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楼层的水房里,进进出出地不断有人来打热水,一高一矮的两个女生从里面出来,走到不远的楼梯栏杆处停下,二人一正一反靠着扶手,嘴里不停地聊着什么。
“啊?这么说,他昨天抛下你一个人,就那么走了?”许多多瞳孔放大,感到无比震惊,“而且你自己在学校待到九点,哦不,是哭到九点才回家?”
震惊已经不足以表达许多多此刻的心情了,把夏凡惹哭是什么性质?简直就是罪该万死呀!
许多多路见不平一声吼,“这个李来奇也太过分了,我找他算账去。”
要是别人也就还好,只要是李来奇那厮放肆,许多多的气保准“腾”地一下就上来,手边上有啥算啥,先干他一下消消气再说。
“哎哎哎,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去了。”
夏凡一把拽住许多多的胳膊,迅速把她手里装得满满的保温杯抢了过来,生怕这位女侠回去替天行道。
“他这样对你,你忍得了,我可忍不了。”许多多把保温杯夺了回来,然后把身体转到一边怄气去了。
“其实后来想想也没什么,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就当是个误会吧。”夏凡尝试为自己开解,也想让许多多听了好受一点儿。
许多多又转过身来,但没有说话,她看着面前这个眼睛有些微微浮肿的夏凡,隐隐袭来一阵心疼。
夏凡继续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一个纪律委员而已嘛,不当就不当呗,好好跟我说不行吗?又不是要他的命,为什么要这么抗拒呢?”
“关键是那么多人你不选,干嘛非得选他呢?”许多多更为不解。
“虽然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整天没个正形,但是你不觉得……他其实是个很有正义感和责任心的人吗?”夏凡耐心地解释道。
“夏凡,你是不是把脑子哭坏了?来,让我摸摸。”许多多煞有介事地伸手轻轻摸了摸夏凡的额头,“没发烧呀,那怎么还说开胡话了呢?”
“去你的,你脑子才坏了呢!”夏凡摇着脑袋甩开许多多的手,然后迅速整理了两下被弄乱的头发。
许多多顺势把手又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拿腔拿调地说:“不是你就是我咯,反正咱俩的脑子肯定得坏一个。”
“我没跟你开玩笑。”夏凡一脸认真地看着许多多。
许多多脑海里立刻闪现出很多关于李来奇的画面,她想努力找出几个反例来,好让夏凡打消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想着想着,她竟不由得打了两个冷颤。
“如果除了他那身贱骨头的话,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回忆了半天,想要全盘否定估计是没戏了,许多多只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也算第一次全面而中肯的评价李来奇这个人。
“那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挺适合当纪律委员的?”
“纪律委员?”许多多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夏凡,你不知道,其实李来奇以前就是咱们班的纪律委员,但是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就被撤掉了。”
许多多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凝重,她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神看着夏凡,“他之所以表现得那么抗拒,也许是出于一种本能。”
这个谈“奇”色变的许多多,对李来奇一向不是贬损就是咒骂,这回居然破天荒地认真谈论起他来,这个极度反常的举动,让夏凡觉得不可思议,但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跟我说说。”
-
与此同时,一场针对李来奇的内部批斗会,正在教室的角落里秘密进行。
“你就这么把她拒绝了?”张伦惊讶道。
“对呀,不是你们说的她想收买我吗,那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呢?”李来奇脖子一梗,皮球踢得理直气壮。
“哎呀,我当时就是那么一说,你还真当回事啊?”刘罗光有点儿后悔,当初就不该当着李来奇的面瞎猜。
“怎么了?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呀,”李来奇不以为然,“再说了,本来我跟她就势不两立,还想收我当小弟,门都没有。”
刘罗光忽然又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赶紧追问道:“你没跟夏凡说是我说的吧?”
