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前第一次骑摩托去县城,他那车突突突突像个拖拉机似的在路上飞驰,孟新山吵着要坐他的摩托后座,让方前给拒了。
“我得去接尧秋泽,没你的地儿。”
“挤挤仨人能坐下。”
“不行。”
不会再带孟新山去县城,他说到做到。
现在天黑得晚了,六点多还亮堂堂的,方前把车停在复读高中门口,潇洒地一脚支地等着学校大门打开。
虽然他□□这摩托不算耀眼,但方前本身盘靓条顺,长得也有模有样,在一众要么不修边幅要么用力过猛的男人里面格外突出,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就有人凑上来问:“接女朋友放学啊?”
方前下巴朝门口一挑:“接我兄弟。”
“方前!”尧秋泽又拎着大包小包跑了出来。
他围着那辆摩托打量了一圈,才扶着方前的肩膀坐上去:“你真把这车买了?”
“真的啊,”方前把脚蹬向后一踢,扶着车把顺滑地拐弯起速,“以后只要不下雨,我就能接你上下学,你就不用挤公交了。”
“真好,”尧秋泽在后面说,他按按屁股下的座椅,这还是他第一次坐摩托车后座,他靠过来抓住方前的衣服,假装抱怨,“你既然要买怎么不早点买?我都快毕业了,你也送不了我几次。”
“早点缘分没有到,这次是正好碰上了。”
今晚他们没在县城多作逗留,下午尧玉安去书店找他,让他们晚上去家里吃饭,他准备烧他自创的鸡翅,还取了个霸气的名字叫鹏程万里。
这也是方前第一次带着人奔驰在那条回镇上的大道,虽然后面坐的是尧秋泽不是漂亮姑娘,不过不打紧,在他心里兄弟和对象一样重要。
“尧秋泽,你志愿定好没?”他向后靠了一点,用喊的才能在风里把声音送到尧秋泽耳朵里。
“定了!”
“北京吗?”
“没有,南京,我老师说我考不上北京师范。”
“南京也好。”方前已经开始幻想自己骑着摩托去南京找尧秋泽玩的事儿了,他还可以带上佟鸣。
他又大声问尧秋泽:“你说从咱们这儿骑车去南京得多久啊?”
“就骑你这破摩托?起码两天两夜!”
尧秋泽一盆子凉水把方前浇了个透,不过很快他又振作起来:“两天两夜就两天两夜,我带上你哥,我俩换着骑总能到。”
“你疯了吧,不如让我哥开车呢。”
“你现在怎么一点都不浪漫了。”
“浪漫又不是蠢,你问我哥他也不会跟你去。”
——
“好啊。”尧玉安家,饭桌上,佟鸣说。
“你看看,”方前吃饱喝足一只胳膊胳膊耷拉在椅背上慵懒地倚在那里冲尧秋泽炫耀,“你哥都比你浪漫,你看点言情小说就知道自己在那里酸。”
尧秋泽捏着一个鸡翅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总结为佟鸣被方前下了降头,蠢是会传染的。
尧玉安在一旁不停笑,今天他心情好,又喝多了酒。
回去的时候方前和佟鸣一起下楼,他撞撞佟鸣的肩膀:“哎,你真愿意跟我一块儿骑摩托去南京啊?”
他在昏暗的月光里跳下最后一节楼梯,转过身倒着走,面对着佟鸣:“别说你弟了,我也挺诧异的。”
佟鸣只是抿起嘴淡淡笑了下,说:“等他先考上再说吧。”
“这话说的,好像就知道人家考不上似的。”
佟鸣没做声,走到门口要分开的时候方前拉起衣领扇了两下说:“这天是越来越热了。”
第二天中午,方前举着塑胶水管在门口洒水,这样能让被太阳炙烤的大地降一点温,他由衷佩服那群棋盘旁边风雨无阻雷打不动的老头儿,太阳已经从树叶里穿透晒到他们身上了,光着膀子露着汗津津的背也要继续站在那里看下棋。
“方前!电话!”
尧秋泽在屋里喊他。
“哎!”方前丢掉塑胶管关上水龙头,擦擦手上的水走进去拿起听筒,“喂?”
“方前吗?”是小珍珠,“赵哥让你过来一趟。”
挂下电话方前独自去了卡拉OK,赵子龙正在一个包房里坐着,脚下跪着一个人,方前一眼就认出了这家伙是谁——那个喜欢打尧秋泽屁股的二流子。
见方前进来,赵子龙朝二流子的胸口踹了一脚:“滚!”
二流子连滚带爬跑了,赵子龙脸上还布着怒气,拍拍旁边的沙发叫方前过去坐。
“他怎么了?”方前让开门口的路给二流子逃命。
赵子龙打打裤腿上的灰:“昨天有个女的来唱歌,丫给人家开了六百块钱账单,让人家要么给钱要么陪睡。”
混蛋玩意儿,这是方前对二流子的评价,但赵子龙能这么正义?这人在天使城当三把手,高低得沾点黑,这种事估计没少见。
“人家直接报警了,妈的警察电话打一圈打我老板那儿去了。”
“你在派出所还有人啊?”方前过去坐下。
赵子龙笑了声:“都是供着的大爷,哪儿能算我的人啊,不说这个了。”
他掏了盒烟,递给方前一根,方前也没客气。
他挺久没有抽烟了,因为在书店不能抽,那里都是纸,也不能让屋里沾上烟味儿,还有佟鸣的嗓子,好像对烟特别敏感。
他兜里最后一根烟是在佟鸣那间屋里点着的,那时候佟鸣没赶他出去,只是把窗子和门都大敞开,他说话时烟雾飘到了佟鸣脸上,佟鸣咳嗽了半天。
他把烟掐了丢进垃圾桶里,后来就一直没买,因为如果兜里有一盒烟,他就会习惯性地拿一根抽,吸进肺里了都不见得能意识到自己是在抽烟。
他接过赵子龙的烟,老练地点着,靠在沙发上和赵子龙同步吐出了一串烟雾。
“哈哈哈,默契。”赵子龙对着空中那两个烟团说。
方前也笑了一声,问他:“你找我什么事?”
