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柠翻来覆去琢磨。
狱中时,她并未说什么杀伤力的话。怎得一回府,萧珩桉就和开了窍似的,如此快的接受“季琳”示好。
莫不是他本就喜欢季琳这款。不退婚,只是权衡利益的结果。
这般说来,倒是好办了。
“楚朗。”
顾瑾柠翻身跳起,冲院中一声唤。
楚朗闻声而至,隔着纱帐嘻嘻笑,“表小姐,今日顺利啊。”
“马马虎虎啦。”顾瑾柠挑起轻纱,勾手道,“去,把今晚我与他荷塘幽会一事传出去。”
楚朗会心一笑,“得嘞,包您满意。”
荷塘一事,倒不用楚朗大肆宣扬,消息已不胫而走。加之上次靶场一事,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
萧珩桉听了传言,未予理会,反命宋晖邀约“季琳”,一同池塘挖藕。
“挖、挖藕?”
顾瑾柠听到邀请时,神情和宋晖听到时一样的不可置信。
她说藕新鲜,没说自己挖呀。季琳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会挖藕?
桂芳说:“小姐,您得去。这是殿下有意亲近您呢。”
顾瑾柠假意为难,“可是,我不会挖呀。”
桂芳道:“挖藕是由头。您只需备足行头,装装样子,哪能让您亲自挖。”
顾瑾柠还要推辞,桂芳执意拉她坐下,为她绾上发髻,换一身利索罗裙,亲自领她去荷塘。
荷塘里,已有几名护卫兵挽袖弯腰,专心挖藕。
“殿下,表小姐来了。”
宋明引顾瑾柠进凉亭。
顾瑾柠福身,嘴角挂着温柔的笑,“表哥久等了。”
萧珩桉放下茶杯起身,将她上下打量一圈,颇有几分欣赏之意,随即伸手牵她,一同往塘边采藕船处去。
宋明、宋晖乍一见萧珩桉与女子牵手,看得两眼发直,四目乱飞,绘声绘色地挤眉弄眼。
萧珩桉回头看来,两人立马敛色屏息,站得笔直。
“你们,划船去。”
宋明、宋晖得令,麻溜的先跳上船,再搀扶他们入船。
顾瑾柠客气的向宋晖道声谢,与萧珩桉居船中央,并排而坐。
今日船上备了茶具一套,凉茶一壶。
顾瑾柠暗喜萧珩桉对“季琳”有意,可总觉得不踏实。
“表哥。”她出声试探,“昨日是我一时口快,您莫要记在心上。”
萧珩桉递来一盏茶道:“杨副将说季家老宅破损严重,翻新困难,你暂且住下,年后再说。”
顾瑾柠欢喜,近一步试探,“可是,您与郡主婚约将近,我留下,郡主她……”
萧珩桉回:“郡主心善,不会苛待你。”
顾瑾柠故作忧心,“听说坊间你我流言满天飞,郡主直率,怕是……”
她欲言又止。
萧珩桉听出其言外意,笑道:“无妨,明日我便奏请皇兄,提前赦免郡主。届时你与她一见,自能说清楚。”
顾瑾柠心咯噔一下,暗骂萧珩桉太滑头。
“这,没必要吧。”顾瑾柠双手缠绕手帕,拘谨道,“其实,郡主名声浩大,我有些怕。”
“说来听听。”
“啊?”
“外界如何传的名声?”
萧珩桉想听,顾瑾柠自是好好宣传。
“都传郡主因承圣宠,桀骜自大惯了,素来嚣张跋扈,纨绔不化,上惹圣听,下斥下人,不服老国公管教,经常离家出走。”
“且她多次与世家公子冲突,打架斗殴常有之事。因此城中人人避之如毒蝎。”
萧珩桉听得眉头微皱,意味不明的看着她,问:“当真如此坏?”
顾瑾柠收口道:“外界都这么传。几分真假,见仁见智吧。我狱中时听她与狱卒交好,想着不至于传言那般差。”
萧珩桉有所了解的点点头,不再提郡主,只与她游船、赏荷、采莲、挖藕,对她有求必应。
碍于宋明、宋晖在场,又是青天白日的,顾瑾柠不好生扑,谈笑风生间始终保持该有的矜持。
她暗里琢磨,趁着萧珩桉今日心情好,多与他增进感情,叫他对季琳念念不忘,再哄骗其退婚,许有一丝转机。
“表哥。”顾瑾柠眼珠轻转,挽住萧珩桉胳膊撒娇,“我想练箭,表哥今日可有空教我?”
此时已是晌午,艳阳高悬。
萧珩桉提议:“靶场炎热,不如在此处练。”
“这里?”
顾瑾柠正疑惑池塘里怎么练箭,宋明、宋晖已跃身而起,踏水点荷而去。
“好快的轻功。”顾瑾柠暗自感叹,直勾勾的盯着他们飞离的背影,猜想若是和他们打一架,肯定很过瘾。
萧珩桉一旁道:“他们轻功好,武功不及杨聿。”
萧珩桉被他蛔虫式的回答吓一跳,忙笑道:“都厉害。”
片刻,一艘小船缓缓靠近,宋明船头划船。船在三丈外停了,船中立了一个箭靶。
宋晖飞身而来,身背箭筒,双手奉上弯弓。
萧珩桉接弓抽箭,不等顾瑾柠主动要求,先握住她的手,与她一同拉弓,贴着她耳畔告诉她,如何穿过荷叶莲蓬,射中移动的靶心。
顾瑾柠本身会箭术,却从没玩过水上射击,顿觉新颖。
她问:“碰到荷叶如何?”
