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许负 第8章 落丘的时光

早上，小翠帮许负梳洗后，拿出一只金银丝线绣制的碧水莲花纹香囊。

“小姐，这个香囊是奴婢帮您做的，别的小姐都是自己秀的。您年纪也到了适婚年龄，如果有中意的郎君，可以将它赠予对方。”

许负不置可否。

小翠便将香囊系在许负腰间。

此香囊由沉香，铃兰、檀香、苏合香、柑橘、薄荷、麝香、安息香等十几种名贵香料制作而成。

同龄的名门贵媛们争奇斗艳，互不相让，衣裳一个赛一个华丽。许负对于穿着打扮并不上心，千年不变地着装。小翠心里干着急，许负也到了适婚年龄，生怕她被别的姑娘比下去。于是就花重金请制香师定制了香囊。

此香囊气味久远悠长，宛如骄阳禅寺中的焚香又似静谧幽暗的昙花悄悄绽放，制香师给它取名叫冥府之昙。

这香味与许负气质正合适，小翠十分满意。除此之外，这香囊还有驱蚊防虫，提神醒脑之功效。

“今天会比较晚回来，不用煮我的饭。明天一早就该出发了。”许负说完便出门去了。

小翠在屋内收拾衣物。

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首饰盒，里面有一只翡翠紫玉镯和一枚金镶碧玺花簪。是几年前滕王赏赐里留下的，小翠小心翼翼将盒子放进木箱，又放了些随身衣物。许负的行李就更简单了，她平时都穿朝服，衣服也没几件，还有一只从云台山带回来的小木盒。

小翠看着整洁的小院，窗棂上牡丹迎春窗花映入眼帘。她伸手抚摸着窗花，想起那是她和小姐来落丘过的第一个除夕。

“小姐，这窗户空空的，要不我再去买些窗花。”小翠道。

“今天除夕，集市都关门了，哪有地方买，自己剪吧。”

许负拿起红纸就开始画，接着用剪刀一阵好剪。少顷，九朵牡丹花托着“春”字窗花浮现于眼前，精美绝伦。

“小姐，这好像是夫人的手艺。”

“是呀，我娘教我的。从前每年过年时候，我和娘、哥哥就凑着一起剪窗花。我娘可心灵手巧了，她会剪好多种，我就只会这一种。”

“您走后，夫人就很少剪窗花了。夫人前些年身体不太好，经常卧病在床，饮食也少。府上的大小事务都是有李管家操办的。后来李管家托人向宫中御医要了个偏方，效果还挺好，夫人渐渐也能下地走动了......”

片刻沉默后许负道：“小翠我教你剪，我们再多剪几个......”

小翠将窗花贴上，屋内顿时有了喜庆之感。

西配房内供奉着莫氏历代原始宗亲和父亲莫国维、母亲胡氏的牌位。桌上摆放着各色菜肴瓜果点心。

许负手执屠苏酒将牌位前酒杯斟满，点香道：“莫氏宗亲，父亲母亲在上，保佑女儿莫负早日手刃仇人，为我莫氏九十二口报仇雪恨。女儿从未有一天忘记血仇，恨不得将仇人碎尸万段，食其肉，饮其血，诛其九族，还我莫家清白！”

话刚说完，一阵寒风从门外刮进去屋，吹得烛火摇曳，白色幡幢涌动。许负发丝轻轻浮起像是父亲手抚摸着她的脸庞。许负跪拜在牌位前热泪盈眶久久说不出话。

“小姐，何震来了，”

今天要吃年夜饭，何震叫上队里的叶魁、郑昀义、陶小勇一道来了。

叶魁、郑昀义、陶小勇都是刚入伍的新兵，按说都卫所士兵都回家休假过春节去了。叶魁和郑昀义是从老家逃难来的，无家可回，就呆在都卫所。何震想着许都督家里冷清，于是把他俩也拉来凑热闹。陶小勇今天值班，没回家，听说去许都督家吃好吃的也巴巴凑上来。

年夜饭十分丰盛，小翠忙不过来，提前让青鸟去东门酒楼订了几道热菜。一大桌子佳肴，有水晶玉肴肉、东坡墨玉扣肉、干炸金铃脆、琥珀龙凤糕、清蒸多宝鱼、淮杞甲鱼炖乌鸡等还有屠苏酒。

半响，小翠给每人上了一碗三元汤，鱼丸、肉丸和鹌鹑蛋取意三圆。

“这个‘三元汤’一定要喝完，新的一年团圆美满，福星高照，万事如意。”小翠道：“还有这个菜头饼也是要吃完，好菜头就是好彩头，寓意好运连连，喜事迎门。”

“小翠姑娘，你们汉阳规矩好多啊。”陶小勇道。

“入乡随俗，快吃吧。”何震道。

“好久没吃到这么丰盛的大餐了。”叶魁道。

“快让，快让，还有一道韭菜猪肉馅饺。”郑昀义端着菜盘道。

叶魁端起酒碗道：“都督，我敬您，祝我们都卫所越来越好。”

“都督，我也敬您，祝您新的一年大展宏图一帆风顺。”郑昀义道。

“都督，我也敬您.......”

