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不净 第16章 初恋

悲悯之心最为难得，偏偏文佑就有。

不过，这也是白秦秦一直提醒他的地方。往好处说，他是心软的神；往坏了说，他容易轻信别人、上当受骗。

但是人自小就认定的事情是很难改的。文佑活了十几年，一直坚信着自己的观点——善心人皆有之。

从他第一次接受了路靖明的道歉那一刻起，路靖明就已经被他从“不可交往”那一栏划除了。再加上之后篮球队的关心，偷偷喂养流浪猫，文佑已经彻底对他改观。

运动会结束后的日子一帆风顺，路靖明也没有和他死缠烂打，只是偶尔会送他点小玩意，还会特地关照他。

总而言之，路靖明特殊对待得有点明显。

不只是文佑自己这样觉得，连白秦秦也闹了好多次，但每次文佑变着花样把他安慰下来。凭心而论，他没想改变这样关系。

一直到路靖明生日那天。

路靖明把几乎半个班都邀请去了他家。其实和他真正熟的没几个，他只是为了热闹点或是显摆一下。文佑和白秦秦当然也在其中。

白秦秦本来嫌弃的要死，还说路靖明假惺惺，但他为了文佑着想，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路靖明这场生日派对办的很有排场也很有水平，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玩的都是平时玩不到的。几个班上平时说的上话的玩嗨了自然开了几瓶酒喝，白秦秦一瞥见就赶紧拉着文佑去露台吹风。

文佑知道白秦秦是担心他，就任由着他一晚上紧张兮兮地盯着自己，只是笑着，一点挣扎也没有。

“还笑？！你脸怎么这么红？”

文佑嘟囔了一句什么，把头靠向白秦秦的肩膀：“没事……一点鸡尾酒……”

“我没事你xx个xx！哪个混蛋喂你喝的？！”

文佑有点晕，拍着白秦秦的肩安慰他：“真没事……”

白秦秦简直气笑了：“到底是谁……”

“是我。我这个混蛋。”

路靖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俩身后。他穿的随意，像是睡衣，没半点主人的样子，手里还端着个陶瓷杯。

白秦秦一听见他声音就炸了：“路靖明我xx你xx……”

“唉，怎么那么粗鲁呢。”

路靖明忽视白秦秦，弯腰把杯子凑近文佑的嘴唇温声道：“喝点醒酒的，难受吗？”

文佑恍惚地摇了摇头。

“杯子给我，你可以走了。滚远点。”

白秦秦心里烦得很，懒得再给路靖明脸色，扶着半醉半醒的文佑坐在沙发上。

“白秦秦……”文佑在空中胡乱地拽住了白秦秦的手，白秦秦低下头凑近他的下巴，晕晕乎乎散发着酒香的人喃喃道：“你先出去出去……我有话……跟他说。”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在场一共就三人。

白秦秦把杯子哐的一声放在桌上，他本想发火，但文佑现在的样子实在太脆弱。他忍住怒气，尽量平和道：“……那你自己小心。”

他把文佑背靠沙发放好，然后靠近路靖明，与他视线平齐：“你小心点，我看着呢。”

这估计是白秦秦十几年人生中最硬气的时刻。

路靖明双手插兜，意有所指地笑了一声：“说真的，要不是知道你们两关系确实好到了这种程度，我都要怀疑你对文佑……”

“路靖明。”

文佑突然站了起来，趔趄几步，右手撑着露台边才没倒下去。他双眸清明，似乎已经醒了：“我有话跟你说。”

白秦秦剜了路靖明一眼，然后愤愤离去。

露台上瞬间就剩下这不知道该去如何定义关系的两人。

文佑望着眼前那高傲却又左顾右盼的身影，内心的狂跳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忽视。

喜欢上路靖明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为什么被他吸引了呢？是因为那些早餐？还是那次篮球赛无微不至的关心？还是他偷偷照顾流浪的小猫？亦或是在别人面前总是孤傲却对自己很有耐心、区别对待？

路靖明总感觉待他和别人不同。

这一切，真不像是装出来的。

心脏好痛，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小虫啃食着，但全身的血液却又在沸腾叫嚣。

文佑安慰地抚摸着心口，随后对路靖明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温柔的笑容。

那笑容虽浅，却如冰雪逢春，万物复苏。

那一刻，文佑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真切感受到路靖明的情绪。

惊艳、沦陷、以及不易察觉的懊悔。

这一夜，文佑难以忘怀。

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气氛胶着几秒后，温忆辰就被白秦秦拖走了，齐知远和宁文州陪在文佑身边，三人在原地僵立好一会，谁都没动。

