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了。”
池潆觑着他冷若寒霜的神色,一猜就知道这背后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不定还和那夜她撞见的杀人有关。
也不知道他给池拂浪灌了什么**汤,能让哥哥如此信任他,可她偏偏又无法找出证据去证明他的过错,甚至于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垂丧着脑袋,抱着自己的纸鸢回了房,晏元珩没有跟上来。
夤夜时分,池潆正准备和衣躺下,却忽然觉得有些发冷,只见窗户大开,如今正处春夏交接之时,气候多变,晚间温度落得很快。
外头的桂花树被冷风吹得飒飒作响,据说这棵桂花树是从她出生起种下,如今树冠繁茂枝干粗壮,横生的枝杈伸在了她的窗前,正上下摇晃。
池潆走到窗前,正打算合上窗,目光却忽然看见桂花树的树干上有一个黑影,她当即吓得六神无主,双手发抖地摸在窗框上,打算用力关上窗。
出人意料地,窗户并没有如她意,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其阻挡,修长的手抓住了窗框,桂花枝后慢悠悠探出了一颗头。
晏元珩歪头,对被吓傻了的人打招呼:“小姐,晚上好。”
一点儿也不好!
池潆气恨道:“松手。”
晏元珩倒是很听话地松开了手,池潆“啪”的一下合上了窗户,阻隔了外面的冷风,也阻隔了讨厌的晏元珩。
谁知这时,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响起系统的声音:“任务七:与男主夜间幽会已完成,恭喜宿主!”
池潆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来,这什么鬼任务!
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布的任务,就这样莫名其妙给完成了,面对系统的吹捧,她选择无视,径直走向自己的床榻将被子蒙上头顶,一个人生闷气。
她生了许久的气,然后才掀开被子大口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顶着一头被蹭乱的乌黑长发,池潆又趿着鞋子下了床。
推开窗户,凉风顷刻灌了进来,她缩了缩脖子,做足了心理准备看向不远处的桂花树。
她这会儿看清楚了,晏元珩单手枕着头,穿着一身与夜融为一体的黑衣,躺在桂花树粗壮的枝干上。
若不仔细,很容易看不到,她方才离得近才无意间瞥见了。
树上的人听见了她开窗的声响,翻身跃下,走到她的面前,问道:“有何事?”
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小灯,晏元珩就着这灯细细打量着池潆,她似乎总是微垂着头,如今也不例外,从他这个角度,恰能看见她纤长的睫毛在轻轻地扇动着,莹白又细腻的脸颊让人忍不住产生欺负的**。
池潆方才在床上时气得不行,越想越觉得晏元珩是故意躲在那里吓唬她的,当即就要过来找他理论。
可凉风一灌在脸颊上,她又倏然冷静下来,到嘴的话讲不出半分,凉意从脖子直钻脚底,她不想久站,悄悄抬眼看晏元珩时,却无意撞入他的眼中。
晏元珩似乎心情很好,他轻笑出声,非常逾界地将手放在了她的衣裳上,不知是不是不小心,微凉的指尖碰上了池潆颈侧跳动的血管。
“小姐傻愣愣站在这里作甚?外头风大,当心着了风寒。”
晏元珩指尖很快地移开,眼神锁定她柔软的脸颊,有几缕杂乱的发丝拂过,落在了她淡粉的唇瓣上。她应该是故意的吧,还特意抿了抿唇。
她起得急,没有穿外衣,只着了一身雪白的中衣,风一吹脸蛋苍白,唇瓣也褪了些色,娇小的身躯看着就惹人心疼。
晏元珩蹙眉移开眼,听她小声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在树上?”
晏元珩回答:“我是小姐的贴身侍卫,自然要随时随地保护您,这棵树便是最好的位置,小姐有呼唤,我也能第一时间反应。”
池潆听他有理有据地说完,心中烦闷更甚,颈侧被他碰过的地方隐隐有些痒,她只能低低地回道:“哦。”
晏元珩问道:“小姐这是睡不着吗?”
