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襄传 第19章 一念成佛·亦成魔

“哈哈哈哈……！”

在这片慌乱中，慧能大师越众而出，声如金铁交鸣：“刀背载山河，刃口挑日月，但斩痴妄尽，不渡有缘人！阿弥陀佛……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乔装改扮二十五载，今日，便还我本来面目！师弟，看来菩萨，只护佑我们到今日了！”

言罢，他伸手在面上一抹——那张慈眉善目的菩萨面孔应手而落，露出了一张沟壑纵横、凶煞逼人的修罗之相！

“阎罗摧山！”

人群中惊呼，“你是萧半能？那他…定是‘玉指封魂 ’的吴明！”护卫皆震撼不已，当年两人的威名在高墙内可是如雷贯耳，寻了多年的前朝余孽竟是眼前的和尚，只是萧半能依旧丑陋不堪，吴明却不复当年容貌。

“既知我兄弟威名，还不弃械投降！”慧能一声狮吼，震耳欲聋。

确有胆小的，被他吓退，偷偷往后缩。

“秃驴，莫啰嗦，我手中的枪可认不得你！”秦将军手中长枪嗡鸣震颤，枪尖直指慧能，“今日便用你的头颅祭我亡夫！”她厉喝一声，枪出如龙，寒芒直取慧能咽喉。

慧能却依旧闭目合十，恍如未觉。直至枪尖距喉仅三寸，凛冽的枪风已刺得皮肤生疼，他猛然睁眼！眸中精光爆射，掌缘骤然泛起一层灼热的赤芒，周围的空气都因这至阳至刚的真气而微微扭曲——正是其独门绝学“纯元掌”！

他不闪不避，右掌似缓实疾地横推而出，正中枪尖侧方！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炸开！那精钢打造的枪杆竟肉眼可见地剧烈弯曲！沛然莫御的巨力沿着枪身传来，秦将军只觉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条手臂酸麻难当，脚下“蹬蹬蹬”连退七步，才勉强卸去这股骇人劲力，体内气血已是翻腾不休。

她尚未站稳，慧能第二掌已隔空劈来！掌力未至，一股灼热狂暴的掌风已压得她呼吸一窒。更令人骇然的是，掌风所向，三丈外一棵柏树，“咔嚓”一声巨响，竟从中断裂，轰然倒塌——正是其威震江湖的绝技“隔山打牛”！

“保护将军！”护卫见状，肝胆俱裂，十二骑纵马冲锋，试图阻挡这尊杀神。

慧能如嗜血狂魔再临，僧袍鼓荡如云，面对铁骑冲阵，他不退反进，身形一矮，单掌猛地拍向脚下青砖！

“轰隆！”

地面剧震，青砖炸裂，一股肉眼可见的狂暴气劲如涟漪般以其掌心为中心向外急速扩散！冲在最前的三骑，人马皆如撞上一堵无形铜墙，惨嘶声中，连人带马被震得离地飞起，脏腑已在刹那间被隔空传来的纯阳掌力震得粉碎！

余下护卫惊骇欲绝，却已收势不及，刀剑齐出，从四面八方攻来。慧能双掌赤芒更盛，身形如鬼魅般一转，一记刚猛无俦的“金刚推山”双掌齐出！掌风过处，最后九名护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口中鲜血狂喷，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上庙墙，再无声息。

眼见强攻无功，秦氏枪势骤变，将家传绝学“落梅七击”催至巅峰！只见她腕抖枪颤，一瞬间，烂银枪头仿佛化作七点寒梅，于虚空中次第绽放，枪影漫天，如严冬暴雪，笼罩慧能周身七大要害，虚实相生，凌厉绝伦！

然而，慧能竟似窥破了所有虚招。他身形如柳絮飘摇，以毫厘之差避开前六击的致命锋芒。面对那凝聚了全部功力、最为毒辣的第七击，他竟不避不闪，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承受了枪尖贯体之痛！

同时，他那只泛着赤芒的右掌，已如庖丁解牛般，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重重枪影织就的死亡之网，无声地按在了秦氏心口。

“噗——！”

一声闷响。血雾自秦氏背后喷涌而出，同时长枪已断，半截枪尖深深插入身旁的泥土，兀自颤动不已。

秦氏踉跄跪地，倒地之前，她恍然忆起最后一次随夫出征，晨光中，夫君亲手为她簪上那枝带着露水的白山茶，笑容温煦……

慧能看着她逐渐涣散的瞳孔，那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卡在喉间，竟如炽炭般灼痛。他肩胛处的血窟窿仍在淌血，却茫然不觉疼痛。

