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净 第17章 夜色

宁文州再一次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齐知远的请求。

“不行。你问这个干嘛，跟你又没关系，知道了也没用。”

他正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煮饺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那一个个皮薄馅大的饺子全都散了架，皮是皮，馅是馅，解散单飞在冒泡的沸水里。

齐知远还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宁文州真是手上忙耳朵更忙，心里也烦的很。终于，在锅里最后一个饺子也缴械投降，慢悠悠分离后，宁文州实在忍不下去了：“我说你有完没完！没看见我在忙着吗....”

哗。

厨房推拉门突然被从内侧拉开。

“你们在吵什么？”

文佑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他不笑的时候，脸色算得上凶，此时隔着氤氲的水汽，他看向两个便宜弟弟的眼睛又宛如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虽没到一潭死水的程度，但依旧非常可怕。

齐知远和宁文州大眼瞪小眼，瞬间齐刷刷噤若寒蝉。

文佑瞥了一眼不成样子的饺子，熟练地走近煤气灶把火关小。宁文州和齐知远像两根木桩一样杵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齐知远？”文佑边盛着饺子，边分了点余光给小孩，“去洗澡吧，一会睡觉了。”

齐知远和宁文州对视一秒，然后不约而同地向对方露出嫌弃的神情。

“好的哥哥。”齐知远接过文佑手里破碎的饺子，乖乖的听主人的话出了厨房。

厨房门啪地一声被拉上，齐知远这屁小孩居然连逃生通道都不给他留。

“文州。”

宁文州下意识绷紧了脑袋里的弦。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文佑背靠水池，热气弥漫在厨房里，两人互相看不真切。

“哥，齐知远他……问我路靖明的事。”

文佑似乎并不意外：“你怎么说的？”

“我又不太知道，也不想跟他讲，就想把他赶出去，然后哥你就进来了。”

“嗯。”文佑低着头，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哥……”宁文州有些担心他，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你想知道吗？”文佑平静地问，“想我就告诉你。”

宁文州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呆愣在原地。他知道的，这件事一直是埋在文佑心里的刺，怎么也拔不掉。然而如今，他哥居然主动提起，还要告诉他。

那个看起来永远不会倒下的哥哥此时身影也一如既往地很挺拔，他笑着，似乎无坚不摧：“我不想再逃避了。”

齐知远冲完澡才发现一个很尴尬的事实。他忘记拿衣服了。

思虑再三后，他悄悄踱步到门口，试探着问：“宁文州哥哥？”

宁文州哥哥迟迟没回应。齐知远有些急地又低声叫了一声，幸运的是不久后门外就有脚步声渐近。

齐知远以为来的是宁文州，可谁知天公不作美，回答他的是他最不想听见的文佑。

“怎么了？”

齐知远一下就磕巴了：“我，没事……那个……我……”

他纠结地扣着手指头，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是不是没拿衣服？”

“嗯……”

“等我一下。”

倒映在磨砂门上的人影渐渐离去，齐知远放下悬在半空中的心，呼出一口气。而门外，宁文州正乐滋滋地喝着牛奶。

不过一会，门缝处就有白皙修长的手臂伸了进来：“小心，别滑倒了。”

齐知远伸手接过衣服抱紧在胸前，他慢慢地打开折叠整齐的睡衣，然后飞速套上。文佑总是那么温柔体贴，考虑周到。他迅速穿戴整齐后，兴冲冲地奔了出来。

“哥哥，我们去睡觉吧！”

文佑打量着穿着卡通睡衣的齐知远，突然弯腰凑近刮了一下他挺翘的鼻梁。

齐知远先是一怔，随后整个人都熟透了。

捣蛋的哥哥坏心眼地留下原地怔住的齐知远，自己含笑走进卧室。在一旁喝着牛奶的宁文州朝不争气地齐知远一哼。

小团子还恍恍惚惚的站在原地，大脑仿佛宕机了，傻傻的，还挺可爱。

宁文州脑袋一转，悄悄地走上前，把玻璃杯往他脸上一撞。

“呀！”

齐知远被他吓得一跳，但灵魂总算回来了七七八八。

“干嘛呢，还不去睡觉？”

齐知远狠狠地回瞪着他。

“怎么？你不就等着和我哥睡一张床吗？我都还没和我哥睡过一张床，这便宜倒是给你这小鬼先占了。”

占便宜的小鬼瞥了一眼他的牛奶，突然一变脸，得了便宜还卖乖，委屈地大喊大叫：“呜呜呜呜，文州哥哥欺负我！”

这音量高得让屋里的文佑听不到都难。

已经准备入睡的文佑迫不得已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噔噔地冲出房门。

“你们俩又干什么了？”

“哥！我冤枉！”

“文州哥哥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先用那杯子烫我，欺负我的。”

齐知远哭得稀里哗啦，颇有几分狗血剧女主真传。

文佑按耐住把这一大一小扔出去的想法，尽量放轻声音道：“能睡觉了吗？还是你们想打一架？”

一大一小很有默契地噤声了。

“齐知远，过来。”

小狗很兴奋地摇着尾巴走了，还不忘给宁文州丢个鬼脸。

这小孩……真是气死他了！

随着门咚得一声被关上，宁文州孤伶伶的一个人在客厅里，突然间有种被套路的感觉。

牛奶很烫吗？他试着把杯子靠近脸颊，结果一点也不烫。

这小孩！心机这么深？！不会是报复自己假装没听见喊他吧？

肯定了自己的这一推测后，宁文州自认倒霉，他愤愤地把无辜的杯子草草洗了一遍，然后抱着游戏机回房间了。

“哥哥，你的房间好大哟。”

