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雨浩的烤鱼生意异常火爆,他和王冬忙个不停,忽的抬头一看,昨日败走的徐三石臭着个脸排队上前。
他身上还带着昨日落白留下的玄冰,引得霍雨浩多瞄了两眼。
“……别看了。”徐三石咬牙切齿道,“你那朋友的冰,确实厉害!他什么武魂?”
王冬的脸色比他更臭,摆了摆手:“没人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打听别人的武魂吗?这是魂师的**!”
徐三石斜乜他一眼,“你也是霍雨浩的朋友?啧,算了,不跟你们这群新生计较。落白在哪?昨天我可是托贝贝转交给他一颗玄水丹赔罪!再怎么也得把这冰给我融了吧?”
足足一天时间,让徐三石充分感受到落白这冰之威能的可怕,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竟让他一度产生经脉会就此废掉的错觉。他试着用自身水属性的魂力去化解,不仅不奏效,反倒被玄冰中蕴含的霸道能力吸走,加固玄冰的存在。
不过是薄薄的冰层,怎么如此难搞!
霍雨浩头也不抬:“不知道。落白说过几天就会消融,学长又何必着急?”
说着,他手中的动作也不停顿,行云流水的翻烤着鱼身,阵阵香气扑鼻而来,搅得徐三石的怒火都平息不少。
唐雅站在一边虎视眈眈,徐三石磨了磨牙,强迫自己把这口气咽下,转而道:“行吧!不告诉就不告诉。其实我今天是来买你烤鱼的,五个铜魂币一条是吧?”
拿着两条烤鱼,徐三石恨恨的走了,一边吃一边嘟囔:“徐三石,连一个一年级新生都打不过,你真没出息。咦,这烤鱼味道还真不错……”
——
霍雨浩和王冬忙碌许久,回到寝室时已是暮色四合,却不见落白身影。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落白才踏着火烧云的深红色光晕归来。
透过玻璃窗投下的橙红云影仿佛收敛的羽翼,摇曳、晃动,最后落在他身后。暖光渲染着雪色的长发,消融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看上去总算是温和了些。
霍雨浩有点想问落白是去做什么了,正犹豫着。王冬没他这么多顾虑,心直口快道:“你在史莱克城干什么了?这么晚才回来。”
落白的回答混杂着换衣服的声音响起,冷淡意味依旧,“去裁衣店转了转。”
显然,他不会把自己的真实行踪告知霍雨浩、王冬。
想到落白衣柜里少到可怜的衣服,除去换洗的两套校服、两套睡衣外,竟只有入学报道那天穿的蓝黑色短打劲装,王冬一时间还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在他语塞的空闲,落白将浅色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接着解开衬衣内搭的扣子,衣料摩擦着簌簌作响。
霍雨浩和王冬不由而同的转过头去。直到听见落白换好寝衣的声音,才敢挪回目光。
“周漪老师托人把魂骨送过来了,品级都不低,我打算等到三环后再吸收,霍雨浩也是。”王冬道,“喏,你的那份。”
落白从他手中接过一块淡蓝色的魂骨,只低头粗略一看,瞳孔瞬息收缩。
四万年……雪魔虎魂骨。
极北之地疆域辽阔,魂兽众多,比之星斗也是不遑多让。极北有一处远胜于星斗:得益于严寒天气以及单一的冰属性,来极北猎杀魂兽的魂师并不多,一则其地天煞凶恶,二则冰属性魂师稀少。
但要说没有一只极北魂师被人类猎杀,那是不可能的。
杀戮的发生地常集中于极北之地边陲地带,雪魔虎正是那里的常驻魂兽,可以说有六成的冰属性魂师的魂环来源都是雪魔虎一族。史莱克藏有雪魔虎的魂骨,不足为奇。
落白曾在幼年时问冰帝、雪帝,为什么不将极北所属都保护起来,不许人类猎杀哪怕一只魂兽。但冰帝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笑而不语,雪帝则道:“待你再大一些,就懂了。”
现在的落白确实懂了。
冷血残酷是魂兽的代名词,越强大的魂兽越是如此。魂兽聚居地的统帅者只会保障高阶魂兽的性命,它们不在乎低等魂兽的死活。又或者说,死一些低等魂兽就能维持魂兽、人类之间的平衡,是一件无需过多犹豫权衡的事。
落白也理应如此的。但他不是,他似乎天生就有着其他魂兽不具备的某种特质。
