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许负 第13章 前缘旧梦（1）

禁军退兵后，许军一小部分人打扫清理战场，其余人回营休息待命。

许负匆匆来到滕帝营帐中，叩首行礼。

周宗正道：“之前老夫与许都督书信往来，并未曾蒙面。原来竟是位女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久仰，久仰。”

李少府道：“许都督年轻有为，胆识过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二位大人谬赞了。”

周宗正道：“纪渊派我们来劝说都督交出陛下，他那边我俩会尽量周旋。目前已经收到陈广豪将军口信，他已带兵赶来。望许都督坚守住阵营，援兵不日便到。大梁复兴指日可待了。”

“好的，周大人。末将会竭尽全力。”

......

第二天，从京都赶来了六、七十号官员，集结在许军大营旁请求面见圣上。许负怕混进来奸细，不让他们进来，只允许周宗正和李少府大人代传口信。这些官员干脆在大营旁支起帐篷，守在这里。

这使得纪渊无从对滕帝下手，众目睽睽之下，刺杀滕帝，还不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之上。名不正则言不顺，这是纪渊最忌讳的事。

如今看这朝堂之上有一半人心是向着滕帝的。纪渊想重新抓回滕帝，将权利合一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攻破许军，还有一条是谈判。

纪渊和幕僚们在太和殿紧急商议。

纪渊愤怒难耐：“这许负到底是何人也？”

雷鸣道：“主公，目前能查到的资料。许负，字隐川，汉阳郡庐县人。三年前她率领一万落丘士兵抗击西兀七万大军，大破西兀，生擒骨兀王。之后西兀与落丘城签订了和平友好协约。”

“还有呢？”

“呃......就这么多。”

“那她家人呢？”

“她是孤儿。”

“......”

许负当年六岁就上云台山拜师求学，梁朝中熟悉她的人并不多。再者女大十八变，除非是她从前亲近之人，其他人很难联想到是莫国维的三姑娘。

纪渊和许负因着纪衡的关系，从前也是见过一两次面的，但是那时许负还是个小娃子，难和如今英姿飒爽的女将联想到一起。

陈文昭道：“这许负身份很是可疑，感觉是凭空冒出来的。说不定河西王也有参与此事。”

“继续去查这个许负。”

“吾真是低估了滕豫。文昭你立马写封信给滕豫，问他是不是不想混了，他部属跑到京都来撒野，让他过来解决，否则吾就去踏平他落丘城。”

“诺。”

“主公，不用着急，还是有解决办法的。虽然这九龙七星阵牢不可破，但是我们只要将许军围困住个把月，等待他们弹尽粮绝，便不攻自破了。”刘益群道。

“许军两千多号人总要吃喝，他们所备的粮食肯定撑不了几个月。”庞栋道。

“嗯，正合我意。”

纪渊即刻下令从俞州卫调十万兵、临水调三万兵进京增援，准备将许军大营重重封锁包围，困死在里面。

“如今咱们可以一边和谈一边找突破口，这九龙七星阵虽然坚固，也肯定有弱点。时间在我们这边，相信假以时日定能找出破敌之道。”孙幕僚道。

“主公，这许负虽是女子，但是却不能小觑。当年她以少胜多，大胜西兀。如今又以两千兵卒破五万皇家禁军，可谓是军事鬼才。这种人若是能化敌为友，为主公所用，那可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啊。”李幕僚道。

“大哥，周宗正他们和谈可有结果？”纪衡道。

“那两只老狐狸，也不知道打得什么鬼主意，指望不上。”

“我去看看吧，此事能尽快解决最好，夜长梦多。她若能提出要求，我们能尽量满足便是了。”

“有劳二弟辛苦走一趟。”

***

纪衡身骑白马，来到许军大营前。他一眼便看见正和士官说话的许负。从前稚气可爱的女童已经蜕变成运筹帷幄的女将，就像春天的小树苗不断向上生长，焕发出蓬勃生命力，能冲破一切阻力。

许负察觉到异样的目光，回眸便看见纪衡。

十二年不见，他站在人群中依旧醒目。纪衡头戴白玉如意冠，身着月白珠光蝉翼纱水缎，在日光下泛着微微的紫鳞光晕，衣袂翩翩随风起舞，仿佛随时都要腾云凌空，宛若谪仙降世，与身旁身披战甲，杀气腾腾的士兵们格格不入。

“圆.....”