许负不喝酒，端起白芷杏仁露回敬：“祝汝等再接再励，大展宏图，建功立业。”

青鸟道：“都督，谢谢您的再造之恩，这碗酒敬您。”

“祝你早日出人头地。”

“小姐，小翠敬您，福寿安康，万事顺意。”

“辛苦你了。祝你心想事成，美满幸福。”许负道。

“祝我们落丘新的一年，五谷丰登，永享太平。”何震道。

大家举杯共饮。

......

何震、叶魁和郑昀义拼酒非要分出个高低来。已经豪饮五坛屠苏酒。青鸟和陶小勇、小翠酒量比较差，一边品尝美食一边对饮交流心得。不多时也略显醉意。

许负将灯芯剪短了些，屋内更加明亮。她看着碗中水饺，她用筷子夹入口中，咀嚼出一块硬物，原来是枚铜钱。

小时候她也曾吃到过。

......

“你在干什么？”莫志杰问。

“没什么呀。”圆圆道。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

“你把手拿开。”

“你俩吵什么大过年的。”莫夫人道。

“娘，妹妹把饺子偷藏起来，我刚才看到了。”

“我没有。”

“那你把手拿开我看。”

“我为什么要拿开。”

“志杰，你是哥哥要懂得谦让妹妹。孔融让梨的故事跟你说过吧。”莫夫人道。

“可是她耍赖皮，那只饺子本来是我碗里的，她趁我不注意夹走了。呜呜呜呜......”说着莫志杰委屈地哭了起来。

“哎呀，哥哥这饺子再给你几个行了吧，我也吃不完。”圆圆将碗里的饺子夹给哥哥。

“我就要那只饺子，那只饺子里有铜钱，是财运钱，吉祥钱！”

莫国维骂道：“大过年的哭啥，莫志杰你再哭老子揍你。男子汉大丈夫男儿有泪不轻弹，瞧你那丢人现眼样儿！”

莫志杰顿时不敢哭出声了，憋屈地抱着碗抽泣。

圆圆躲在圆桌下偷偷咬开饺子，吐出一枚钱币......

当年的钱币和如今的钱币在掌心重合，许负一时有些惶神。她多希望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当她醒来时，哥哥还在她身边。她再将铜钱还给哥哥。

可是手掌上粗细交错的纹路却提醒着她，已经回不去从前了。人死不能复生。

许负将铜钱攥在手心。

何震、叶魁和郑昀义喝得烂醉如泥。半醉的陶小勇和青鸟抬着三人上马车返回都卫所。

“我赢了，你们输了......”

“我没醉，我没醉，许都督我们先回去了......”

小翠也喝得不醒人事。许负只得将她扶进寝室。那天晚上，小翠做了一个美梦，梦见小姐和她、哥哥、青鸟在落丘快乐地生活下去，不再有仇恨，不再有战争，不再有分离，不再有苦难。

......

落丘的时光很慢很长，宛如曲溪的水蜿蜒静谧。

小翠触摸着窗花的纹路，想着在这小院中的点点滴滴。曾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很想长长久久地呆在落丘，看着小姐平安幸福，健康快乐的过一生。她想如果夫人还在世，应该也如同她一般想法。只希望女儿能安稳度过一生，嫁个如意郎君，生几个娃。

她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小姐。她只能默默陪伴在小姐身边，祈祷小姐能够受上天眷顾，逢凶化吉。

***

梁朝近两年洪水泛滥，数万灾民无家可归。又逢饥荒、瘟疫横行，人民苦不堪言。

大将军纪渊在雁青山上大兴土木，建造了规模堪比皇宫的翠宫。

翠宫砖墙上镶嵌着七彩琉璃，将日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梁枋上用碧绿孔雀石点缀，屋顶是天青色祥云瓦。整座宫殿与山林浑然一体，如若仙境。殿内玉砌雕阑，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翠宫建成后，纪渊在宫内大宴宾客。乐坊弹奏着丝竹管弦，金声玉振，窈窕舞姬身着水袖薄纱裙蹁跹起舞。

纪渊比纪衡大六岁。他生得眉似偃月，目璨曙星，气宇轩昂虎步龙行，头戴紫金墨玉狻猊冠，身穿绛紫镶金秀蛟纹缎袍，月白万字银纹蝉纱罩衣，脚踩水牛皮珍珠瑞兽靴，恃才傲物，盛气凌人。这几年顺风顺水稍微有些发福。

“大将军，这可是好酒啊，三十年的九酝春酿。泉香酒洌，唇齿留香，如此琼浆玉液只应天上才有。”徐廷尉道。

“来，为这大梁盛世，共饮此杯。”纪渊道：“今日不醉不归。”

纪渊喝得开心了，举尊至高台吟颂：“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呵呵呵呵......”

滕钦在一旁面如土色，心道这不是《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的诗句吗，难不成纪渊把翠宫当做皇宫大明宫了，真把自己当皇帝了。那自己这个皇帝又算是什么，纪渊逆贼欺吾太甚，罔顾人伦，大逆不道！看来吾命不久矣。

纪渊和群臣正开怀畅饮，邃然还睨见帝君滕钦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纪渊踱步道：“帝君为何心事重重？”

滕钦尴尬道：“只因冬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精神不振。”

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出自岑参《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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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落丘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