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一声叹息过后,她开始认命,寻起过夜的地方。
小学课堂上老师似乎讲过森林迷路辨别方向的方法,自媒体短视频也刷到过,不过都没过脑子,从未想过真会有用得着的一日。依稀记得可观星、树轮、和树冠。
她择一株树冠盛大的树打转。
树叶茂盛为南侧,稀疏为北侧。
看好方位后,往哪边走又成了问题。
她蹲下,拔了一根长茎细叶的草,数叶子。
“……西、北、东、南!好吧,那就往南边走吧。”
虞辛棠不敢再迟疑,快步朝着南方行动,一边走一边在树上留标记:
箭头符号加上她名字的拼音首字母YXT。
天色越晚了,山间雾气加重,雾水和着汗水打湿了虞辛棠的鬓发,偶尔怪鸟桀桀、枝条断裂,或干枯落叶发出脆响,都令她战战兢兢冷汗淋漓。
腿酸腹痛,精疲力尽。
她艰难在树干刻下最后一笔,标记后画完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有点滑稽。
“噗!”
她没忍住笑了一下。
笑完后,她垂下肩、耷拉着脑袋,很快脚尖前盘虬于地表的树根被几滴眼泪泅开深色圆点。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脑中响起——
“虞辛棠,我一定会找到你。”
这是众人被迷阵分开前,穿过迷雾送到她耳中的声音。
似乎歇歇脚又恢复了一点精力,她麻木地继续行走。
走着走着,她陡然停下,慌乱退了几步,看向右侧的眼神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那是……一个山洞!
终于找到个稍微像样的藏身之处了!
她兴奋靠近,又克制地放缓脚步。
兴许里头已经有主人了,比如熊主人、蛇主人……
她咽了一口唾沫,喉头发疼。
咬咬牙,她趁着最后几丝晦暗霞光在附近找来了些柴火,堆在山洞口,拿出火折子点燃,又扔了些绿枝在上头,顿时冒出阵阵浓烟,呛得她低咳一声。
之后,虞辛棠躲在洞口一侧,手持一张比蒲扇还大的叶子往洞里扇风,将浓烟送进去。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小女子远道而来,大慈大悲的洞主人啊,就当是尽地主之谊,借小女子暂住几日吧!
她心里暗暗致歉,小胳膊使劲儿扑腾。
“呼——”
她长吁一口气,垂下发麻的手臂,跳到火堆旁。
四周被黑暗收拢,天地间唯此光源,暖融融的光烤得虞辛棠脏兮兮的脸蛋红润紧绷,她唇角绽出一抹开心的笑痕。
抽出一根燃烧中的树枝,斜倒拿在手中。
火舌吞噬干燥树干,光逾盛了。
乘着这光,她缓缓进洞,未知的洞府令她心几乎从胸膛里跳出来。
一堆整齐摞在洞壁的柴火映入眼帘。
她略微一滞,后加快步伐向前。
火光跟不上她的脚,黑了一瞬,她方才重新恢复稳重。
直到看到那张铺着兽皮的石床,她彻底不淡定了,差点掩面而泣。
这洞主人竟是人类!
而且还不在家!
真是否极泰来。她赶紧在洞里燃起火堆,完整看清了洞内光景,洞府不大,除了干柴和石床,石壁上还悬挂了些干草药,不知是不是驱虫的,她往火堆里整了点。
啃了几口干粮,没有水服送,难以下咽。
她太累了,哪怕饿着肚子、干着喉咙也开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起初还强撑着不眠,提防会有野兽闯入,后来困倦到破罐破摔,来野兽就来野兽吧,天王老子来了也要睡的。
遂,她躺到石床边上,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次日。
斜照进洞内八尺的晨光缩短至三尺,平躺在床上的女子才翘睫颤了颤,徐徐睁眼。
入眼的石壁顶让虞辛棠怔了一下,继而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火堆余焰已熄。洞外金灿夺目的光束从树冠投下,依旧是这片蔓延无边不见苍天的密林,但白日里瞧着少了太多惊悚骇人。
虞辛棠舔了舔草叶上未蒸发殆尽的露珠,如饮下九天上的甘泉,她赶紧摘了一片有些眼熟可能没毒的叶子,收集露珠,虽然最后也就集到一口的量,她已经很满足了。
起得晚了些,明儿早些起来应当能集到更多。
再省着吃包袱里的干粮,怎么也能撑到秦君泽找到她了吧?
这般安慰自己一番,她心情舒畅了些,不过还是决定到附近转转。
山洞里没有储存水的器件,除了洞主人自己会随身带水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附近有水源。
虞辛棠从裙摆撕下布条,将裤腿绑得严严实实,又在地上挑挑选选了一根最笔直匀称的木棍,右手木棍探路,左手拿着匕首防身。
为了避免迷路找不回山洞,她这次在树上刻下的标记更密集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也不知走了多久,耳边捕捉到潺潺流水声。她脚步轻快起来,兴奋朝着那头赶去。
滩涂、白练。
真的是河流!