他在“守护极北”的问题上有着超乎双亲想象的执着,并且这个“守护”涵盖极北每一寸土地、每一只魂兽。
打遍极北无敌手、确立极北帝皇的赫赫凶名后,落白对极北魂兽下达了一系列不容置疑的铁血律令。
最为重要的一条,便是各族群间不得进行无用之杀戮。其他的规定,也没比这条“好到哪里去”——可以有冲突,但不能无故下死手;可以越级挑战,但不能赶尽杀绝;可以争夺资源,但不能独占……
资源,是魂兽冲突的核心,落白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按需分配,比如取走强大族群用不上的,分给弱小族群。
这无疑是触及了许多种族的利益,更是违背了魂兽凶残天性的命令。在帝令推广的最初,落白曾遭受无数魂兽的尖锐反对,那几百年里他所经历的战斗比以往任何一段时间都要多。为了这些几乎不可能在魂兽界成功实行的“政策”,落白甚至牺牲了自己一部分修炼时间。
即使再怎么听之荒谬,但他还是成功了,用魂兽惯有的凶残,打残它们的不服,压制它们的天性,踩着无数反叛者的鲜血、尸骨,在极北构建起全新的族群秩序。
当他搭建起令极北翻天覆地的成功,即使是冰帝、雪帝也要为之愕然。
在落白的这套新秩序下,短短万年间极北魂兽的总数就翻了一倍,且各种群间逐渐实现和平共处,共同发展。这些居然出现在以野蛮著称的魂兽身上,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当冰帝带着几分逗弄,问落白“你杀掉的魂兽怎么办”时,落白平静的给出回答:“臣服者应得我庇护,反叛者非我子民。既不是我要守护的,又何须怀有愧疚。改变必然相伴流血,既是无可避免的事,又何须念念不忘。”
雪帝便清楚,落白已具备一个掌权者应有的思想,可以称之为冷血,但也是统帅魂兽必需的品质。那日,她将自己亲手所制,能号令极北所有魂兽的“雪帝令”送给落白。
落白确实在乎极北所属的每一只魂兽,也确实将“子民”、“反叛者”分得很清,不留余力地对后者展现出独.裁者的暴君特性。他在某些方面上的特立独行不像是魂兽反倒像人类,但内里要比所有魂兽都更像魂兽。
他杀过魂兽的,许多。
看着魂环甚至是魂骨浮现,最后魂环消散,魂骨埋葬深雪。
……但那和眼下这种得见魂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落白握着雪魔虎魂骨,看上去手指并没有用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蕴着怎样惊人的力道,那是恨不得将魂骨掐进自己血肉中的刻骨之恨。
与王冬的全然不知不同,霍雨浩早早便担心起来落白会因魂骨爆发。他小心去窥落白的神情,却见对方面色如常,将魂骨收入储物魂导器中,只说了一句:“我也等等。”
霍雨浩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全无芥蒂,没有立刻出声,默默看着他把校服叠好,整齐妥帖的放在书桌上。
如此这般,落白的余光扫到桌面另一端装着玄水丹的瓷瓶上,心中的不快情绪越发浓郁——在母亲的事上没有进展,回来还要看到这惹他心烦的东西。
落白拿起瓷瓶,连带着升魂丹一起,递给霍雨浩,随口道:“给你吧。”
霍雨浩听王冬讲过玄水丹和升魂丹的珍奇奥妙,赶紧摇头拒绝:“这怎么行?还是你留着用——”
落白懒得多说,也不顾霍雨浩满心满眼的劝阻,直接把两个丹药瓶搁在霍雨浩的小桌上,随后坐回到自己床上,盘腿冥想。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但看上去自有一番干脆利落的风姿,隐隐透出几分不容质疑的强势。加之入定很快,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完全没给霍雨浩再次拒绝的机会。
霍雨浩哑然望去,只见柔顺长发如雪色倾落,沿着骨骼流淌,华盖之下是小少年玉树琼枝般挺直的身躯。
王冬:“……跟你有的一拼。”
听着他的吐槽,霍雨浩略显无奈的笑了笑。落白的刻苦与他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怪王冬会这样说。
他跟王冬聊着聊着,心思就飘到了别的地方。
可能是看不到那双寒光逼人的独特眼眸的原因,霍雨浩胆大了许多,目光在落白脸上流连几息,这才收回视线,对王冬说:“我也要冥想了。你不抓紧时间一起修炼吗?”
