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周起,每周两次的例行检查和不定期的突击检查,几乎成了学生会最重要的事情,每次都是红袖箍学姐亲自带队,一路上不辞辛苦,在一班和七班之间往返了不知道多少次。
其实检查的重点就是一班和七班,其他班级就是走个过场,不检查也关系。
因为年级部长的最终两位竞选者就在这两个班里,一个是七班的夏凡,另一个则是一班的付思成。
“作为竞选考核重要指标的自习课纪律,学生会一定要重视起来,恪守公平公正的原则,一不徇私二不排他,我们不会埋没每一个兢兢业业的好同志,也绝不会让任何不思进取的人占到一丁点儿的便宜。”
这是红袖箍学姐作为学生会主席,在学生工作动员大会上对何洪德做出的郑重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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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春风吹满地,七班同学真争气,安安静静上自习,几天下来没咋地。
还别说,自从考核正式开始之后,七班的自习纪律那是前所未有的好,好到让人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夏凡自己扛起了纪律委员的重任,可基本上不用怎么操心,这还得说是人家李来奇仁义,虽然拒绝了夏凡的收买,但是自废武功,再也没出过什么幺蛾子。
本以为付思成在纪律分上能占些优势,但前几次检查都没有发现扣分的理由,哪怕是个借口都没找到。
这下可忙坏了红袖箍学姐和付思成,想要抓住夏凡的把柄,那就只能勤快点儿了。
每周增加一次例行检查,突击检查天天有,再不行就增加突击频率,刚上自习时突击一次,快下课时突击一次,心情不好中间再突击上一次。
反正付思成有事没事就去溜达一圈子,他成了七班的常客,对这里的一举一动比班主任石高峰都上心。
渐渐地,滦中上下就流传起一句话:只要大奇不张嘴,纪律部长跑断腿。
就连李来奇的三个好兄弟都不禁惊叹:“大奇太牛了,常年困扰七班的顽疾,竟然被他一个人彻底搞定了。真是大奇一小步,七班一大步啊,这一幕终将会被载入滦中史册,而他就是那个创造奇迹的男人,他的名字也会被永远铭记。”
李来奇一甩头,“诶诶诶,我可没有配合她的意思啊,我跟她势不两立。”
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真是笑死人了……我信你个鬼呀……你当我们是白痴吗?”
“我……我只是单纯地不想便宜了付思成那家伙。”李来奇解释道。
“哦?”张伦小眼儿一眯,把脸凑到李来奇的面前,“单纯吗?”
“单纯,特别单纯,52度,比纯金还纯。”
赵亮一口水喷了出来,边咳嗽边说:“你这金子度数够高的啊,拿闷倒驴炼的吧?”
“呸!是呛倒驴,呛死你算了。”
李来奇说完,又一个甩头退出了群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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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你是怎么让李来奇变得这么老实的?”
这个问题在许多多的心里憋了好久,憋得她实在是难受,刚下自习课,就迫不及待地抓住夏凡,想要问个明白。
“你是不是给他灌**汤了?”许多多眨巴着眼睛问道。
夏凡呵呵一笑,“要是真有**汤就好了,我还用得着那么费劲吗?”
"那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做,”夏凡朝李来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收拾书包,“自从上次谈崩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跟着夏凡的目光仔细观察了一下李来奇,许多多似乎参透了其中的缘由,“照我看呀,他一定是被你的魅力折服了,心甘情愿为你做一只病猫。”
“许多多同学,求求你饶了我吧!折服他?好像也不是什么露脸的事。”夏凡的嘴都快撇到后脑勺了。
“唉!我要是有你这样的魅力就好了。”许多多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毫无征兆地伤感起来。
夏凡被这话逗乐了,“刚才还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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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出乎意料的好,居然没有刮风,夏凡和许多多也没有像平时一样骑着自行车跟风赛跑,而是一起推着车子并排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许多多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说起话来竟然还有些温柔,“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支持你,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哪像我,粗鲁彪悍,一点儿都不淑女,没有人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孩。”
夏凡听了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谁说没人喜欢你?你性格开朗、活泼外向,反正我就特别的喜欢。还粗鲁彪悍?哪有这么形容自己的?”
“不是我说的……是别人说的。”许多多可怜巴巴地说。
“是李来奇说的吧?”夏凡闭着眼睛也能猜到谁能说出这种话来,“他的话也能信?”
“嗯,所以我就揍了他一顿。”许多多朝空气中挥舞了两下拳头。
看着许多多娴熟的动作,脑补着她当时暴打李来奇的神奇画面,夏凡会心一笑甚是欣慰。
“你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我吗?”
夏凡摇头。
“我小的时候,胡同里的孩子都在一起玩,其中有个长得柔柔弱弱的小妹妹,经常有男孩子欺负她。我最看不得男生欺负女生了,所以只要是让我碰到,不管是比我大还是比我小,我都会把欺负人的男孩揍一顿,不把他打得哭着回家找妈妈不算完……”
许多多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她充满传奇色彩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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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别人都说许多多是狭义心肠,原来人家从小就爱打抱不平,就算是面对比自己还高上一头的愣小伙,也是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遍家附近的好几条胡同。
自从有了她的庇护,男孩女孩们相处得愉快多了,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妹妹再也没有挨过欺负,每天跟在许多多屁股后面,姐姐姐姐的叫着,甭提多有安全感了。
可突然有一天,小妹妹见到许多多就躲,怎么叫也不过来,她主动过去找小妹妹,结果小妹妹却撒腿就跑回了家。
后来小妹妹的一个邻居悄悄告诉许多多,小妹妹的妈妈不让她跟这个总是和男孩子打架的姐姐玩,说打架的都是坏孩子,女生打架和男生打架一样,都是坏孩子干的事情,以后要离她远一点。
孩子们没觉得怎么样,可是家长相互之间一通气,尤其是被许多多打过的男孩的家长一提到她,那就何止是打架这么简单了,各种有的没的都往她头上扣,一把就坐实了坏孩子的“荣誉称号”。
从那以后,胡同里没有女生愿意跟她玩了,连男生们都离她远远的,之前几个要好的小伙伴怕连累到自己,也都慢慢不再跟许多多来往。
曾经前呼后拥,风光一时的许多多,最终连个朋友都没混上,成了胡同里唯一的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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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保护弱小女生的正义小姐姐,到头来却成了爱打架的坏女孩,这些家长也太过分了,”夏凡气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真心为许多多感到不值,“所以,你就再没有管过那些女孩了吧?”
