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味夏 第7章 心里话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过，程枫抱着篮球从操场跑回教室，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

他刚在座位坐下，就发现斜前方的黎落落有些不对劲——她把脸埋在臂弯里，校服袖口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显然是哭了。

“喂，物理小天才，怎么了？”程枫扔过去一包纸巾，声音放轻了些。

“被物理老师骂了？还是化学又没做好？”他知道黎落落的脾气，向来是摔了跤都要笑着爬起来的性子，会在教室里哭成这样，一定出了大事。

黎落落没抬头，只是从臂弯里伸出手，胡乱抓过纸巾捂住鼻子。

抽泣声透过布料传出来，闷闷的，像被堵住的风箱。

这时候听到“物理小天才” 黎落落却没有平常的狡黠和兴奋，反而心里的酸涩更添了几分。

程枫皱了皱眉，干脆搬着椅子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注意到她桌角的物理练习册上，两道原本该写解题步骤的地方，被笔尖戳出了好几个小洞。

有些不明所以，程枫开始回想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忽然想起来坐在黎落落旁边的江晴不见了，平常她们两课间都黏在一起做题的。

“到底怎么了？”程枫的声音沉了沉，“早上还看你跟江晴分享薯片，这才半天就天崩地裂了？”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黎落落猛地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睫毛湿漉漉地粘在眼睑上。

“她要转去文科班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哭腔，“我们说好一起考Q大物理系的，她怎么能说走就走？”

程枫愣住了。

他知道她们两个的约定，从高一入学第一天起，她们就像连体婴一样形影不离。

江晴帮黎落落补数学短板，黎落落帮江晴梳理物理难点，连运动会都要绑着同款发带。

他还见过黎落落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两个小人，旁边写着“清北物理系小分队”。

“转文科？”程枫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我记得上学期没分班之前很多次月考，晴姐的历史好像是年级前三吧？她是不是早就有这想法了？”

“那又怎么样！”黎落落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她怎么能不提前跟我商量？就那么突然告诉我，好像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她抓起桌上的薯片袋，正是中午和江晴分享的那包，此刻却被狠狠揉成一团，“她说物理让她痛苦，可友情就不珍贵吗？难道三年的约定，还比不上几道历史题？”

程枫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上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他看到江晴一个人坐在看台上，对着物理错题本发呆。

当时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笔悬在半空，半天没落下。

他当时还跟同学打趣说“学霸也有卡壳的时候”，现在想来，那时的江晴大概已经在挣扎了。

“落落，你听我说，”程枫捡起被揉皱的薯片袋，慢慢展开，“上次物理周测，你是不是说最后两道大题特别简单？”

黎落落点点头，眼泪又涌了上来：“是啊，我还跟她说……”

“但江晴没做出来，对吗？”程枫打断她，“你物理好，看力学图像看漫画；可江晴不一样，她数学强，但对电磁场就是不敏感。就像你背历史年代总记混，逼你每天背政史地，你愿意吗？”

黎落落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她想起江晴熬夜刷题时发红的眼睛，想起她对着物理试卷叹气的样子，想起自己总说“再努努力就好了”，却从没问过她是不是真的喜欢物理。

“而且，”程枫从书包里掏出个苹果，放在她桌上，“转文科又不是转学，你们还在一个学校。下课时你照样能去找她，放学还能一起回家。她只是换了个教室刷题，又不是从你世界里消失了。”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再说了，以后你物理考第一，再也没人跟你争了，这不挺好？”

这句玩笑话让黎落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她拿起苹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果皮：“我不是生气她转科，我是气她不告诉我……我怕她到了文科班，认识新朋友，就不需要我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

程枫无奈地摇摇头：“你俩从高一到现在，一年同桌情能被几个新朋友比下去？明天你去问问她，是不是还需要有人帮她占图书馆座位，是不是还想让你帮她整理物理笔记——就算她用不上了，留着当纪念也好啊。”

晚自习下课铃响时，黎落落的眼睛不那么红了。

她收拾书包时，发现程枫塞给她的纸巾上，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字：“真正的朋友，会站在你选择的路上为你鼓掌，而不是拽着你走同一条路。”

第二天早读课，黎落落盯着江晴空荡荡的座位发了十分钟呆。

课间操时，她犹豫再三，还是绕到了文科班门口。

江晴正低头记笔记，阳光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发梢镀着一层金边。

“我找一下你们班江晴”，黎落落随机抓住一个同学询问。

听到声音，江晴抬起头，看到她时眼里闪过惊喜，又很快黯淡下去。

两人隔着走廊对视了几秒，谁都没说话。

上课铃快响时，黎落落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飞快地塞进江晴手里，转身就跑。

江晴摊开手心，是一颗用糖纸折的星星，糖纸上印着熟悉的物理公式——那是她们以前最爱的糖果。

星星里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黎落落龙飞凤舞的字迹：“放学老地方等你，我带了物理笔记，你得帮我补上周的数学错题。”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刚落，江晴就看到黎落落背着书包站在文科班门口，手里还拎着两个冰淇淋，是她们以前总吃的巧克力味。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在一起，像从未分开过。

“你的历史笔记借我看看呗？”黎落落把冰淇淋递过去，语气还有点别扭，“听说文科班的老师讲课很有意思。”

江晴接过冰淇淋，眼眶有点热：“你的物理笔记……真的还留着？”

“当然，”黎落落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万一你哪天想回来看看，总不能让你跟不上进度。不过……历史题要是有不会的，也可以来问我，本天才学东西很快的。”

冰淇淋在手里慢慢融化，甜丝丝的凉意漫过心头。

江晴看着身边蹦蹦跳跳的黎落落，心里荡起温柔的水花。

走廊尽头的公告栏里，新贴的分班名单上，江晴的名字在文科班那栏闪闪发亮，而黎落落的名字旁，似乎还能看到两人曾经一起刻下的小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