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襄传 第7章 誉满江南·祸及萧墙

出了秋入了冬，转眼便是腊八节。

众僧出门施粥，慧明带上了九襄。

小九襄坐在慧明肩头，宛如一尊“小菩萨”，所到之处，香客云集。

无论是质朴的农夫还是饱学的士子，她皆能从容应对，其言谈既契合佛理，又奇妙地熨帖着每一位问询者的心境。那“九转菩萨”的神异光环，在一次次的惊叹与拜服中，累积得愈发璀璨夺目。

正当九襄心满意足舔着糖人时，一位胖居士挤上前来，合十行礼：“弟子有一惑：观音菩萨既有无量神通，为何不直接度尽众生？”

（宝莲OS：嘻嘻好问题！这可是终极哲学命题。）

九襄不慌不忙舔完糖，凑到慧明耳边细语几句。慧明会意，对众人道：“此问甚深，明日可至寺中，自有分晓。”

翌日清晨，胖居士带着一众好奇者来到报恩寺。知客僧早已候在山门，领他们见证了三幕人间戏：

第一幕：警示

众人随着知客僧行至放生池畔。恰见一垂髫幼童蹒跚着奔向池边去捞那水中的花影，小半个身子都已探出石栏，摇摇欲坠！千钧一发之际，一位僧人上前一把将孩子揽回，随即厉声道：“痴儿！此非嬉戏之地，再近一步，便是深渊！”

孩子受此一吓，“哇”地哭出声来，跑回母亲身边，再不敢看向池边。

知客僧这才温言问众人：“诸位请看。若方才菩萨施展神通，令池水自动将孩子托回，她可能记住这石栏边的凶险？还是会觉得落水亦是有趣之事，下次再来尝试？”众人看着那惊魂未定的母子，默然不语，心下已然明了。

第二幕：磨砺

移步至寺院供香客暂居的寮房窗外，只见一间简陋斗室内，一寒门学子正埋头苦读，口中念念有词，身上旧衫已洗得发白，手边仅有一碟咸菜、两个硬馍，他却浑然忘我。

知客僧轻声道：“此子家徒四壁，唯志不穷。若我佛慈悲，直接赐他金榜题名，省去这十年寒窗之苦，他可会体会学问之珍贵，可能炼就这锲而不舍的心性？”学子的勤奋与清苦落在众人眼中，那“点化功名”之说，显得苍白无力。

第三幕：觉悟

最后，众人于廊下遇见一位前来还愿的富家小姐，她正亲手将带来的干净衣服与米粮交给知客僧，恳请分发予需要的贫苦人。

知客僧对众人道：“这位女檀越，去岁曾罹患重疾，几近弥留。如今诸位看她珍惜物命，乐善好施，可知她病中曾言‘恨往日锦衣玉食，却从未品出米粮之香，从未觉出布衣之暖’？若无那一场大病磋磨，她可能领悟这平常日子里的莫大福分？”

那小姐闻言，回首浅浅一笑，合十一礼，眼中尽是通透与感恩。

此时慧明携九襄而来，九襄小手指着放生池问：

“敢问诸位，若惧怕捕鱼者而将鱼尽数捞入池中，可是慈悲？”

胖居士抢着道：“我明白了！慈悲不是帮人避开苦海，是教人在苦海中自寻生路。”

“善哉。”九襄眉眼间仍是小儿情态，话音却如菩萨梵音，“居士已得个中三昧。《心经》所言之‘自在’，便是如此了。”慧明适时补充道：“佛法有四重度化：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授人以渔，不如启人以智；启人以智，终要点亮心中佛性。”

众人闻言，如醍醐灌顶。

那胖居士双手合十，朝着九襄深深一揖：

“善哉！‘小菩萨’一席话，真如晨钟暮鼓，惊醒梦中人！原来菩萨并非不渡，而是以智慧善巧，启发我等自性自渡。授人以鱼，终是外缘；授人以渔，方能点燃心灯！”

他身旁的妇人也连连点头，望着九襄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佩：

“是这个理儿！就像自家孩儿学步，摔了跟头，爹娘心疼，却也不能代他去走。唯有让他自己站起来，路才能越走越稳当。小菩萨年纪虽小，这番见识，却比我们这些活了半辈子的人，还要通透！”

