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棍击打皮肉的闷声和男人的痛苦呻吟传出。
虞辛棠瞟了一眼那道紧闭的房门,不动声色看了看周遭,小声问前方的苏木:“能去看看孟大人吗?”
苏木脚步不停,却改变了足下路线,引着虞辛棠朝那头走去。
“将军有话命我转告给孟大人。”
苏木一本正经对立在门前的守卫道。
守卫毕恭毕敬打开门,让苏木与虞辛棠入内。
身后的门很快被合上。
虞辛棠循着屋里的动静望着,只见一根结实的军棍一次次落下,行刑者神情严肃,一丝不苟的完成上司交代的任务——若是忽略他打的是一个布垫的话。
而受刑者本人则在一旁啃着猪蹄,发出含糊的痛叫。
叫什么?
猪蹄咬人了吗?
孟信看到虞辛棠,放下手里啃了一半的猪蹄,手指随意揩了揩嘴角的酱汁,抱拳招呼道:“苏姑娘。”
“还以为大人真在受罚呢。”虞辛棠摸了摸鼻尖。
也不知秦君泽是怎么交代的,孟信对虞辛棠全然不设防,一五一十道:“姓张的狗太监包藏祸心,将军是故意当着他的面罚我的,说让我装病,另有要事让我去办。”
虞辛棠颔首,有些放心了。
看来秦君泽一开始对张文德就是有所防备的,想必太医的诊脉他也有办法糊弄过去。
她弯眸浅笑道:“我就是来看看大人,大人没有真的受罚便好,那我先下去了。”
气质温良柔和,如三月春风拂面。
真是人美心善!
孟信感慨,随即脑中浮现出一张黝黑的面孔,和一对明亮清澈的眼睛。
他心里百感交集,瞬间想了许多。
“大人?”虞辛棠见他望着自己发愣,唤道。
孟信回过神,对苏木道:“我想同苏姑娘说两句话。”又对虞辛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虞辛棠跟着他来到屋内的一角落。
静了少时。
也不知这孟大人到底想说什么,一副极其为难的模样。
“如果大人没想好,下次再说也没关系。”虞辛棠善解人意道。
可她越是体贴,孟信脸色就越是难看。
他心想:对不住了将军,但此事的确是您做得不地道,有些真相就让我告诉苏姑娘吧!至于知道真相后的苏姑娘要如何抉择只能看天意了!
他深深纳气,问道:“听歧川说姑娘的全名是苏海棠?敢问是否为假名?”
虞辛棠略微犹豫了下,说了真话,“是假名。”
孟信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大为失望。
将军果然是将这位可怜的姑娘当做替身了!
他压低声量,语气激动道:“姑娘可知在你之前还有一位叫苏海棠的女子深受将军喜爱,将军他、他这是……”难以启齿,遂择一委婉表达,“他这是把对那位姑娘的情意移到了你身上。”
“啊?”
虞辛棠听得犯迷糊。
孟信见虞辛棠还“执迷不悟”,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发现引得苏木注目后,他不得不简洁而严厉道:
“总之,将军心里还有其他女子。”
“姑娘也与将军相伴有些日子了,可对将军随身携带的一口漆红木箱有印象?里面有一样东西可证明在下所言不虚。”
“苏木那小子又看过来了,还有些话我不便多说,请姑娘自行定夺。”
说完,孟信撂下尚未反应过来的虞辛棠,假模假样对行刑的士卒道:“没吃饭吗?大点力气!”
士卒苦着脸,“已经使了很大力了,但大人突然没了声响是否不太好?”
“你懂什么,没了才好!可见老子被打得很惨,连喊叫的力气都没了!”
出了房间。
苏木将虞辛棠带到了一处雅致奢华的庭院,“姑娘,这是将军的住处,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委屈您住偏房了。”
“好,多谢。”
虞辛棠进了偏房,发现一点都不委屈,里头衣柜、桌椅、梳妆台等一应俱全,绕过美人戏猫屏风,还有一张很大的梨花大床,其上垂下层层叠叠的软烟罗纱帐,屋中已点燃了香炉,袅袅轻烟,香气弥漫。
她拨了下梳妆台上打开的首饰盒,越看越咋舌。
这真的是丫鬟的待遇呢?
锦城的多少矜贵的小姐夫人都没有这么多精致珍贵的珠宝首饰。
虞辛棠很疑惑,一路走来都未看见过一个女眷,为何要准备这么多女子的东西?