“放箭！”许负对青鸟说完便拂袖进帐。

青鸟拉开弓，一支支穿云箭朝纪衡飞来。

“二公子小心。”

侍卫云澈和云霄持剑将箭矢挡去。等到纪衡再想叫住许负时，她已经消失于眼前。

无奈之下，纪衡让云霄递了贴子之后便回去了。

许负坐在书桌前看书。

“都督，这是大司空纪衡给您的帖子。”青鸟道。

许负接过帖子。

许负与纪衡多年未联系，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将帖子看完道：“他约我去梅花台叙旧。”

梅花台在京郊石虎山脚下，正值新春，是赏梅好时节。那年国文堂组织学生春游，她与纪衡也是到过此处。

记忆中，那漫山遍野的梅花，红的似丹，粉的似桃，白的如雪，黄的若杏，缤纷如蹀躞的彩蝶。梅香缕缕，淡雅清逸，山谷中，雾气笼罩，恍若误入瑶池仙境。

梅花台上有方桌石凳。纪衡取出银丝茶，用冰泉水浸之，再投入新鲜白梅花。用滚烫开水温候一会儿，去其尘垢。再放入紫砂茶炉中煎煮二沸，香气自发。

茶汤用青花白地茶盏盛之。配上梅片雪花洋糖、菱粉糕、糖脆梅、果馅团圆饼几盘小碟，无不乐哉。

“砚之哥哥，这个梅片雪花洋糖可好吃了，是在哪买的，我回去也叫娘亲去买点。”

“这个是宫里御膳房做的，外面买不到，我再给你带点吧。”

另一张石几上铺着一张宣城生宣，用和田玉狻猊镇住。云澈在一旁研墨。纪衡挥舞着狼羊兼毫笔，画出一枝绽放的红梅，栩栩如生。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与桃李混芳尘。”

“好。”莫负不明觉厉，拍手称绝。

纪衡嫣然一笑，在画旁题字：江南无所有，只羡一枝春。再用青田石落印。

“圆圆，这副画赠与你可好？”

“好。”莫负拍手称赞道：“这簇梅花傲立在严冬冰雪之中，很是生动，我很喜欢。回去我就去宝鼎轩，裱个立轴，挂起来。”

纪衡颔首。

“纪衡，莫负，你们怎么躲在这里。”

郭景升、姜远和林书沂远远走来。

“郭景升你怎么跟瘟神一样，哪都有你。”莫负道。

好好的气氛被破坏了。

“纪衡，这个好吃耶。”郭景升抓起菱粉糕吃起来。

云澈急道：“谁让你们吃了。”

“这个也好吃，还是纪衡伙食好。”姜远边吃边说。

三人围坐着吃了起来。

“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纪衡翻了个白眼。

“夫子找你们半天了，没见到人，才派我们过来找。要是我告诉夫子你们在这里吃独食，可好啊？”郭景升道。

“吃吧，吃吧。”纪衡无奈道。

......

“都督，该不会是美男计吧？”青鸟道。

“我敲你个脑袋。”许负白了他一眼。

***

纪衡回到纪府，在兰亭阁软榻上休憩。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许负，另他想起了在国文堂读书那会儿......

那是一个平常的月耀日。夫子领进来一个插班生，看起来年纪就很小，稚气未脱，黑曜石般闪烁的大眼睛，微嘟着嘴，坐在了纪衡前桌。她叫做莫负。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莫负学业一直很差，每门课不是倒一就是倒二。夫子就让纪衡这个尖子生给莫负开小灶，帮扶一下差生。

纪衡的学业很好，上课也不怎么听，每天懒懒散散的，但是考试依然名列前茅。所以平日里他也闲得慌。夫子安排了任务，他也积极配合，帮莫负补课，也算是她的半个小老师吧。但是经过纪衡一番努力之后，她的学业还是很差。于是纪衡就想，这学习好坏或许就是命，与努力关系不大，人跟人的智力水平差距，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直到有一天，另纪衡对她彻底改观。

那是他们开始上《易》学，周易。

莫负竟然对六十四卦有新的理解，并重新排序。她将乾卦为第一卦，坤卦为第二卦，第三卦为□□屯。谓之，阴阳始交，未成泽，故为屯......直到第六十三卦水火既济，为阴阳配合，水火相交，互能为用。第六十四卦火水未济。曰：既济为物之终，易为变易而不尽，故未济为其序。未济之后又返回为乾，自此六十四卦周而复始，阴阳往复，生生不息。

“夫子，这就是我对六十四卦的理解。”莫负道。

她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六十四卦的周天循环图。夫子惊得哑口无言，瞠目结舌。

至此之后，那个整天考试拖后腿的莫负却座上了头把交椅。她对周易的理解基本上是无师自通的，连夫子都要向她请教。

纪衡后来才知道，莫负出生时莫府满室莲香，手掐太极阴阳诀，相师称她为百年不遇之奇才。

莫负的光芒是如此耀眼，深深刺进纪衡的心中，竟然刺伤了他这个尖子生的自尊心。起初他也试图追赶，好歹自己也是才貌双全的大才子，怎能落于人后。

但是后来他发现，天才和凡人的差距竟如此巨大，普通人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莫负对于天、地、宇宙、宏观世界的理解，日、月、星辰的认知，都令他望尘莫及，叹为观止。

经天纬地，旷世奇才也！

就如同在深海中发现了一颗稀世珍珠，只想将它揣进兜里。

世间美女千千万，以色侍人终不能久矣。

容貌就像花，会随时间老去。因其美色吸引而来的人最后也会因别人之美色而离开转移，这种爱就像花一样短暂易逝。而莫负之美，如一块绝世翡翠矿料，蕴含其内，注定只有少数人才会欣赏，却富有致命的吸引力。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与桃李混芳尘。——出自王冕《白梅》

六十四卦排序及部分引用——出自倪海厦《人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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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前缘旧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