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泉察觉到云锦的躲闪,心头火起,以为云锦是厌极自己的触碰。
怒意灼烧理智,他低笑一声,嗓音冷得骇人:“躲什么?伺候别人便甘之如饴,轮到本王就这般不愿?”
顾泉的话像钝刀一样慢慢在云锦心上划,疼得他连呼吸都在发颤,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锦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心里难过的想哭。
他从未让别人碰过,心里念着、盼着的,从来都只有眼前这个人。
明明是顾泉先不愿相认的,如今却又这般对他……难道就因为知晓他去了仙品居,怕被牵连,所以才故意这般羞辱他吗?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把,又酸又疼。他咬着唇别开脸,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
顾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有闷又痛,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着似的。
他忽然想起从前在云城的日子,那时候的云锦总是笑盈盈的,眼睛亮亮地,眼里只有他一个人,还会偷偷往他手里塞刚摘的野果子。
他走的那天,云锦舍不得他,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声音哽咽却认真地对他说:“我等你,阿泉,我等你来接我。”
分开不过一年零七个月,那个说会等他的人,怎么就成了仙品居的云老板?
他原以为云锦有什么苦衷,可从他出现开始,云锦眼中的躲闪与冷漠,还有现在身体的抗拒,似乎都在告诉他,没有苦衷,只是不想等他了。
他不懂云锦为什么哭,只觉得那眼泪刺眼得很,更不懂他为何要当男妓,越想心里越乱,手下力道加重,仿佛要将所有说不清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他发狠似的将人箍得更紧,只想在云锦身上留下更深的印记,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什么是的。
他再次低头,在云锦肩头重重咬下去,直至齿痕深陷,尝到一丝腥甜。
云锦疼得浑身一颤,想推开他却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晰恭敬的声音:“王爷,四王府来人传话,四王爷请您即刻过府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云锦身形一僵,顾泉的动作顿住,眼底翻涌的暴戾情绪缓缓压下,仿佛从一场失控的梦魇中惊醒。
他垂眸,看向被自己死死抵在墙上的人。
云锦眼角绯红,泪痕斑驳,墨发凌乱地铺散开来,衣衫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露出布满红痕与齿印的苍白肌肤,整个人脆弱得如同雨中凋零的白梅。
顾泉心脏莫名一抽,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
他猛地松开手,仿佛丢弃一件已然厌弃的玩物,径直起身,面无表情地整理着自己略显凌乱的锦袍,系好玉带,转眼间又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尊贵王爷模样。
他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神情恍惚的云锦,喉结动了动,想问他“可还能起来?”说出口的却是:“今日之事,不过是本王一时兴起。云老板既已入了这行,想必也习以为常了。”
云锦身形微颤,顾泉不忍多看,扭开头大步离开。
门外站着的是顾泉的贴身侍卫楚州,见顾泉快步离开,便赶紧跟了上去。
室内静寂无声,云锦抬手擦拭了下眼角残余的泪痕,怔怔地看着顾泉消失的方向,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置身在冬夜的寒风里,心也渐渐凉透。
身体各处都在叫嚣着疼痛,像被千万把刀子凌迟着,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叫喧,疼得钻心。
云锦咬着牙撑起身体,想要起身,可才一动,便感觉全身都像散了架似的,疼的厉害。
他抬手用手背胡乱擦去不知何时又流出的泪水,扶着墙壁挣扎着起身,颤抖地拉扯着被揉皱的素白衣衫,试图抚平上面的褶皱,又仓促地整理着散落的墨发。
他弯腰,从地上拾起木簪,紧紧攥在手中。
待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后,他将簪子插进发中,抬脚离开了房间。
没走多远便遇见一个侯在廊下的下人。
云锦垂下眼睫,低声道:“劳烦通传韩掌柜一声,就说云锦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不等下人回应,便快步朝着府外走去。
那下人见他径直往外,忙道:“云老板,外头正下雨呢,您的马车候在西侧门廊下,小的引您过去吧?”
云锦脚步未停,只摇了摇头:“不必了。”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他没再理会那下人,径直往将军府外走去,步入了蒙蒙雨幕中。
雨丝很快打湿了他的发梢和衣衫,耳边反复回响着顾泉那些羞辱的话,心口一阵阵抽紧。
顾泉说去找过他……是真的吗?
