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小子胆子这么大了,明明见到了人还有硬抢。
这小子魔怔了一般,扒着门就不打算放手,赵金有只能拿起手机打开录像,准备把这小子干的坏事告诉公安局,让他们去少管所待几天。
半大小子见赵金有在拍自己,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恐惧。他从半开着的车窗里去抢赵金有的手机,被赵金有灵活避开。
然而半大小子比较瘦弱,就算只开了一半的窗户,还是让他半个身子都挤了进去。他拉扯住赵金有的衣服,试图抢夺他的手机。
赵金有无奈后退,可车里的空间本就不宽裕,赵金有越来越靠近驾驶座。
两人争执间,一声“哒”响起。起先两人都没有在意,可是随后整个车身突然晃动了一下。车子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赵金有脑子一片空白,他往身下一看,原来是面包车的手刹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抬起了。赵金有没有驾照,但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他一把按住手刹,想将它按回去。偏偏这老旧的面包车在此时变得不灵活了,手刹怎么也按不下去。
半大小子发现这一变故,急忙从车窗退了出来。此时车逐渐开始加速,往后面的陡崖退去。赵金有惊慌失措,又试图去开车门,拉了几次车门都纹丝不动。慌乱间,赵金有忘了车门是被自己锁起来的,只能看向窗外的半大小子求救:“救命!救命啊!”
半大小子无措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赵金有想从狭小的车窗里蹿出去,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面包车越退越快,朝着陡崖退去。
完了!这是赵金有最后的念头。
“砰”的一声过后,在地里劳作的农民看见一辆面包车从高处砸落。他看那车身有些眼熟,一想似乎是那个经常来村里卖肉的老板的车。
他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查看情况。
面包车被砸的散架,零件四处散落,还隐隐约约看见有血迹从车底留出。一块巨大的铁皮下,压着一个人影。
农民吞了口唾沫,颤抖着推开铁皮。底下,是被砸的面目全非的赵金有。
“我死了?”赵金有不断念着这句话。
“我死了?!”
“我死了!”
那些记忆突然全涌了上来,他耳边似乎又想起坠落的最后一刻,风从耳畔呼啸而过的声音。
“我怎么就死了呢?”赵金有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凌萧。他的身上忽然冒出一股黑色的气,不断萦绕在他周围,他的双眼也变得猩红,全身的肌肤失去血色,看起来十分渗人。
凌萧见到赵金有的第一眼时并没有发现他不是活人,一是当时他心里想着旁的事,二是有人用法术暂时压制住了赵金有的鬼气和记忆。
不用猜,凌萧都知道压住他鬼气的人是玄昇。
玄昇为赵金有伪造出自己还活着的假象,以防他找仇人报复。这是天界一贯的伎俩,毕竟他们也曾经瞒住凌萧母亲的死因,然后把他扔到青渊,塞给他一个师傅。
此刻,赵金有身上除了鬼气,还有一股被压制的怨气。这说明赵金有是横死的,有很大概率会成为厉鬼。厉鬼会缠着害死他的人,直到仇人死亡也不会安息,哪怕是转世也要一直这么纠缠下去。
霁菽带着赵金有回来,是想在最后一刻再告诉他真相,然后最后说服他接受现实,好好步入轮回。
不过赵金有运气好,遇到了自己,凌萧想。
“赵金有,冤有头债有主。你想报仇就去吧,说什么天日昭昭,你的仇人可还活着啊。”凌萧说。
“仇人?”赵金有念着这两个字,脑海里浮现出他最后见到的一个人。
他想起自己最后拼命喊救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个少年就这么看着他,脸上满是惊恐,却没有半点要救他的意思。
现在他死了,那个少年呢?他在哪?
“我,我要报仇。”赵金有喃喃道。
随后,赵金有突然化作一股黑烟,消散在茫茫夜色中。
凌萧叹了一口气,没有跟上赵金有,独自朝着村外走去。
“凌萧!”霁菽这一声喊的嘹亮,听得出其中还带了怒气。
凌萧印象中霁菽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刻。唯一一次,还是镇压自己时,气急败坏的问他,可知悔过?
“哟,你都处理完了。”凌萧知道自己现在逃不掉了,故作轻松的和霁菽打招呼。
霁菽手里牵着被捆成粽子的面具男,没有理会凌萧的示好。
“你和他说了什么?”霁菽赶过来的时候,赵金有的鬼气已经蔓延出来了,以至于他本来还在问面具男话,现在也只能绑了人急匆匆的过来。
凌萧顾左右而言他:“你抓的是活人吗?还是什么鬼怪?”
