”

“她会不会吃了我们？”

“我们赶紧逃吧……”

真是吵得人心烦！

还吃你……你很好吃吗？脑袋长得跟个蒜薹一样！

我目光一扫那蒜薹，他们再次慌乱：“天啊，她的眼睛是红色的！”

“天啊，看她的右肩，快看……她有两个头！”

“对对对，那个头还会笑……”

“她果然是个妖怪！”

我诧异的回了头，正看见点绛唇对我妩媚的笑。

我吓了一跳。

她是怎么出来的？虽然不过是个轮廓，可是……

“你好容易有今天的风光，也是借了我的力，难道我不该跟着风光一下？”说着，她还冲卿珑抛了个媚眼。

卿珑熟视无睹，只环着我继续前行。

点绛唇自觉无趣，哼了一声，消失在我的右肩。

我也保持神色的傲慢镇定凛然不可侵犯，然而依旧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的借着蔑视众人的机会偷瞄肩膀……我有两个“头”，这就是妖么？我真的是妖了？卿珑，会不会嫌弃我？

然而加在我后背的力只是紧了紧。

随着我们的前进，人群不由自主的后退后退却不肯散开，待我们走过，又聚拢过来，但不敢靠近，只是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走得并不平稳，脚下，是尸山血海，我不曾想这场战斗会死这么多人，就是我在上方大杀四方的时候，也不曾想死是何物，如今有些颠簸的走在上面，心也跟着一颤，一颤……

“苏苏……”

有人在唤我。

是司徒湛。

我急要回头，卿珑的手臂却在这时绷得死紧。

但我还是停住脚步。

“司徒大哥……”

他担心的看着我，目光复杂，本是上前几步，又停下，认真将我瞧了几瞧，忽的露出雪白的牙灿烂一笑，转身，大步离去，却好像知道我在望着他，高举手臂用力的挥了挥，又似甩开什么般果断放下，头也未回。

远处，传来他豪迈的歌声。

我的眼睛忽然湿润了。

“舍不得？”卿珑突然闷声道。

我笑，吸了吸鼻子，转身挽住他的手臂。

我才知道，原来卿珑也很爱吃醋。

“老大……”

“老大……”

岐山四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本是满脸开心，待看见我时又吓了一跳：“老大，你的眼睛……”

蒋文清一向心思缜密，急忙拿手肘捣了捣汪思聪。

他们就站在那，隔着丈远的距离，欣喜又难过的看着我。

这便同我划清界限了么？只因我是……妖？

皇甫少华胸脯剧烈起伏几下，忽的大声喊道：“老大，不不不管你在在在哪，你都是我我我我们老……大！”

汪思聪急忙接上：“对，待落定脚跟通知我们一声，我们去看你！”

“我才不管那些劳什子怎么看咱们，有本事就来打爷爷，看爷爷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薛朗夜的脸上又是血又是土，他方才还用力一抹，结果更花，只是这样的他，他们，让我感动到想要流泪。

“没事，老大，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还有帮里的兄弟，我们都心向着你，谁敢扎刺……揍他！”

“对，揍他！”

“揍他！”

响应的声音忽然多了起来。

我望着那一张张激动的面孔，他们激动得我仿佛不是个妖孽，而是个英雄。这些人中有许多我都不熟悉，但此刻都像烙铁一般烙在我心上。

我抿紧嘴唇用力点了点头，毅然转身。

我现在是妖了，我应该冷酷，不为凡尘所动，至少，不能让恨我的人看到我的软弱。

气氛似乎较之前平和了些，议论的人少了，但依旧警醒的看着我，生怕我暴起伤人。

千羽晟跟千羽煌也站在其中。

他们没有跟上来，也没有说话，只一瞬不瞬的目送我。千羽晟还额外下死眼的盯了盯卿珑，冲着他展开一个他自认为热情无比我瞅着却吓人至极的笑。

我看着千羽煌，神色一动。

他对我微点了头。

我便略放心的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