孟信的话倏地在耳畔响起——
“总之,将军心里还有其他女子。”
对了。
秦君泽诈死时,她曾与孟信上山祭奠他,下山途中孟信说起过秦君泽在西北的往事,说他下战场回到营帐中总会拿起心上人的东西看。
那时她自认为了解秦君泽,知道他一向不近女色,并未把孟信的话放在心上。
可现在却不确定了。
毕竟那个家伙哪里是不近女色!
他连快死了,醒来的第一件事也是亲她!
可太近女色了!
“嘎吱”一声。
正屋的房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一只纤细的脚小心翼翼地探入屋内,随后一个娇小的身影鬼鬼祟祟钻了进来。
很快,门被合拢,落日时分的鎏金色光线被挡在了屋外。
虞辛棠目光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惊讶发现这间正屋除了比偏房大了一些,布置得要简陋许多。
她的脚步最后停在了床榻左侧,这里放着一大一小两口箱子。
上面那口箱子较小,全身漆红,上了锁。
虞辛棠确定这就是秦君泽随身带的那口箱子,因为她之前注意到箱子上有一道比较明显的划痕。想来下人才把这口箱子搬回房间不久。
她心跳加快,这里头真有东西能证明秦君泽心里有人?
一只白腻纤长的手伸出。
又停顿在空中。
不行!这可是别人的**。
她猛然收回手。
悄然而略昏暗的房屋里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从床榻到门扉,停住了。
几息后。
脚步声又从门口蔓延至房内各处,带着几分急促。
死手,快找啊!
虞辛棠翻箱倒柜,翻完东西还按照记忆恢复原样,终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串钥匙。
她拿着钥匙小跑到木箱前。
到底是头一次做贼,连脚步声都忘记收敛了。
挨个试了钥匙,都不行,轮到最后一把她的手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了。
“咔哒。”
成功了!
虞辛棠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骤然掀开箱子。
里头放的东西很少,几件衣裳,一根断掉的箭,一条发带和一只绣花鞋。
绣花鞋!
虞辛棠眼珠都要出眼眶里掉出来了,她颤巍巍拿起鞋子,这鞋的面料是绸缎料子的,绣白莲花镶嵌珍珠,小巧可爱。
如果没记错的话。
这、好、像、是、她、的、鞋!
粉色染尽了虞辛棠的耳根,她眼神又羞又恼,这秦君泽是什么毛病!为什么要把她穿过的鞋子装在随身携带的箱子里!
神经病啊!
还被孟信知道了。
难怪孟信初次见面唐突地量她的脚,竟是误以为她是秦君泽的心上人。不过那时她做了伪装,把自己涂得黝黑。现卸下伪装,孟信又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女子。
所以,在孟信眼里秦君泽也很变态,先是暗恋一个黑皮姑娘,时常把玩她的绣鞋,之后找又找了一个替身,还给替身改了一个相同的名字。
很好,勿怪孟信误会,这很符合逻辑了——
才怪咧!
这么一个魁梧凶恶的男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狗血剧情!
虞辛棠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这只鞋子塞到惹出一切祸端脑子有病的秦君泽嘴里!
但是不行,她还得窝囊的把东西放回去,当做无事发生。
虞辛棠上完锁,拿着钥匙走了几步,欲把钥匙放回原处,耷拉着小脸,一副命很苦的样子。
忽地,一道橙色的暖光照在她的眼睛之上,她眯了一下眼,挡了一下,再睁眼,发现一道高大的影子出现在了地砖上。
呼吸一窒。
虞辛棠立刻将握着钥匙的手背在身后。
“你、你回来了?”她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不那么僵硬,“真快啊,刘太医已经给你诊过脉了?你瞒过去了吧?”
此刻的天空煞是好看,绚烂晚霞似乎被晕开了,半边天都是粉蓝的。
立在门口的男人龙章凤姿,玉山照雪,连斜后面打来的光都偏爱他,雕琢出半明半昧的深邃面孔。
那双眼尾如新月上扬的凤眸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没回答她紧张之下的数连问,而是用低沉醇厚的声音“盘问”:
“辛棠在我房里作甚?”
虞辛棠灵光一闪,“我现在的身份不是你的丫鬟嘛,为了演得更像一些,所以我进来为你打扫一下房间!”
“原来如此。”
“嗯嗯!”
“既是演给别人看,那为何又要关上门?”
虞辛棠语塞。
“嗯?”秦君泽长腿一迈,进了屋,问,“辛棠怎么不说话?”
辛棠不是不说话,辛棠老想说话了,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扯什么谎!
秦君泽地上的影子渐渐爬到墙上,人也离虞辛棠越来越近。
他沉吟片刻,声音柔和了点,“是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忘记了?”
虞辛棠飞快踩着他递来的梯子而下,“是!我忘记了!”
却不料秦君泽话锋一转。
“能给我看看你藏的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