“你当我傻呀!”李来奇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他也有些后悔,觉得不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就好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得信呀?我还是有最起码的判断能力的。”
见他这么坚持,刘罗光的心里也就宽慰了些许,“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就好办了。要是以后别人问起来,你可不能把我卖了,然后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那可就不一定了,看我心情吧。”李来奇说完,扬长而去。
刘罗光什么都不怕,就怕李来奇说鬼话,可是他又没有任何的办法,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爱咋咋地吧。”
批斗会在被告擅自离席后,一哄而散。
-
快到大课间的时候,外面开始飘起了雪花,白毛风如约而至,隔着玻璃都能听到它那悲壮的呼啸声。
“咳…咳咳…”走廊的大喇叭里突然传来何洪德咳痰的声音,让人感觉反胃,“各班注意了,各班注意了啊,由于天气原因,今天的课间操临时取消。各班班长组织整理班务,一会儿我要去检查,班务不合格的班级全校通报批评。”
夏凡站起身前后左右地看了看,开始安排任务,“生活委员,负责核实班级公物的数量和损耗情况,整理好班费的使用票据,做好账目收支明细,随时准备汇报。”
“卫生委员,负责检查班级卫生情况,协助同学们整理桌面,清理桌堂和自己周边的垃圾。”
“纪律委员,负责……”夏凡突然卡住了,脸颊上浮现出一丝任何人都无法察觉的苦闷,她偷偷瞟了一眼正四平八稳地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李来奇,想想自己真是有点儿可笑。
“好了,就这样,大家抓紧时间行动吧。”
布置完任务,同学们都开始忙活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时不时能听见“这是谁的书”、“把你的东西从我这拿走”和“怎么全都扔我这了”之类的话。
嘈杂声中,一个贱气啷当的声音尤为清晰,“我这不是慢,我是稳,呜恩稳,晓得哇?就算是稍稍有点儿过于稳了,但我也在动啊,我一直在动,一动不动那是王八,好不啦?”
夏凡也没闲着,她走上讲台认认真真地擦起了黑板,刚擦到一半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这来得也太快了吧,连个擦黑板的功夫都没有,夏凡心里犯着嘀咕,示意大家继续打扫,然后亲自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一张热情洋溢的笑脸扑面而来,瞬间缓和了教室里紧张的气氛,“夏凡,你还好吗?我都快想死你了。”
夏凡又惊又喜,“辛晓梦,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呀,”辛晓梦抓起夏凡的双手摇个不停,“顺便检查检查班务。”
“不是说何主任来检查么?”
“嗨!他就那么一说,把检查任务安排给我们之后,就跟校长回办公室喝茶去了,估计不到中午饭点是出不来的。”
吐槽完了之后,随口又补了一句:“哼,老江湖的惯用伎俩了。”
辛晓梦,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是夏凡在一班时的同桌,也是夏凡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俩人曾经几乎每天都形影不离,却怎奈分班事件让她们天各一方,相见甚难。
在外人看来,夏凡的悲惨不必多说,而辛晓梦则如愿地留在了一班,这两个出自同门的好姐妹,命运却大相径庭,难免令人感到唏嘘。
“好久没见你了,就先来你们班看看,”辛晓梦就像相儿媳妇一样仔细端详面前的夏凡,没看两眼就“噗嗤”一下乐了,“哈哈,看把你给紧张的,在一班的时候都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哎呀,你就别看我的笑话了,”夏凡故意翻了个白眼给她看,然后赶紧收了回来,态度认真地问:“对了,你来检查什么呀?”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辛晓梦果然很随意地东张西望了一下,目光没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一秒以上,不知道究竟能看出个啥来,“哦,对了,有个班级信息需要记录一下。”
辛晓梦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上面还夹着一只笔。翻开第一页,干净秀气的字迹写着何洪德给她安排的任务。
“何老师让我把每个班的班委统计一下,你自己写吧,就按照这个顺序。”说着,辛晓梦把笔记本递给了夏凡。
夏凡没有多想,拿起笔直接在空白的地方写上班委职务和相对应的名字。
当写到纪律委员的时候,夏凡的笔停了下来,她在考虑后面该写“无”、“待定”还是某人的名字呢?
稍稍迟疑了一下之后,她大笔一挥,毫不犹豫地写下“夏凡”两个字。
-
大雪下到中午才停,但白毛风却一直在刮,没人知道会刮到什么时候。
又是由于天气的原因,何洪德在走廊的大喇叭里通知,今天下午的自习课不上了,全校提前放学。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前又是狠狠地咳了两口痰出来,却不怎么令人讨厌了,甚至听起来还有些悦耳。
万幸,这次他不是那么一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