齐知远自从进了门就一直在东张西望，当然是在文佑的默许下。

“还好吧，只是我东西少。”

文佑正回着白秦秦的微信，白秦秦给他发了一大段语音，他不听也知道是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点开了。

屏幕那边鬼哭狼嚎：“佑！佑！你已经两个小时没回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文佑淡定的回复：我在洗澡。

对面接连发来一段120s'：“大宝贝真的对不起！我才想起来温忆辰那货男女通吃，他看见好看的就想试试，我好久没跟他联系了，一时忘了，你真的别不要我……”

齐知远颇为新奇地被吸引过来，站在文佑旁边，竖着耳朵听。

文佑见他凑过来，把语音一断，侧头问：“什么感想？”

小孩微微思考：“白秦秦哥哥真是物种多样性的完美体现。”

“噗。”文佑被他逗笑，揉了一把他软乎乎的头，“懂得还不少。”

小狗的耳朵藏不住了，文佑感觉面前的小孩像是狗狗在吐着舌头，随时会扑上来。

“齐知远，有人说过你很像小狗狗吗？”

“狗狗？”

“萨摩耶知道吗？白白的那个。”文佑捏了捏他的鼻尖，“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既然文佑说他像，那他就像吧，文佑似乎很喜欢那个狗的样子。

齐知远微微靠近床上的人，悄声问：“哥哥，你是不是被很多人追求过啊？”他依着文佑坐下，从身侧探出头。

如果忽略他的问题，他看起来就只是个好奇问问题的天真小孩，可问题就在于，他这问句像颗地雷，都不给文佑预告一下，直接就这样被他轻飘飘地扔了出来。

被地雷砸中的文佑不知道怎么开口，温忆辰突如其来的追求，他真不觉得有什么好的。

“哥哥，是不是有人……伤害过你？”

文佑感受着身旁齐知远滚烫的身躯传来的热度，路靖明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路靖明，其实我还挺喜欢你这个朋友的。”

—“喜欢？哪种喜欢？是朋友的那种喜欢吗？就像你对白秦秦那样的？”

—“我……”

—“不是吧，至少有点不一样吧。文佑，我看得出来。”

—“不是，你听我……”

—“你喜欢我，文佑。”

他喜欢路靖明吗？他难道真的对路靖明动心过吗？他明明只是……

“哥哥？”齐知远小小的身板从床上站起来，海拔堪堪和坐着的文佑平齐。

“如果难受的话，我可以帮你。”

文佑恍惚间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一双小肉手轻轻捧了起来。又温柔又炽热，像是在捧着珍宝般。

“这是妈妈教我的，难受的时候可以这样。”

齐知远右手摩挲过文佑的额头，然后在他的眼角处轻轻点了一下。

手下的皮肤如陶瓷般白净，泛红的眼角像是冬日里的落梅，给素白的雪地增添一抹红。

齐知远的手紧张得颤颤发抖，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拨开文佑额前的碎发，将食指点了上去。

针落能闻的房间里，文佑感觉自己心跳快炸了。

两人一直保持着这姿势，直到文佑额头上柔软的触感慢慢消失。

“我……哥……”齐知远左脚踩右脚，捧着文佑的手早已被自己有些懊恼地收回。

还是太冲动了。

“没事，谢谢你，我好多了。”文佑笑笑，然后顺势躺在了枕头上。

“快睡吧。”

齐知远透过灯光看进文佑澄澈的双眸，他似乎真的没有太在意。他默不作声地绕过床尾，乖乖把拖鞋摆正，然后躺上柔软的大床。

文佑就静静地躺在他身边，离得很近，却又很远。

他就像一个会自我恢复的花瓶，破碎过后硬逼着自己复原。远观似乎很完整完美，但近看就是裂痕遍布、摇摇欲碎。只要外界有一点点轻轻触碰，就会碎的体无完肤。

床边的手机突兀的亮起，照亮文佑艶美的侧脸。

齐知远的太阳穴狠狠一跳。

下一秒，他再也忍耐不住地伸手揽住文佑的手臂，旁边的哥哥明显僵住了。

片刻，文佑有些诧异：“你怎么……”

齐知远把头埋在他的背后，声音闷闷的：“哥哥，如果我早生几年……”

文佑似乎有所感应地没吭声。

“我一定……保护好哥哥。”

文佑举着忽明忽暗的手机屏幕，回应齐知远也不是，忽视他也不是，一瞬间陷入两难。

好在齐知远没抱他多久。几分钟后，他的手臂被松开。

“对不起哥哥，我……”

“没事。”

文佑仍然背对着他，随意地划开了手机屏幕。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之前没有过哥哥，所以遇到我后，就像文州那样，对我比较依赖。”

黑暗中，齐知远紧紧盯着自己的蝴蝶，可他的蝴蝶似乎真的不想和在他一起，只是围绕着他飞，却从未落在他的手心。

小萨摩耶急了，他的主人难道还会不要他吗？

文佑竖着耳朵听着背后的小孩翻了个身，那道炽热的视线总算消失了。

他打开微信界面，红色的一赫然出现在“宋晚鑫”旁边。

宋晚鑫想约他，说是给上次赔罪。文佑自然知道上次聚会完全是因为他才成那样的，因此他不好拒绝，正巧可以给宋晚鑫送行。他答应了。

小孩真的藏不住事。文佑放下手机，把被子盖过脖颈。听着旁边赌气一般的呼吸声，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