三十七具尸首横陈塔前，仿若当年他怀抱太子杀出重围的血路。

“菩萨…”他对着满地猩红合十，掌心还凝着未干的血渍，“弟子今日又造杀业了。”

当他望向释佛塔时才发现，九襄不知何时已站在菩提树下。

她身子微微发抖，显然已目睹了全部过程。

火光跳跃，她的脸在火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那双清澈的眸子剧烈地颤动着，里面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与深深的迷茫。

眸子里清晰地映照出慧能那张凶煞狰狞的修罗面孔，再不是那慈眉善目的住持大师。而他脚下，秦将军的尸体尚温，周围是横七竖八、死状凄惨的护卫。

自幼浸染的佛家教诲，如同洪钟，在她脑海中激烈地回响、碰撞。那些晨钟暮鼓间聆听的佛法，那些师父讲解的经文，都与眼前这尸山血海，与住持那双满是杀意的修罗眼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刚才还在塔顶温柔安抚她的住持，怎么突然变成眼前这个面容可怖的“阎罗”？

那满地流淌的鲜血，那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都在无情地冲击着她十数年佛门清修塑造的世界观。

还有娘和慧明……九襄猛然看见慧明师父怀抱娘亲，两人皆鲜血淋漓地躺在地上。

“娘、娘你怎么了？”

九襄顾不得其他，冲了过去。

释佛塔燃起熊熊大火时，塔顶的九襄，正经历着生死关头。

浓烟与灼热让她从玄妙的境界中惊醒。朦胧中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正焦急地在她面前打转。

竟是多年前她在后山救下的那只灵物！它那双格外大的乌木眼珠在火光中异常明亮。

火势已逐渐蔓延上来，那类似松鼠的灵物突然展开翼膜，灵巧地滑翔到菩提树向佛塔伸出的漫天琼枝上，然后再次飞跃回来，那双大眼睛望着她，似乎在说：“跟我学！”

九襄会意。深提一口气，她感觉那股新生的轻盈力量在体内自然流转，鼓起勇气，学着灵物的样子，展开双手，从高塔向菩提树一跃而下，借助体内真气，身子轻盈地滑过夜空，最终稳稳抱住百年菩提树那伸向她的粗壮树枝上。

就在她落地的刹那，正好目睹了令她心神俱震的一幕：

她最敬重的住持慧能大师，刚刚那张悲悯与慈祥的老年面容，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大约五十多岁壮年男人的面孔，线条硬朗，眉宇间充斥着久经沙场的凶煞之气，与往日慧能大师的宝相庄严判若云泥。

“阎罗摧山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煞……”

她听见有人惊恐尖叫，而接下来她所见的一切、一切的冲击，让她瞬间天旋地转……

九襄见慧明师父怀抱着血染衣襟的娘亲，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踉跄着扑跪过去。

“襄…儿……”冯氏于弥留之际被女儿唤醒，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见爱女无恙，那染血的唇角努力牵起一丝欣慰的弧度，“你……没事…就好…”

“是谁？！是谁害了你！”极致的恐惧与愤怒，如同冰与火在她胸腔里对撞！这股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点燃引信的火星，瞬间引燃了慧能大师才度入她体内的那股精纯的真气！一股狂暴失控的力量，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九襄经脉中轰然炸开！

其中一股狂暴的真气，沿着督脉扶摇直上，势不可挡地直冲头顶百会穴！仿佛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她头顶的百会穴上！九襄只觉得整个头颅像是要炸裂开来，眼前一片血红，耳中嗡鸣如雷。她原本白皙的面容，瞬间涨成一片骇人的紫红。

眼见九襄真气暴走，面容紫胀，双眼赤红如血，整个人摇摇欲坠，濒临走火入魔的边缘。

“痴儿！定心！”

是慧明！他压下胸口往外喷涌的血，指尖凝起 “纯元炁”光华，一道精准刺入九襄头顶百会，另一道直贯其后颈风府！

九襄翻腾如沸的气血，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清凉之意强行压下！脸上的骇人紫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燃烧着业火的赤红眼眸，也如同被清泉洗涤，血色迅速消散，露出了茫然失措的瞳孔。

她浑身脱力般晃了晃，大口喘息，仿佛刚从一场炼狱噩梦中惊醒。

“一念成佛亦成魔！”

那个让她熟悉又陌生的壮年男人，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此刻已恢复平静，正凝神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