若是真的,那他应当知道花楼失了火,也该听说自己千里迢迢来宜都寻他了。为何当初要那般冷漠?为何今日又这般折辱他?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石板上噼啪作响,脸上湿漉一片,有水珠滑至唇角,带着淡淡的咸涩,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如今他沦落风尘,即便清清白白,在顾泉眼中仍旧是一身污浊,再也配不上那般耀眼的他了。
也是,自得知他是王爷的那日起,他们便已是云泥之别,再无可能了。
原本就是他贪心了,才弄得今日的局面,若当日离开宜都,今日这一切便不会发生了。
顾泉或许是找过他的,可那又怎样?终究是厌了他了。
否则怎会毫不听解释,就那样笃定地将他看作自甘堕落,人尽可欺的人。
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他,去王府寻他那次,被下人驱赶,他眼神冷漠地扫过自己,像在看路边的乞丐。
他本就自卑,如今更是连最后一点企盼都碎了。
雨越下越大,街上早已空无一人。他却恍惚想起了在云城的那半年,和顾泉在简陋的小屋里,雨天共听屋檐滴水,晴日同看远山叠翠。
那时的顾泉很温柔,他们会挤在一张小桌上作画,墨汁染脏了袖口也浑然不觉。
云锦还会为顾泉弹琴,他其实没正经学过,只是在南风馆那些年耳濡目染记下了不少曲子,再加上小时候爹爹也曾零星教过一些,竟也弹得像模像样。
顾泉总是他最忠实的听众,会安静地坐在他身旁,听完后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阿锦弹得真好听。”
每每听到这句话,云锦便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不需要满堂宾客,不需要掌声,只要顾泉肯听,就够了。
他甚至偷偷想过,要是这个人能一辈子都是他的听众,一辈子都这样温柔地看着他,他该有多幸福。
那时候,小小的屋子里总是充斥着笑声和琴声。那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了。
不知不觉,云锦走回了仙品居门口。
檐下站着一个人,正低头拍打着衣摆上的水渍,脚边放着一只竹篮,里头是几条鲜鱼。
一抬头看见云锦,顿时露出笑容:“阿锦!你回来了?正好,我买了你爱吃的鲈鱼,晚上清蒸给你……”
“檀玉……”云锦声音沙哑,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
话未说完,宋檀玉便看清云锦浑身湿透,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的笑瞬间转为惊慌。
他几步冲下台阶,急忙扶住云锦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怎么回事?不是去将军府赴宴吗?怎么淋成这样?脸色这么白……”
云锦怔怔地看着他紧张的脸,又低头看了看篮子里还在张嘴的鱼。
恍惚间,他想起救下顾泉的那天,他也是去西江河边想抓条鱼,结果却在河边发现了那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人。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句“好久没吃鱼了”,可话未出口,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阿锦!”宋檀玉心头一紧,急忙上前接住险些栽倒的人。云锦浑身湿透,整个人倒在他怀里,没有半点生气。
宋檀玉脸色瞬间便白了,连呼吸都滞住了,顾不得什么鱼了,打横抱起怀里的人快步穿过大堂直奔楼梯,声音又紧又颤,朝闻声出来的下人急道:“快!快去请郎中来!”
仙品居共有三层,云锦的房间就在最上面。他一步两阶地往上走,步伐又急又稳,生怕颠到怀里的人。
怀中人轻得厉害,宋檀玉不由得想起从云城来宜都的那一路颠簸,云锦大病过一场后身子就一直单薄,总是容易染上风寒。
他心中又急又惑,明明是去将军府赴宴的,怎会弄成这般狼狈模样?
宋檀玉径直将云锦抱进三楼的卧房,小心地将他放在床榻上。
看着云锦苍白湿冷的脸庞,他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眉头紧锁,低声安抚道:“没事了,郎中马上就来了。”
云锦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梦境。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云城的西江河边,河水清澈见底,他赤着脚踩在河水里,眼睛紧盯着水里的鱼。
见鱼游过来,他屏住呼吸,猛地一扑,将鱼抱了个满怀。心头一喜,脸上刚露出点笑意,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河岸边似乎躺着一个人。
云锦心中一惊,手里的鱼瞬间挣脱,“噗通”一声落回水里,摆尾游走了。
他也顾不上惋惜,急忙上岸,小心翼翼地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