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姗姗的大学和池秋白并非同一所,也没有和好友上同一所。
大概岁月和时光便是如此,可以让两个关系很好的人逐渐的形同陌路。上了大学之后的莫姗姗交到了新的朋友,是她的舍友。大概是因为来自于同样的地方,这座北方的小城是她们共同的故乡,所以莫姗姗和新的朋友就熟络了起来。
寒假的某天,下了很大的雪。睡到中午的莫姗姗突然接到了舍友的电话,对方气喘吁吁地在电话里问她忙不忙,说自己在她家楼下,请她来帮忙搬个“死人”。
莫姗姗吓坏了,当真以为舍友身负命案,于是一路连滚带爬,头都没梳就赶到了舍友交代的地方。
然后她就看到那已经被她遗忘到不知大脑何处的那个男人——池秋白。
但是眼前的池秋白和她记忆中的大不相同。没有高中时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目中无人,相反的,在纷飞的大雪之中,无声哭泣的池秋白看起来比雪花还要脆弱。
“这傻狗,喝大了想到他初恋,在雪里坐着哭,怎么都不回家。你帮我看着他,我得摇人来给他弄走,不然这傻狗非得冻死在这儿。”舍友气得踹了池秋白一脚。
池秋白没有生气,就好像那一脚没踹在他身上一样,他就那样坐在雪里,没打伞也没戴帽子,任凭雪花簌簌落满了睫毛和头发。池秋白并没有和莫姗姗打招呼,不知道是因为喝醉了已经认不出人来了,还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有看到莫姗姗。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莫姗姗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一旁的舍友骂骂咧咧的继续打电话找人,池秋白还在雪中落眼泪。
舍友一个电话打完,看着池秋白,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傻狗,像个磨磨唧唧的娘们儿似的,不就是被人甩了吗?又不是才甩得你,八百年前的旧账你都能翻出来,真服了你了。”
池秋白这时候有反应了。他没有抬头,就那么坐这,看着雪花融化,喃喃道:“可是我就是突然很想他……”
“那就打给他啊。”舍友翻了个白眼。
“他不会接电话的。他把我拉黑了……他说这辈子不会和我在一起,因为我是个混蛋。”池秋白苦笑着,终于像是被什么击倒了,向后仰进了雪里。
莫姗姗直到今日都还记着那个人突然倒下带给人的恐惧。
有一种活不起了的感觉,甚是吓人。
“所以,我今天来找你,也并非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们两个人是恋人关系,这其中怕是对你不公平。他对齐年的痴恋大家有目共睹,我不觉得一个人可以变得这么快。要么就是他对齐年的爱都是演出来的,要么就是……”莫姗姗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对云夏说,“你知道吗,你和齐年,有一些相似。我说不清楚是什么地方,但总之就是,很像。”
云夏感觉有一柄锤子敲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锤子好像蓄势待发许久,他早就知道这柄锤子的存在,却不听不闻,熟视无睹。而它落下的痛感,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难以承受。
他知道莫姗姗话中更深的那句含义——池秋白的痴情不像是作假,那么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云夏成了齐年的替身。
“谢谢你和我说这些。我会认真考虑我和池秋白的关系的。”云夏再三向莫姗姗道了谢,时间也差不多要到回去上班的点,两人也没有继续呆在咖啡馆的必要了。
回想起中午的事儿,云夏觉得有些无解。
他和池秋白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这种问题无论问池秋白多少次,都会得到一样的结果。池秋白会说他们是情侣,是恋人,是合法伴侣。
而云夏知道,池秋白对他的克制。从来都只有拥抱和牵手的情侣,也算得上是情侣吗?
池秋白不在家的夜里,云夏难得的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从另一个方面而言,现在是云夏离不开池秋白,而非池秋白离不开云夏。虽然云夏解决了经济方面的问题,但是过往的空白仍旧会让他感到恐惧。
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家在何处。
云夏翻了个身,绝望地想。
不如就这样,装傻,将计就计,认命地成为一个替身。
总比成为一个游荡于世间的孤魂野鬼强。
这一夜,他反复地安慰自己,像是给自己洗脑一样,强迫自己接受了这样的设定。甚至到了最后,云夏睡不着,干脆找了一个著名的替身文学,看了一夜,直接上班去了。
这个年龄段的人熬大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云夏觉得自己一整天都晕乎乎的,中午浅浅眯了一会儿也没有能缓解这样的不适感。直到晚上池秋白下了班,两个人都顶着黑眼圈坐在车上,池秋白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连这个都要跟我搞夫妻相吗?该不会是昨晚我不在家,想我想得睡不着了吧?”
