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岁迎新春 第6章 第 6 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金有觉得现在真是度日如年。前面的两人都一言不发的看着车外的动静，车内静的连落下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大约半个小时后，面具男似乎终于结束了自己的仪式。他收起地上的东西，然后将地上的火扑灭，起身走了。其他提着灯笼的四个人就这么跟在他后面，不仅步调与他一致，几人间隔的距离也像是训练过一般，隔的一模一样。

直到他们消失在树林深处，霁菽才下车前去查看。赵金有虽然胆小，但觉得霁菽一个人去似乎也不太安全：“哥，你等等我一起去。”

霁菽没让他跟，倒是把副驾上的凌萧薅了下来。

凌萧看了半天，已经清楚刚刚是什么情况了，有人在用符咒祭祀鬼仙。

从前人间动乱的时候，人间曾经兴起过一阵祭拜鬼仙的潮流。因为这些鬼仙能提供给人的回馈异常的快，只要你提供足够的供奉，或是能够交出它所需要的东西，凡人所求之事往往很快灵验。

然而这些鬼仙又并非所有都走的正道，有些狐鬼蛇神掺和其间，常常会害的人家破人亡。几番下来，各界开始打压那些为非作歹的鬼仙，可是长期下来，坏的是除去了，好的也被不明真相的人群误伤，只要看见鬼仙便喊打喊杀。大部分鬼仙慢慢远离人世，躲在清净之地。

当然也还有一部分鬼仙留在人间，不过从那之后，信奉他们的人少了，要想获得力量，就需要借助一些旁门左道，否则力量比不上同一片区域生长的大妖或是邪修，极有可能会被当成别人修炼时的养料。

霁菽走近，端详着那堆刚刚熄灭的野火，拾起一截枯枝扒拉看着。里面依稀能分辨出半截没有烧干净的黄符，还有一些尚能看出形状的纸钱和元宝。

“符上写的什么？”霁菽问。

凌萧不解：“你不识字吗？”

霁菽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就……不太记得了，这不是这个朝代的字，我看不太出来。”

凌萧接过来一看，发现就是一张普通的安魂符。那字也简单，就是凌萧被镇压前几百年的字。这就有些奇怪了，面具男刚刚的架势明显是在祭拜鬼仙，可这安魂符烧给谁？鬼仙吗？

这些年来，人们通常是向鬼仙祈求发财或是高中，这安魂符一烧，求什么？不会是求鬼仙安息吧？

凌萧告诉霁菽这只是普通的安魂符，霁菽却没有太惊讶的表情。从包里翻出了一个透明的小袋子，把符咒放了进去。

“一会你先不要和赵金有说实话。”霁菽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凌萧不想多问，顺从的点点头，叫霁菽放心，心里却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赵金有等了好久，才看见霁菽和凌萧回来。

两人沉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反倒让赵金有心里有些发毛。

“什么情况啊哥。”赵金有小心翼翼的问。

“应该是邪教。”霁菽回答他，“那人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

“这样啊。”赵金有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真撞鬼了呢。不忙你们说啊，这里再往前走个一公里，就是我们村以前的坟山了。”

霁菽“嗯”了一声，安慰赵金有了几句，又重新启动了车子。

比起刚才，霁菽的车速似乎又慢了不少，总之先前十来分钟就能到的村口，今夜似乎快用了30分钟。

路过坟山的时候，赵金有还隐隐约约听到了哭声，他紧张的问霁菽是不是有人，霁菽却反问他：“不是快到中元节了吗？你们那不提前接亲吗？”

提前接亲是青铜山的一个习俗，据说亲人过世后的第一个中元节，阎王会网开一面，让新鬼提前一个月重返阳间。而他们的家人也需要提前准备好接亲，从坟头将亲人迎回去，

然而接亲这种事，大都是在白天，夜里接亲的，属实有些诡异了。

“我不记得我们村去年有过世的人啊。”赵金有哆哆嗦嗦的说，“这片坟山上都是我们村的，怎么会有人接亲啊？”

“那就还有一种情况。”凌萧似乎忘了霁菽方才的嘱托，“有这些天新走的人，那是在坟上里做法事呢。”

凌萧话才说完就被霁菽用眼神警告了，若不是现在他开着车，凌萧丝毫不怀疑他会马上扑过来捂自己的嘴。

赵金有开始思考村里会是谁离世了，想来想去，他开始有些害怕。他离开家的时候，平日里对他很好的邻居爷爷似乎一直在重病缠身。

老头没有老伴也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前两年远嫁了的女儿，都是母亲抽空去照顾他。他们这的人生病往往不去医院，只找一个中医开几副草药，就这么慢慢熬着。