霁菽这次没有说话,他知道凌萧一眼就能看出眼前这人只是个修了邪术的凡人。
凌萧自讨没趣,转身就想往越野车上走。
“若是他正化作厉鬼伤了凡人,按照规矩,是要被打倒魂飞魄散的。”霁菽说。
凌萧冷笑:“规矩,什么规矩?那规矩是要人遇见不公也默不作声,这算什么狗屁规矩。”
“各界有各界的规矩,赵金有现在是鬼,就要守鬼界的规矩。”霁菽说,“害他的是凡人,自然要守人间的规矩。”
“又是这套说辞。”凌萧不屑。从前他母亲出事的时候,所有人都劝他不要轻举妄动,天日昭昭,善恶有报。现在他母亲尸身都已经凉透了,那仇人还逍遥在九天之外。
霁菽知道自己现在说服不了凌萧,从随身携带这的包里取出一枚铜钱,正是关系着凌萧身上蛊毒的那一枚。
“你要,杀了我?”凌萧有些不可置信,“就因为我告诉了那个小子实情,你就要杀了我?”
凌萧攥紧了手中的剑,心想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吧。蛊毒不能一击致命,只会慢慢折磨他,在临了之前,拉下霁菽做垫背也不亏。
就在凌萧即将动用法力准备做最后一击时,霁菽却将那枚铜钱掷向空中。铜钱在空中翻滚的几圈,并没有落下,而是悬在空中。
透过铜钱的四方空,映射出一幅画面:在一间堆满货物的屋子里,那个叫“顺哥”的男孩坐在窗子前发呆。屋内唯一的一张床上,有一团东西在蠕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个没有双腿的男人。男人的头发黏糊在一起,身上的衣服也满是污秽,他嘴里还发出痛苦的声音:“哎呦呦,哎呦呦~”
“顺哥”充耳不闻,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见“顺哥”不搭理自己,捡起床边的水杯,朝着“顺哥”砸去:“死小子,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是不是不管你老爹死活了!”
“顺哥”被水杯砸中,没有多大反应。这些年下来他早就习惯了,将杯子放的离男人远了一些,又准备回刚才的位置继续坐着。
男人知道这招行不通,开始伤心的哭了起来:“我命真苦啊,拼了命赚钱养家,把腿累断了,老婆跑了,孩子也不管我……”
“我哪不管你。”男孩反驳他,“你就不能消停些。”
男人见“顺哥”终于搭理自己了,开始得寸进尺:“哎呦呦,我要吃肉啊,要吃肉!我三天没见过荤腥了,你要饿死我啊!”
“顺哥”知道男人是在没事找事,瞪了他一眼:“我们家这个月没钱了!你自己说自己身上疼,吃了广播里的特效药就不疼了,我才拿了所有领到的低保去给你买药。现在钱没了,你就不能过两天再吃吗?”
“不行……不行啊!不吃肉我身上疼,我睡不着啊!”男人说,“医生说我营养不良,不吃肉我会死啊!哎呦呦!没钱,没钱可以去偷,可以去抢啊!我生了你这么个大个子,谁打得过你?”
“顺哥”怕他没完没了,骗他:“行了!我现在出去买。”
说完,他套了个外套就推门出去。
离院子越来越远,男人的声音逐渐小了,“顺哥”才如释重负的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他坐下的那一刻,四周的风突然大了起来,不远处的林子还传来几声奇怪的乌鸦叫。
“顺哥”抬头,眼里有些恐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跪在地上,朝着树林的方向磕起了头。
“对不起,对不起。”他嘴里念着,“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害你。”
“顺哥”这头磕的虔诚,不一会额头上就出现了血印,他记得今天是赵金有的头七。
不一会,风停了,几只乌鸦落在不远处的树梢。
“顺哥”停止了磕头,静静的看着那几只乌鸦。他想起在赵金有出事那天,也是有许多只乌鸦。
他看不见的是,在乌鸦驻足的树下,赵金有正恶狠狠的盯着他,嘴里还念叨着:“仇人,报仇……”
此刻赵金有浑身散发出黑色的雾气,脸也有些变形,逐渐成为了他死亡那一刻的样子,整个头上满是鲜红的血。
“顺哥”看见乌鸦,突然暴躁了起来,他拾起了手边的石头,全都砸向树梢。
“都怪你们,你们这些扫把星,你们一出现就没有好事!”
男孩把火气全都撒在了乌鸦身上,不停的砸这那几只乌鸦。乌鸦惊起,发出“哇哇~”的叫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