云夏实在是没有力气跟他闹,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有气无力地找着借口:“我这是昨晚看了个小说,挺好看,没忍住就熬了一夜。”
池秋白不疑有他,在手机上换了一首欢快一些的音乐,边播放边开回家。
路上还不忘念叨云夏两句:“之前还指望着你能去学个车,回来载我。现在看来,就算你学会了,这个精神状态我也不敢坐。”
云夏“嗯嗯”了两声,不像是认真在反驳。
他却是不是在反驳,而是在说梦话。
太累了,又困。车上池秋白提前开好的空调此刻像是一床巨大而温暖的被子,裹着云夏,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别睡觉……等会到家了,喊醒你你要难受了。”池秋白在一旁提醒着。
云夏听和他的声音,恍惚如在梦里。
“醒醒,不可以睡,别睡了。”云夏感觉好像有一只手在推搡自己,将自己弄醒了。
甚至一只手没够,另一只手也在拍自己的脸。
云夏愤怒地睁开眼睛,看到池秋白一张大脸就凑在了自己面前。
云夏克制着自己的起床气,哑着嗓子问他:“你要做什么?我睡一会不行吗?”
池秋白意外的霸道:“当然不行。你现在睡着了,等会下车,风一吹你醒了,很容易感冒的。”
云夏感觉这样的池秋白简直不讲理。
他下车的时候自会穿好衣服,会戴好帽子。再说,他又不是什么身体虚弱的病人,哪有让夜风吹一下就病倒了的说法。
“你对我的控制欲,未免太强了。”云夏的声音比外面的夜风还冷。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池秋白让他觉得异常的恼火,大抵是因为自己这难以控制的起床气。
“我控制欲强?我都是为了你好。”池秋白也毫不退让。
然而这话就像是点燃了云夏的引线,云夏觉得自己的心中像是有个东西爆炸了,爆炸造成的震动让他浑身颤抖,说话的舌尖都是僵硬的:“那我还要感谢你池大少爷了。你要是为我好,你就不应该……”
云夏觉得自己接下来即将就要把压抑了一天的怒火宣泄出来了,刺耳的攻击已经准备就绪,正要从云夏的嘴里说出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池秋白正跟着车载音响里的伴奏唱歌,依旧是黑眼圈挂着,但是心情好像还不错,也没有很困倦的样子,更没有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
“醒了?空调吹的难受吗?我刚刚把它调高了一点,怕你睡着冷。”池秋白一边说着,一边趁红灯的时候把车上的空调重新调低了。
“我睡着了?”云夏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
池秋白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了过去,他总是喜欢在车上成箱成箱的备着矿泉水。
“是啊,睡着了。刚刚还喊了我的名字,是不是在梦里都在想我啊?”池秋白笑嘻嘻着一张脸,和梦里那个冷脸和自己吵架的池秋白判若两人。
“没有想你,在梦里和你吵架。”云夏实话实说。
“吵架?我可没欺负你,干嘛要和我吵架?”池秋白十分委屈。
“因为我很困,你不让我睡觉。”云夏说完就觉得自己这个说辞像是无理取闹。
果然,池秋白那边愣了一会儿,才低声而委屈地答复:“我哪没让你睡觉啊,你都打小呼噜了,还我不让你睡觉。我真冤枉。”
云夏自知理亏。被池秋白这一闹,连带着之前因为齐年带来地不快都被打散了。
云夏试图转移话题:“我刚刚打呼噜了?很响吗?”
他还是有些在意这一点地,既是关乎自己的形象,也是因为云夏有鼻炎,换季的时候鼻子嗓子不舒服是常事,要是不及时吃药,晚上怕是有他受的。
“不是那种打呼噜,而是像小猫咪那种,有点重的呼吸声,很可爱啊。”池秋白回想起那个画面,忍不住颧骨起飞。
云夏侧过脑袋看向他。
这样的池秋白,不管怎么看,对自己都不像是假的。
一个人究竟要如何,才能够深爱着一个人许多年,然后又很快移情别恋呢?
云夏想不出来。
云夏决定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