萧珩桉肃然,“生命消亡。”
顾瑾柠恍悟,萧珩桉以池塘做战场,荷叶、莲花乃至莲蓬为生命,箭靶是敌人。
命中敌人的同时,不伤及无辜,方是箭术高明所在。
他在教她真正的箭术。
顾瑾柠凝望他认真的面庞,忽有几分看不透他。
萧珩桉目视箭靶,提醒,“敌人在前方。”
顾瑾柠转回目光,跟随他的力道松手,箭擦过荷叶,打在敌人船板上,脱靶了。
顾瑾柠陡然心悸,像犯了错的孩子,垂头等训。
萧珩桉道:“你心思不定。”
顾瑾柠回:“我怕误伤。”
“我已经受伤了。”
顾瑾柠愕然,翻开他手一看。果然,他右手虎口处划出一道裂口,鲜血汩汩外渗。
“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顾瑾柠慌忙拿帕子缠他伤口,手因为着急而颤抖,“不玩了,先回去处理伤口。”
明明是个芝麻点的小伤,远不及战场厮杀的万分之一,甚至过几个时辰就会愈合,可她就是心慌。
许是她造成的,所以愧疚。
顾瑾柠这样安慰自己。
玩闹由此结束。萧珩桉再三表示小伤不要紧。顾瑾柠执意送他回云舒院上药,亲自喂他午膳。
晚间,顾瑾柠又炖了莲藕排骨汤,做了莲子荷花糕,向萧珩桉表示歉意。
宋明、宋晖两位偷瞥屋中的浓情蜜意,悄声八卦。
宋晖问:“殿下与表小姐好,郡主怎么办?”
宋明回:“表小姐是孤女,入府顶多做妾,不影响殿下婚事。”
“郡主能让么。”宋晖凑近他低声道,“表小姐说的一点不夸张,郡主脾气一点就爆。不止顾府里的仆从被她揍了个遍,几大世家的公子也被她修理过。都恨着她呢。”
“才入京多久,你们也学会背后嚼舌根了。”
杨聿跨步而来,正色道:“旁人之事,未知全貌,如何置评?”
宋晖瘪嘴,声音在喉咙里囫囵,“我们没说什么。”
杨聿上前敲门,隔空禀报:“殿下,圣上急召。”
屋里,顾瑾柠正帮萧珩桉磨墨磨到手酸,琢磨怎么借口脱身,杨聿一唤,她顿时如释重负,放下墨条,规矩的跟随萧珩桉出屋。
“何事召?”萧珩桉问杨聿。
杨聿有意避开顾瑾柠,附耳回:“太子太傅出事了。”
萧珩桉闻声讶然,当即大步流星离去,宋明、宋晖紧忙跟上。
顾瑾柠懂事的留在原地不动,心里却道:“太子太傅一个年将过百的老头,能出什么事?”
夏夜月朗星稀,蝉鸣蛙叫不断。
顾瑾柠因着白日的游玩,心情大好,听来丝毫不觉烦躁,步伐轻快的回院去。
今日,她向萧珩桉提议,将这院子提名“藕荷院”了。
这一夜,顾瑾柠酣睡梦浓。
“师父师父。”
楚朗聒噪的叫声吵醒顾瑾柠。
顾瑾柠睡眼惺忪,问:“叫什么?”
楚朗急道:“表小姐跑了。”
顾瑾柠睁睁眼,见天色还早,又闭眼道:“我不是在这儿么。”
楚朗掀起纱帐,提高音量:“是季琳,她跑了。”
顾瑾柠这次听清了,眼睛陡睁,噌的坐起,“谁?季琳跑了?她昏睡怎么跑?”
楚朗瞧了屋外一眼,确认桂芳还未回来,说:“药提前失效了。今早红姨进屋,发现人不见了,赶紧来通知您。”
顾瑾柠彻底清醒,暗骂野郎中的药掺假严重。
楚朗着急,“师父,季琳会不会私自折返王府?那您……”
顾瑾柠对准他脑袋瓜就是一个爆栗,“你傻呀,我就是她雇的,她会莽头撞进来么?”
“那她跑什么?”楚朗不解。
顾瑾柠猜测,季琳担心府中人霸占她身份太久,不愿归还,所以打破约定,提前来要回身份。
“我们且等着吧,她想回来,会来找我。”
楚朗更急,“你们换回来了,我怎么办?”
“当然留下替我打探消息喽。”
楚朗小嘴一翘,指责:“师父,你真无情。”
顾瑾柠跳下床,伸伸懒腰,忽悠道:“成功伪装是变脸术的基础,你不能半途而废。待事情成了,我自安排你出府。”
“哼,你就骗我吧。”楚朗眼一瞥,气呼呼出门去。
顾瑾柠学着他的模样瞥眼嘟嘴,隔窗笑道:“喂,没必要生气吧,当初可是你求着我收你为徒的。”
楚朗扭头哼道:“给你望风去。”
顾瑾柠道:“我需要萧珩桉今日行程。”
楚朗翻了个白眼,边嘀咕边往外走,“季琳回来,你再努力有什么用。”
顾瑾柠嘿嘿一笑,当然有用。她与季琳的交易还没结束呢。
待用完早膳,楚朗回来说萧珩桉出门了,听音是去大牢。
王府守门小将后脚来报,说府外有名女子求见。
顾瑾柠心知季琳来了,支开桂芳,私下叮嘱楚朗两句,独自提了包裹出府。
府外,一名清瘦的女子站在对门的大树后,面带白纱,忐忑的来回踱步。
顾瑾柠过去,一把将她拉到角落。
季琳受惊大叫,顾瑾柠先捂住她嘴,斥责:“你毁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