“切,你们先冥想着吧。”王冬轻哼一声,“本大爷现在还不想修炼。”
听他这么说,霍雨浩也不再多言,很快入定。
一时间,寝室里只有王冬还清醒着。他坐在椅子上,本是想温习一番课本知识,但指尖的墨水笔转了个圈,最终还是被主人轻轻搁置在桌面上。
王冬蹑手蹑脚的走到落白床前,努了努嘴。
头一次见长得比本大爷还好看的人……而且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究竟是何来历?
思绪百转千回间,落白身上独有的清新味道自然而然的流转过来,淡淡的香味如梦似幻,用力嗅则越发模糊,放松自然的状态下却倍感清晰。
被蛊惑似的,王冬俯下身,近距离打量着落白闭阖双目的面容。
这家伙,皮肤可真好啊,不过,为什么我总是下意识回避,不敢看他换衣服呢?明明同性之间没有这种忌讳吧?肯定还是因为他长得太漂亮太像女孩子了!
这样想着,王冬又注意到落白的睫羽,根根纤长,纯白如漱雪凝霜。
睫毛也这么特别?
他再度凑近了些,想去细数落白究竟有多少根睫毛。
这是早已突破正常社交距离的贴近,王冬甚至能感知到自己的呼吸落在落白面上的声音,一时恍惚。
下一瞬,天旋地转,猛烈的撞击迫使王冬闷哼出声——“唔!”
眩晕之中,棕木天花板衬着落白玉照姿容的脸庞。那双堪称凛然的冰蓝色宝石瞳乍破天光,瑰丽无极,却盛满无机质的冷。
王冬试着抽回被落白牢牢锢住的四肢,发现完全挣不开,惊慌之下喝道:“放开!”
落白从自行防卫的机能中回过神来,眼神聚焦在王冬脸上,眉尖微凝,颇有几分不悦道:“不要在我冥想或者睡觉时离我太近,我控制不了身体反击的本能。”
说着,他松开对王冬的束缚,直起身来。那一缕缕垂落的流雪长发从王冬面上拂过,带来细密又浅淡的痒。
王冬僵着身体,看落白在自己身上跨过、下床。
由于落白是以膝盖为支点,半跪在床上的,他在下床过程中必有一个近乎倚着床沿的动作,看上去就像是清晨起床后先坐起、再下床的状态。
而王冬,以一个躺在落白身边的视角仰视着他。
这是十分陌生且奇妙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似尴尬别扭,又像青涩羞赧。
王冬怔愣了几秒,突然“噌”的一下弹跳起身,夺门而出!
“嘭!”
听着身后炸响的关门声,落白面无表情,没有一分的停顿,开始换床品。
他不是嫌弃王冬,实际上王冬很注意个人卫生,但落白有一定程度的洁癖,生理、心理均是如此。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落白绝不会压抑这部分天性。
一边收拾,落白一边用余光扫了一眼霍雨浩。
早醒了,还装作冥想的样子?罢了,无所谓。反正天梦冰蚕就在他的精神之海中,跑不了。当务之急,还是快些恢复修为。
他是十万年魂兽,重修化人前的修为只有十万年,但实际战力可媲美二十万年以上的魂兽,换算过来相当于人类的超级斗罗。
这等实力,自然是与魂尊相去甚远。
回到重修前的修为之前,落白在魂力突破上并不需要耗费心思。这种修炼,与其说是“修得”,不如说是“解封拿回”,投入时间即可。
不过,今日穆恩传递给他的那一缕龙息……
落白换好床品后重新开始冥想,灵识坠入丹田最深处。
那里,有一道缥缈的白色雪女身影,以及一只碧绿璀璨的蝎子,二者相偎相依。光明系巨龙的龙息化作一道白芒,舞绸般柔柔的环绕着拥在一起的雪女、蝎影。
落白试图将其炼化,却反复了几次才成功,那龙息化作温暖的魂力,渐渐融于落白自身的冰蓝色魂力中,说不出的熨帖。
落白非但没有放松,反倒疑从心头起。
只是真龙级别的龙息,怎会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炼化?能媲美他的冰神血脉的,至少也得是九大龙王嫡系的龙血,否则绝不可能和他的魂力相抗那么久。
深处冥想中的落白不由自主的微蹙眉头。
冥想之外,霍雨浩坐在自己床上,一边盯着落白皱起的眉心,一边与精神之海中短暂苏醒过来的天梦交谈。
“天梦哥,刚刚,落白那是?”