虞辛棠两眼放光,扔下木根,往前迈了一大步,彻底走出树荫,闭目仰首,整个身躯沐浴在日光之中,顿感如获新生。
等她晒够后,再睁眼时,眼前已有些泛黑。
定了定神,她往河边走去。
目光随意一投,却看到意想不到的一幕:湖中一大石,石上坐一身着蓝白色衣裙的女子,鬓乱钗斜,骨瘦如柴,正抱着一孩子,作势要往河里跳。
“不要!!”
她大叫一声。
撒开腿往那边跑。
那女子显然听闻了这一句呼唤,幽幽侧首,只见她细眉锁浓愁,目红如泣血,咬紧的牙关透着某种决绝。而她怀里瘦小的孩子被蓬草般的乱发遮住面部,被锢着腰,四肢下垂,不见丝毫挣扎,不知是不是失去了意识。
虞辛棠立定在距离女子最近的河边,举起手,尽量放轻声音道:“别冲动,千万别冲动,不管有何难事总归有办法解决的,你先上来好不好?”
“别怕,我虽不是你的同族人,但只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流落到此,绝对没有坏心思。”
“你可以信任我,我愿尽量帮你。”
“先上岸,可好?”
女子摇着脑袋,泪如雨下,怀里的孩子随着摇摇欲坠,虞辛棠呼吸一滞,像被扼住了喉咙。
女子语气绝望,“没用的,我的俞郎已被那个戴着面具的女人杀掉了,我和渡儿唯有下地狱才能和他重聚。”
“你一心求死,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吗!稚子无辜,这孩子不过才在世上活了几年,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真的忍心吗!?”
见女子动作停了下来,虞辛棠涉水往前,继续劝,“你也不忍心吧?不如带着孩子继续活下去,你的俞郎在天上瞧着也安心。”
水漫到了腰部,积雪而化的河水寒意刺骨,令虞辛棠干涩起皮的唇失了最后一丝血色。
河底布满乱石,她走得摇晃不稳。
更惨的是,女子陡然激动起来。
“不要过来!”
“滚开!”
虞辛棠被迫停下,又是一通劝说,只要女子眼神一涣散,她就趁机靠近些。
近了,更近了……
就在此刻,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辛棠!”
虞辛棠回头。
一袭白衣的男人从密林飞身而出,玉面失去往日的波澜不惊,凤眸带着惊喜望着她。
是秦君泽。
他果然按照承诺那般找到了她。
虞辛棠朝他弯了弯眼睛,宛如月牙,可垂在眼睑的浓黑睫毛衬得她脸白如纸。
秦君泽心下一紧,“辛棠,你快到岸上来。”
这句话令虞辛棠笑颜一僵,想起此刻困境,心道不妙。
果然,那女子见又冒出一个身高体健的陌生男子,顿时彻底失控,拨高声音大叫后,竟毫不犹豫将孩子扔入水中,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虞辛棠脑袋一片空白。
反应过来时,她已抓住了孩子的手臂。在清澈冰冷的河水中,她对上了一双黯淡微弱的眼睛。
她愕然,猛地往肚子里灌了几大口水。
原来这小姑娘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可她却毫不反抗,任由母亲摆布,哪怕是决定结束她的生命。
貌似平静的河流内里蕴含着巨大威力,水流席卷裹挟着人的身躯向前,虞辛棠感觉水中有双大手在作乱,一会儿合掌挤压她的脑袋,一会儿快将她的肺捏成齑粉。
“虞辛棠!”
“虞辛棠!”
焦急的呼唤被刺骨寒冷的河流冲淡,轻轻飘进她耳朵里。
好吵。
她想让他别叫了。
可嘴唇僵硬得不能动弹,同样发僵的手紧紧握着小女孩的手臂,哪怕合上眼睛也未偿放开。
灵魂似乎抽离了身体。
虞辛棠看到了几幕老电影质感的无声画面:汹涌的洪水淹没城市,穿黑白格子裙的小女孩抱着一块浮木嚎啕大哭,小脑袋一侧的扎发橡筋掉了,稀疏泛黄的头发湿露露贴在脸上、脖子上。
一个女人穿过浑黄肮脏的洪水游来。
小女孩信任的一把抱住女人的脖子,委屈指着不远处浮在水面、屁股向上的玩具熊,似乎在说,你送我的小熊被水冲走了。
女人平平无奇的脸浮现出一个温婉的笑,启唇说了一句话。
画面淡去,虞辛棠在一细小的“哔波”声中清醒。
她捂着脑袋缓缓起身,接着口中发出一声轻呼。
她竟是□□躺在山洞石床上,被几件宽大的衣裳裹着,一坐起身,布料就顺着光洁的肌肤下滑,春光乍现。
眼尾一扫,床边用湿衣搭起了一布帘,男人挺拔的肩背被火光映在上头。
他应当是听见了动静,略微回头。
高眉挺鼻的侧影如画一般。
虞辛棠攥紧胸前的衣物,试探开口:
“秦君泽?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