赵子龙又抽了一口,才说,:你上次问我尧冬青的事啊,我查出来了。”
方前来了精神:“怎么?”
赵子龙狡黠地看着方前:“他是给老二递投名状去了。”
——
佟鸣一听到那拖拉机的声音就知道,方前又来了,但是他现在没空管他,锅里的辣椒火候不对就会糊。
方前把摩托停在屋子旁边,循着呛死人的辛辣气儿走到后面佟鸣做饭的地方,那儿像着火了一样浓烟滚滚,佟鸣的咳嗽声像个风箱似的给这浓烟添砖加瓦。
他憋了一口气走过去看一眼,铁锅里是几个虎皮辣椒,闻味道应该是一口就能送人归西的辣度。
“我去屋里等你啊。”他趁着那口气还没消耗完,转身跑到房间里关上门。
安静的院子一阵噼噼啪啪滋滋啦啦的声音过后,佟鸣端了两盘菜进来了,一盘虎皮辣椒,一盘番茄鸡蛋,他又出去了一趟,端进来两碗米饭。
甚至都没问一句方前要不要吃。
“你真好,正好我也没吃。”方前自觉地搬了个椅子坐过来,他急着给佟鸣说尧冬青的事,赵子龙约他吃饭他心不在焉地拒绝,下楼就跑过来了。
佟鸣吃饭都是在靠墙那张桌子上解决的,方前看了眼窗边,对他说:“你怎么不搞一张折叠桌,在大窗户边吃饭,亮堂堂的多好。”
佟鸣夹了一整根虎皮辣椒放进碗里,说:“自己一个人,不想麻烦。”
他一口咬下滋滋冒油的虎皮辣椒,在嘴里细细嚼着,刚嚼几口头一撇又开始疯狂咳嗽。
“哎呀我的天,”方前伸手在佟鸣背上狠狠拍了几下,又赶忙站起来拿暖瓶倒了杯水,再拿个饭缸去外面接半缸凉水,回来把杯子泡进凉水里,推给佟鸣,“凉了喝。”
佟鸣点点头,咳嗽完又咬了一口辣椒,这次他嚼得比刚才小心,没再咳嗽。
方前也吃了一根,这辣椒确实辣,也确实好吃,一根下肚脸就红了。
他伸伸舌头,转过脸看佟鸣侧脸上挂着一滴汗,还剩下小半根没吃完,就问:“我记得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佟鸣咳了一声说:“一般不吃。”
“那今天为什么吃?”
佟鸣把那小半根塞进嘴里,嚼半天咽下去,又吃了几口米饭缓过来劲了才说:“想吃辣的时候就做一点解解馋。”
“哦,那你还是喜欢辣味儿的,”方前又自己指尖点点喉结,“因为嗓子才不吃?”
佟鸣点了下头,又伸手去夹第二根辣椒,方前直接把他的手挡开了。
方前把那盘番茄炒蛋和虎皮辣椒换了个位置:“嘴都肿了,这种辣椒太辣,你吃一根意思意思就得了,别再把肺咳出来。”
吃完饭,方前把电扇换了个方向正对着床,他坐在床边仰面倒下去,这里一点都不吵,睡午觉太舒服了。
佟鸣洗完碗进来,问方前过来干什么的,方前从床上一下坐起来,刚才差点忘了正事俩眼一闭睡过去。
“对,我有事给你说,”方前又过来拉着凳子坐在佟鸣旁边,“前几天我去天使城,你知道我是干什么去的吗?”
“为你的摩托?”
“不是,”方前摇摇头,试探地看着佟鸣的双眼说,“我是见到尧冬青进去了,好奇才跟过去的。”
如他所料,佟鸣听见尧冬青这三个字,再加上天使城的结合,瞳仁瞬间暗了一个度。
“然后呢?”
“今天赵子龙告诉我,尧冬青是去找天使城的老板,想去二把手底下当小弟,那个二把手以前是和大老板混的,犯事进去过几年,几个月前刚出来,现在正收人。”
方前说完,见佟鸣没有说话,也没再打太极,直接说了他的想法:“天使城那地方能开那么大肯定黑白通吃,我觉得赵子龙手底下看着不像有什么打手,他主要还是做生意,那那个二把手,估计就是给他们平事的,不然也不能招你弟那样的,所以......这事你得好好想想。”
就是因为这种事他从小见到的不少,所以他才觉得,不能放任尧冬青加入进去。以前方贯在外面收债,上面客户也有娱乐厅的老板,这些人基本上只图利,兄弟情都是塑料的,打赢了钱收回来了是兄弟,打输了钱没了,那就是外包。
败犬前被主家抛弃后被仇家追杀,没几个能善终,特别是尧冬青这种和家里没断干净的,指不定哪天火就烧回来了。
但方前没有权利管尧冬青,尧玉安不顶事,佟鸣又一直把尧秋泽护在身后不想让他掺和尧冬青的事,所以最后这事儿还得佟鸣拍板。
佟鸣沉默了很久,那双眸子暗得深不见底,方前就静静坐在一旁等着佟鸣思考,等佟鸣再次抬起头时他马上看过去,佟鸣说:“我想见见赵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