六岁的小九襄双手合十，微微颔首，眉眼间一派澄澈安然。虽身形稚嫩，那庄重慈悲的气度，竟恍若菩萨低眉，法相自成。

（宝莲OS：没想到前世靠心理学帮人开解心病，今生用佛经机锋，点醒执迷人，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此事一经传开，“小菩萨”名声不胫而走。香客如潮水涌向报恩寺，寺门前排起长龙，只为能一睹“小菩萨”的真容。

不过，盛名如同双刃剑，在带来无上荣光的同时，也投下了危险的阴影。

对于六岁稚童的躯壳与尚未稳固的元神而言，小九襄的精神如同被过度透支的灯油，迅速消耗。她变得异常嗜睡，会不受控制地陷入沉眠，任凭旁人如何呼唤也难以醒来，仿佛要将所有精力都用于修复那受损的心神。

一个斋戒日，九襄为几位远道而来的老居士“解答”了心中迷惘，回到家，头一沾枕，沉重的眼皮便不受控制地合上，瞬间坠入了无知无觉的深层睡眠，连梦也无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却是一片昏暗。

(宝莲OS：这是夜深了吗……我竟从午后睡到深夜？好扎人……我不是在床上吗？)

视线逐渐适应了光线。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散发着霉味和尘土气的干草上，身下是冰冷粗糙的土地。头顶是黑黢黢的、结着蛛网的房梁，几缕微弱的天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隐约能看出这是一间极其破败、废弃已久的农舍。

她动了动，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缚住手脚，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

(宝莲OS：这里不是寺院，天啊！我在哪？)

惶恐间，隔壁传来两个压低了嗓音的交谈声。

一个粗嘎的嗓子绝望地咒骂：“……干他娘！投奔个屁！姑姑蹲大牢了，钱也造完了！这回算是血本无归！”

另一个略显阴沉的声音却透出一丝诡异的冷静，幽幽道：“慌什么……山穷水尽，才好逼出真正的‘横财’。这寺里……不正好有现成的‘金菩萨’么？”

“爹，你说，这不就是个普通小娃儿，你说，寺院里那些人怎么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不过姑姑说，也不是人人都喜欢她，那个叫慧仁的和尚也看这小女娃怪不顺眼的。”

阴沉的声音说道：“你这个大傻，管她那么多…只要做得干净，没人会细查。总之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将她送到千里之外，那老员外一高兴，拿个三五百的，是小意思。”

“就这么个丫头片子？我看不如男孩值钱。”那粗嘎嗓子好像不服气。

“哼，你个大傻！那可是‘九转菩萨’，活的！老员外一辈子盼儿子，娶了十八个姨娘也没得个带把的，啥菩萨都拜过了，唯有活菩萨还没拜过！我们好心给她送个活菩萨过去，五百两？只怕一千两他也肯出！等着吧，明天天亮了就走水路，神不知鬼不觉……”

(宝莲OS：原来我被绑架了！还是冲着‘九转菩萨’的名头来的！他们要把我当成一尊‘菩萨’，卖给那个什么张员外？！哈哈哈，笑死了，我又不是送子观音！这俩谁呀，胆敢绑架一个‘菩萨’？)

她紧紧咬住下唇，才没有笑出声。

(宝莲OS：冷静，冷静！现在得搞清楚局势，才能谋一线生机！)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前世心理医生的专业素养开始压过孩童的本能恐惧。她开始分析现状：

优势：绑匪不知道她体内住着个异世界灵魂，还有“他心通”，他们只当她是六岁孩童，毫无戒备，就这样丢在房里，甚至对她都未曾捆绑。

劣势：六岁的身体，面对两个成年男子，武力值为零，且身处陌生环境，不知具体位置。

好在还有时间，可以利用自身优势找到他们的弱点！

这个异世界灵魂刚好睡饱养足了精神，那意念的触须向着隔壁的人悄然蔓延开去……这一探之下，涌入灵台的却是一个孩子恐惧无助的呼唤！

(宝莲OS：what？这感觉……这是一个差不多年龄的男孩！隔壁还绑了个男孩，难怪那贼人说我不如男孩值钱。)

这意外的发现惊得她心神一颤，新的变数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却也像一剂强心针，激起她的斗志。

自救，忽然间变成了救人。

夜色，越发深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