许多多没有回答。
“不管就对了,要是我,我也不管。”
“后来,我实在憋不住了,就跟我爸全说了,还当着他的面哭了一鼻子。”
“啊?你爸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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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爸爸看着面前一筹莫展的女儿,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心想我老许家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不过话说来,小小年纪就有这份心胸和胆气,不愧是我老许的闺女。
“一共打过几次架呀?”许爸爸面无表情,严肃地像一尊雕像。
“五……六……七八次吧。”许多多心大得还真仔细算了算。
“你还学会说谎了你?”
“我没有,就是七八次,八次吧……对,八次。”许多多非常肯定,自己绝对不会算错。
许爸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没说谎?那你每次鼻青脸肿地回来,都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的,难道不是在说谎吗?”
“那个……那个……是我……我我……”
许多多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打架次数的问题上,突然被爸爸问到这个事情,一时大脑挂不上挡,现编也实在是来不及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那不是怕你们担心我么,如果知道我是被打成那样的,你们不得找人家里去呀。到时候一看,人家的脸比我的肿得还厉害,那我打人的事不就彻底露馅了嘛!”
许爸爸听完,面沉似水,“哼!你挺有能耐呀!女孩子家家的,小小年纪就敢打架,打得还是男孩……”
“爸,我错了。”许多多不想听后面的内容,反正就是批评教育,不如赶紧认个错,好进入下一话题。
“错什么错?谁说你错了?”
“啊?”
“啊什么啊?你没有错,听到没有,保护小妹妹能有什么错?见义勇为、打抱不平,能有什么错?”
许爸爸越说越来劲,听得许多多目瞪口呆。
“还说我姑娘是坏孩子?呸!好孩子都未必有我姑娘这胆识……”
“一个男孩被一个女孩子打得哭爹喊娘,那才叫丢人呢,还好意思说别人这不好那不好……”
“不跟咱们玩拉倒,咱就待在家里,老爸陪你玩……”
“以后再遇到欺负女孩的,继续打,没关系,代表月亮消灭他……”
……
许爸爸一直说一直说,根本就停不下来,直到许妈妈从外面买菜回来,叫他一起去做饭,这才收了话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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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也太好了吧,没见过哪个爸爸这么讲道理的。”
“对呀,我爸可护着我呢,他经常跟我说,”许多多压低嗓子,学着爸爸说话的声音和样子,“放心吧丫头,有老爸在,天塌不了。”
既到位又夸张的模仿,逗得夏凡前仰后合,许多多也彻底敞开了,跟在班里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夏凡笑得气还没喘匀,就又想起一件事来,“诶,对了,你爸既没打你,也没骂你,那你为什么哭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爸说完,我就哭了。”
许多多打架受伤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却在爸爸一顿言辞激烈的“鼓励”之后哭得稀里哗啦的,沉积了好久的憋闷和委屈,一下子全都释放了出来。
“那后来呢?你有没有再打过架?”
“唉!后来男生长得都比我高大,我就打不过他们了,”许多多叹了一口气,却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但是我吵架厉害呀,谁也吵不过我,偶尔也会稍微活动一下拳脚。所以,李来奇那样说我,也不是一点儿道理也没有,哈哈哈哈哈……”
看着许多多爽朗的大笑,夏凡也跟着笑了,她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觉到,这应该才是许多多原本的样子,想想她平日里跟自己坐同桌时的谨小慎微,心里忽然泛起阵阵酸楚。
“所以,你主动跟我坐同桌,也是为了保护我吧?”夏凡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颤抖。
“呵呵,后来我发现,你其实很有主见很厉害的,没有人敢欺负你,就算是李来奇也只能跟你耍耍小性子,最后还不得乖乖听你的话,根本就用不着我来保护。”
“我需要我需要,希望许大侠以后能再接再厉,继续匡扶正义。”夏凡攥紧拳头,给许多多比了一个加油的动作,“不过呢,也不劳许大侠为了我打架,那些小鱼小虾我自己能搞定,以后你就舒舒服服地做我的好朋友就OK了。”
许多多右手一捏车闸,猛地停住了脚步,转头惊诧地看着夏凡,情绪有点儿莫名地激动,“朋……朋友,你说我是你的……好……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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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和许多多一直走到离两家都最近的那个十字路口才依依惜别。
看着许多多渐渐离去的背影,夏凡的心里五味杂陈,她说不出究竟为什么,但那一丝酸楚还在不断地往里钻,往内心的最深处钻。
在回去的路上,夏凡忽然想明白了,明白了她当初毅然决然地非要来七班的目的,明白了七班对于她真正的意义,她好像找到了些许的答案。
想着想着,夏凡笑了。
这个笑容,不是酸楚发酵出来的苦涩,而是感动酝酿出来的甜蜜。
而这份甜蜜,既陌生又熟悉,好像从哪里见过。
印象中就在刚才离别的十字路口,满满地全都挂在一个挥手说再见的女孩的脸上。
夏凡停止脚步,下意识地回过头,目光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
“你好,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