老头平时对赵金有挺好，当时赵金有要出去上学，算来算去学费还差了一千块。母亲牵出家里唯一的骡子要去街上卖，被路过的赵老头拦下。他将自己仅有的1200块钱给了赵金有，同时训斥赵金有的母亲：“你家这是干什么呢，家里就一头牲畜，不留着明年干活，卖了杀鸡取卵啊。”

赵金有的父亲去世的早，母亲一个人撑起的家。她和两个孩子一起相依为命，遇到难处，也不和旁人开口，总是一个人扛下来。

老头按辈分算是赵金有的爷爷辈，将钱给了赵金有，说是给他的。又宰了赵金有家唯一的一只大公鸡，自作主张的要给他办升学宴。这样一来，村里所有人都知道赵金有家有了用钱的地方，你五十他一百。倒是连赵金有的生活费都凑了出来。

几个婶子捏着赵金有的脸逗他，说他闷声办大事。赵金有却看见母亲笑着笑着就哭了。他知道母亲是怕还不上村里的人情债。这些送礼金来的人中，不乏有些比他们的情况差的多，有些鳏寡孤独的老人，还是给赵金有拿出了他们存了不知道多久的钱。

特别是老头，他当时已经79岁了，那些钱是他存下来的高龄补贴，平常一块肉他能连着吃是上好些天。见赵金有的母亲心事重重，老头反而安慰她：“你急些什么？逢年过节给你家那头那个捎句话，等我们这些老骨头过去的时候，让他好好照应我们。我们现在照看好他儿子，就当礼尚往来了。”

赵金有上学的这几年里，一边努力拿着奖学金，一边抽空四处兼职。好不容易在今年多赚了200块钱，打算给老头买一个拉风的收音机，让他听广播用。现在那个收音机还在他箱子里，他却有些心慌。若是老头出了事，可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见他心神不宁，霁菽只能安慰他：“赵金有，生死有命。一个人此生的阳寿尽了，若是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就还有机会重新投胎转世。若是行善积德，会比这一世过的好。”

赵金有点点头：“嗐，真到了这一步，那也只能认命了。”

虽然这么说，赵金有心里还是有些期待，期待着离世的人不是老头。

赵家村口，一切都静谧的可怕。几只乌鸦盘旋在天际，不时发出渗人的叫声。

大多数人家的灯都没有亮，只零星有几处微光。赵金有发觉其中一处光亮的地方，是老头的屋子。那一刻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准备先去和老头打声招呼。

“哥，村里的路有点窄，你把车停这，我们走一段吧。”赵金有兴奋的从后备箱抽出自己的行李。

霁菽也从车上拿出来一个黑色帆布袋，跟着赵金有往他家走去。

凌萧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送赵金有回来要带上自己，不过来都来了，他也跟在最后一起走了。

凌萧看了看村子上空环绕着浓郁的黑气，只觉一幅山雨欲来的架势。

凡人可能看不出，凌萧却一眼就看破。那盘旋在天际的哪是什么乌鸦，而是百年前未被麟罄度化的怨灵。

从前凌萧在青渊的时候，也不是每天都无所事事。他拜了麟罄做师父，麟罄最先教他的就是度化之法。那些怨灵会伪装成各种东西，去吸食其他生灵的气息。被吸食过度的话，这些人就会意外死亡。

通常来讲，这些怨灵只会出现在人烟稀少之地。因为怨灵贪心，面对过于多的人气时，会毫无节制的去吸食，可是一切都有限度，超过那个限度后，怨灵会被撑爆，然后再次死亡。

怨灵们倒也聪明，知道管控不住自己，索性就不往人多的地方去。

凌萧数了数，大概有7只乌鸦，也就是有7个怨灵在这里吸食有缘人。

走在村子间的小路上，赵金有突然有些疑惑：“奇怪了，今晚为什么这么多人不在家？”

周边的屋子都黑着灯，这一路上来，原本还亮着的屋子，却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

夏夜里，晚风呼啸。夹杂着铃铛的清脆，和乌鸦的哀鸣，一切更吓人了。

“这铃铛？”赵金有后背泛起一股凉意，“这铃铛是回魂铃！”

青铜山的习俗，若是村中有人离世，会在头七那天，挨家挨户悬挂回魂铃。家中的人会在那天去坟山迎回亲人待最后一晚。当已故之人魂归故里的时候，回魂铃会响。为了避免冲撞亡人，回魂铃响的时候，除了亲属，其他人都要回避。

赵金有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要今天回家了，只能央求霁菽和凌萧：“哥，我们还是快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