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寒月照衣冠 第14章 陌上骨笛

那诡异的笛声，似有若无，如丝如缕，缠绕在镜水坊的夜色中，带着浸入骨髓的寒意。凌霜的反应最为剧烈，她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口中不住呢喃：“是他们……来了……来找我了……”

“他们是谁？”寒月扶住凌霜颤抖的肩膀，急切问道。众人皆围拢过来，神色凝重。

笛声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渐渐消散在夜风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凌霜虚脱般靠在寒月怀中，呼吸急促，眼神涣散，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遥远的、不愿回忆的过往。

“……是‘守墓人’。”良久，凌霜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带着深深的恐惧与一丝宿命般的哀伤，“苗疆十万大山深处，守护着……一座被诅咒的‘圣女陵’。”

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凌霜断断续续，揭开了她身世的一角。她并非中原人士，而是苗疆某一支早已没落的圣女后裔。其先祖曾为情所困，叛出部族，携带着部分被视为“不祥”的传承与预知能力，逃入中原。而“守墓人”，便是世代守护圣女陵、追捕所有叛逃者及其后裔的无情存在。那骨笛之声，便是他们追踪与召唤的印记。

“他们为何此时出现？”谢清晏眉头紧锁，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

凌霜茫然摇头，眼中泪光闪烁：“我不知道……但笛声里的‘引魂调’，是最高级别的追缉令……他们，绝不会放过我。”

一股寒意掠过众人心头。刚刚顶住东宫的压力，如今又添上来自苗疆神秘势力的威胁，真可谓内外交困。

翌日，太子的报复果然升级。

京兆府以“核查永昌侯案关联人员”为由，正式传讯谢清晏。虽未直接下狱，却是一种明确的警告与羞辱。同时，镜水坊名下多处产业遭到不明身份人士的打砸骚扰，进货渠道被恶意切断，甚至有御史在朝会上含沙射影，指责“某些民间组织”聚拢流民，图谋不轨。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网，从四面八方收紧。

“不能再坐以待毙。”镜水眸中寒光闪烁，“太子想用官面上的手段慢慢绞杀我们，我们必须反击，打乱他的节奏。”

“如何反击？”云翩翩伤势未愈，语气却依旧凌厉，“直接杀进东宫？”

“不可。”谢清晏否定，他沉吟片刻，目光渐亮，“太子如今最大的依仗，便是圣心。若陛下对他生出疑虑……”

“陛下？”寒月疑惑，“陛下久病，深居简出，几乎不理朝政，如何能动摇其心？”

谢清晏压低了声音：“我近日整理翰林院旧档，发现一桩秘辛。陛下近年来沉迷方术，寻求长生，与当年永昌侯如出一辙。只是陛下更为隐秘，所用方士也更为……诡异。我怀疑，太子或许也牵涉其中，甚至可能……以此控制陛下。”

众人皆惊。若真如此，那便是滔天之秘！

“我们需要证据。”镜水立刻道。

“我去。”凌霜忽然开口，她已从昨夜的惊悸中稍稍恢复，眼神恢复了那种洞悉命运的清明，“我能‘看’到……那些缠绕在皇宫上空的……污秽的‘气’。”

计划定下：由谢清晏利用翰林院身份，查阅所有与宫廷方士、丹药相关的零散记录；镜水动用埋藏在宫中的暗线，打听陛下近况及御用药物的来源；而凌霜，则尝试在靠近皇城的地方，以自身异能感应那所谓的“污秽之气”。

三日后，夜，皇城西北角，护城河边。

此地相对僻静，与宫内炼丹所在的“钦天台”直线距离最近。寒月陪同凌霜前来，以防不测。

凌霜静立于垂柳之下，闭上双眼，双手结成一个古老的印记，周身仿佛有无形的气流在旋转。月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近乎透明，眼角那颗泪痣红得妖异。

寒月守在一旁，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夜色静谧，只有河水潺潺流淌。

忽然，凌霜身体猛地一颤，豁然睁眼！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与厌恶！

“我看到了……好浓的……毒瘴！”她声音发颤，指向皇城方向，“不是普通的丹药……是……是‘五石散’！大量的、被精心炼制过的五石散！那气息……充满了癫狂与腐朽！源头……就在钦天台！而且……有一道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线’，从钦天台……连接到了东宫！”

五石散！前朝遗毒，能令人短暂亢奋，飘飘欲仙，但长期服用会精神错乱，身体枯竭，最终暴毙而亡！陛下竟在服食此等虎狼之药！而太子，竟是提供者？！这已非寻常的争权夺利，这是弑父弑君！

就在寒月被这惊天秘闻震得心神俱颤之时，异变再生！

“嗖！嗖！嗖！”

数支淬了幽蓝寒光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对面河岸的树林中暴射而出，直取凌霜周身要害！

“小心！”寒月厉喝，拔剑格挡，叮当几声脆响，将射向凌霜的弩箭尽数击飞！

然而，对方并非一人！更多黑影从树林中、从河面芦苇丛中窜出，刀光闪烁，杀气凛冽！这些人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招式诡异狠辣，与中原武功路数大相径庭，赫然便是昨夜笛声的主人——苗疆守墓人！

他们早已埋伏在此！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就是凌霜！

“带她走！”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守墓人中，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刺青的首领，目光死死锁定凌霜，如同盯着猎物的毒蛇。

寒月护在凌霜身前，长剑舞得密不透风，且战且退。但守墓人人数众多，身手诡异，她又要分心保护毫无武功的凌霜，顿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眼看就要被合围，千钧一发之际——

“呜——嗡——”

一道更为高亢、凌厉，仿佛能撕裂灵魂的笛声，陡然从皇城方向传来！这笛声与昨夜的幽怨不同，充满了霸道与肃杀之意！

围攻寒月和凌霜的守墓人动作齐齐一滞，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纷纷转头望向皇城。

就在这瞬间的停滞，一道红影如流星般掠过夜空！是云翩翩！她竟不顾伤势，强行提气赶来接应！她手中长剑并非攻向守墓人，而是猛地掷向地面一块巨石！

“轰！”

巨石炸裂，烟尘弥漫，暂时遮蔽了视线。

“走！”云翩翩一把拉住凌霜，寒月紧随其后，三人趁着烟尘与那诡异笛声造成的混乱，急速向镜水坊方向撤退。

守墓人似乎被那皇城传来的笛声所慑，并未全力追击，只是那名刺青首领，望着她们逃离的方向，又看了看皇城，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与……困惑。

安全回到镜水坊，众人皆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新的阴云笼罩。

凌霜感应到的“五石散”之毒，以及太子可能弑君的惊天阴谋，让每个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那来自皇城方向、惊退了守墓人的霸道笛声，究竟是何人所发？是敌是友？为何会出现在钦天台附近？

镜水听完叙述，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缓缓道：“看来，这京城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太子的背后，或许……还有别人。”

谢清晏望向皇城的方向，那里依旧灯火辉煌，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与威严，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一个巨大的、正在缓慢腐烂的毒瘤。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他声音低沉，带着决绝，“必须在太子……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彻底毒噬这座皇城之前，找到证据！”

窗外，夜色更深。那来自苗疆的骨笛声虽暂歇，但皇城方向隐约传来的、那令人心悸的霸道笛声余韵，仿佛依旧在空气中暗暗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