刚才反应最大的不是文佑，反而是一直咋咋呼呼的白秦秦。温忆辰刚脱口而出那句话，白秦秦就已经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离了事故现场。

他怎么就忘了，他这位朋友爱好男啊！像文佑这种漂漂亮亮温温柔柔的，更是直接撞他心巴上。更何况温忆辰嘴赶不上大脑，想什么就说什么，这才酿成了惨剧。

也不知道文佑现在什么想法，估计想杀了他吧。白秦秦缓缓回头望向灯光下的文佑，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只有一片单薄的背影。

果然……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走出来？那毕竟也是……

当时谣言来得突然，文佑没和任何人说过，连白秦秦，甚至是路靖明，他都没有亲口坦白。

这谣言完全就是空穴来风。可谁知它就传得那么沸沸扬扬，那么离谱。甚至到后来传成了文佑喜欢路靖明，甚至跟踪尾随他，做了很多变态的事。

路靖明对此事闭口不提，颇有点受害人的意味。白秦秦则是听见一次骂一次，而主角文佑一脸淡定、事不关己，好像天天被传谣言的不是他一样。

也只有白秦秦知道，文佑已经崩溃了。这时候还正好处于他和父母冷战期，这谣言无疑是双重打击。

想大规模传播这种没有确切证据的谣言，传播者在学校必定很有势力，至少有很多人“追随”。白秦秦矛头直指路靖明，但他没有证据。后来这事过了一两个月就慢慢听不见了，白秦秦也帮着文佑做了澄清，至于多少人信，那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事。

除了白秦秦没有人知道，那段时间真的是文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不只是因为路靖明，更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和无理取闹。

他妈妈突然去世了——因为他的一意孤行、自以为是。爸爸则是因为车祸，他半夜接到电话赶去医院时，由于太过急躁忽视了红灯，一辆超载渣土车呼啸而过。

文佑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了，应该是时间吧，因为时间，他慢慢淡忘了。

他把它藏在心底，自己要强地用断断续续的线一针一针地缝上。缝着，还会流血。缝好了，依旧痛不欲生。

它永远都不会愈合。

直到文佑毕业，他也没等来他最想要的东西——路靖明的第三次道歉。

这就像一个沉默的承认，永远沉重地压在文佑心头。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讲道理，永远可以不记你的任何感受，在任何时间地点，向你的头上泼一桶凉至肺腑的冰水。

文佑又能怎么办？他只能继续向前走。即便再痛苦、再难熬，他还是要继续走。

刀尖立于脚下，痛苦埋藏心底。

能怎么办呢，他还是要活下去的啊。

“哥……”

宁文州像三年前初见那样，悄悄上前攥住了文佑的衣角。他已经比文佑高出半个头了，但还像孩子一样依赖着文佑。

“我想回家。”

齐知远背靠着文佑的腿，低头碾着小石子，心里闷闷的。

刚才温忆辰突然的表白，再加上文佑和白秦秦那个不约而同的愣住表情，齐知远敏感地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连宁文州似乎都知道。

齐知远又往文佑那凑了凑，刚以为自己小动作没被发现，突然一只冰冷但温柔的手抚上了他的头顶。

齐知远瞬间就如同烦躁得原地转圈的小狗被主人按住了一样，感受着头顶温柔的触碰，一动不动。

那只手就像随时会飞走的蝴蝶一样，又柔又似乎随时会消失，只是仅仅在齐知远头上逗留一会。

齐知远不想它飞走，他趁着宁文州说话的间隙，悄悄把手攀上了头顶。

真的好凉。

齐知远把美丽脆弱的蝴蝶轻轻握在手心，不敢再有大动作。

文佑心有感应地低下头，正好看见自己瘦削的手被齐知远一只小小的手掌包裹着。

小孩手心好烫。烫得灼人。像他那颗赤诚火热的心一样。

文佑微微蜷缩手指，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

太烫了，他受不起。

手心的蝴蝶还是飞走了。齐知远的视线逡巡在两人之间，把短暂的抓住蝴蝶一瞬的手放在鼻尖，冰凉的触感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