“哦,魂兽敏感的警惕本能嘛。不用担心,只要你不在落白冥想或睡觉时突然离他太近,他是不会条件反射的。”天梦打着哈欠道,“像他这种高阶魂兽,身体的本能就更凶猛了。我敢打包票,方才那下落白绝对是及时反应过来并且收力了,否则王冬当场四肢骨折都是轻的。”
“魂兽……都是这样?”
谈及魂兽世界残酷的生存法则,天梦的语气低沉了些,“是啊。毕竟,在魂兽的世界里,不仅要防备人类魂师的猎杀,更要警惕种间竞争永不止息的同胞。即使是昏迷或者睡觉,也决不能放松神经。一个不小心,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永远警惕么。
霍雨浩情不自禁的发问:“很累吧?”
“当然。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生存嘛。至于落白,有冰帝和雪帝……他肯定不用担心这些。他的强大,更多来源于自身的骄傲吧,而不是外界压力下的迫不得已。哎,也不对,十万年一次的天劫……”
听着听着,霍雨浩不免有些走神。
早就知道魂兽的世界冷血残酷,但从天梦口中得治细节又是另一种感受,再把这些联想到落白身上,就更为——百感交集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震撼,惊讶,敬佩,担心……还有,怜惜。
怜惜一只十万年魂兽,这听起来极之荒悖的事,真真切切的出现在霍雨浩身上了。虽然在此时还略显单薄,又很快消散在霍雨浩顿感不妥的自我修正中,但却是毋庸置疑地在他心尖留下一层翳影。
很多时候,那种不寻常的情愫正是起始于怜爱之心。怜爱怜爱,怜而生爱。
眼下,年龄尚小的霍雨浩不懂这些。他一边想着“身为极北帝皇的魂兽怎可能需要我同情”,一边起身下床,打算去寻跑没影了的王冬。
只是……
霍雨浩有些疑惑。
王冬没事儿在落白冥想时离他那么近干嘛?
——
夜风习习,吹在身上一阵阵泛冷。
被霍雨浩腹诽的王冬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下鼻尖,嘟囔道:“怎么回事?不会要感冒了吧?”
他有点想回寝室了,但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嗵”一下红温了。
不行不行,太尴尬了!还是等会再回去吧。
他愤愤的揉了揉脸,试图平息脸上的燥热,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总是在落白这有种挫败感呢?明明没有起过直接冲突,这种屡屡碰壁的错觉究竟从何而来?而且,昨天我听说他跟霍雨浩与学长起了冲突,火急火燎的赶过去,生怕他们出事,结果这小子还是那么冷淡,无动于衷!有没有兄弟情了!
思来想去惹人烦心,王冬索性撇开一切,仰头凝望夜空繁星。
就这样放空着,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落白真的是去裁衣店了吗?
假的吧,他逛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连一套新衣服也没带回来?他看上去可不像是会对衣着过分挑剔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就带了一套便服。
那么……要不要去史莱克城打听一下,他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此念一出,王冬立刻大力的摇了摇头。
“不行不行,在想什么呢?下午不是刚骂完徐三石不要窥探别人**吗?哎,还是回去吧,在外面闲逛也只会胡思乱想。”
他甚至已经转向了宿舍楼的方向,突然额心有一道隐约的金光闪过。
恍惚只在一瞬之间。王冬的脚步一顿,改了想法:“只是去史莱克城看看而已,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这样,他向着外院大门的方向,一步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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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瑰丽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