“嗯。”
晏元珩笑了:“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池潆沉默了一息,小声道:“你等一下。”她大约是冷得受不了了,转过身去到衣架上取了件衣服裹在身上。
月已高悬,直到此时她依旧毫无睡意,所以她决定让窗外的晏元珩同样也睡不了,因此才答应他。
她坐在窗前玫瑰椅上,坐定后看了晏元珩一眼,他会意,开始讲起了他的故事。
晏元珩看见她这么认真的的模样,心里感到快意,他开口道:“曾经有一个小童得到了一本书,并且给他书的那人告诉他此书中记载了他的人生。”
池潆原本以为会是什么老套的故事,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故事,心里也不自主对这故事产生了兴趣,连带着心里那点儿郁闷也消散了些。
晏元珩道:“这小童一开始并不信那人的话,愤愤然走开了,他心想这是一个十足的江湖骗子,专门诓小孩的。可愤怒之后,他到底是抵不住好奇,就打开看了。”
池潆抬头,见晏元珩还在直勾勾盯着自己,心里有些古怪。
“他看完了整本书,并且知道了如果书中是真实的未来,他将会在不久后被父亲割伤手,留下一道丑陋的疤。”
微风从外吹来,轻轻撩动池潆的发丝。
她不知不觉听困了,她打了个哈欠,眼皮沉沉下坠,脑海里一半清醒着,让她不要在晏元珩此等人面前睡着,另一半混混沌沌,搅成了一团。
然而清醒的那方终究占了上风,她半睁着眼,问道:“为什么?”
晏元珩露出满意的笑,引导她:“什么为什么?小姐想问什么?”
可惜池潆没能照着他的想法走,她晃了晃头,说:“为什么父亲要割伤他的手?”
晏元珩轻描淡写道:“大概是那个孩子做错了事吧。”
做错了事就要拿着利器割手?这什么父亲,未免也太可怕了些吧?虽然池潆从小便没了父母,但穿书过来的这些日子,父母对她也还算照顾。
她又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些新闻,有些父母的教育方式非常极端,动辄打骂,将外面工作受的气尽数发泄在孩子身上。
池潆忽然同情起了故事中的小童。
晏元珩这时不继续讲下去了,他双手搁在窗沿上,眼里藏了阴郁的情绪,他转而道:“小姐猜猜后面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池潆像个上课被突然提问的学生,不知所措起来,她睁开迷蒙的睡眼,顿了一会儿才道:“呃……他可能因为未卜先知,成功躲过了这件事吧。”
晏元珩脸上的笑容愈发大了,笑得瘆人,看起来阴森森的,不过池潆垂着一颗头,并没有看见。
他道:“小姐真聪明,猜对了,那位小童利用书中种种细节,躲过了这件事。”
晏元珩看向窗里的人,她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手背托着毛茸茸的脑袋,脑袋上下一点,似乎在回应他的话语。
“……他成功地躲过了,书上说父亲会在他的右手虎口处留下一道疤,也并没有发生。”
他望向自己手上那道丑陋又可怖的疤痕,意味深长道:“小姐对这个故事满意么?”
又一阵大风吹过,屋内的微弱的灯光被吹得明明灭灭。
晏元珩久不听回响,忍不住进了屋去,他手指掐住少女小巧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果不其然见到她阖上的双眼。
手上的人皱了皱眉,似乎因为他粗鲁的动作而不悦,睫毛动了两下似要醒来的样子。
晏元珩放松了力道,她的头颅没了支撑,顺势倒在了他的手臂上,幸亏晏元珩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脑袋。
温暖的脸颊贴在掌心,比任何的绫罗绸缎还要柔软,绵软得像一朵轻盈的云,带着她的体温,很舒服。
晏元珩皱眉,心知他又被剧情操控了,这种感觉令他很烦躁。
他想松开手,可一松开池潆的头就没了支撑物,就会往下倒去,脸颊说不定就会摔在地上,额头也会磕出红肿。
晏元珩没有多想,他将手移开,转而揽住了池潆的后腰,因着这个动作,少女身体前倾,整个人靠在了他的身前。
晏元珩不想再与她有过多的接触,干脆利落地将她拦腰抱起,动作幅度过大,怀中的人受惊一样将要醒来。
晏元珩只好用一记手刀将她彻底敲晕,眉宇间带着烦躁,将池潆抱至床前。
被敲晕过后的人睡得很香,软绵绵地倒在拔步床上,晏元珩随手将被褥给她盖严,又顺手拉上了床幔,临走之时,还报复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走向窗边,吹着冷风,心中的燥意也散去不少,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疤痕。
虽然早已结痂,但那疼痛的感觉并未完全散去,仿佛钻入骨髓,如附骨之疽,时刻提醒他当初的事。
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他为了证实书中所说是错的,于是自作聪明偷跑出府,却因此得到了一个比原文更加狰狞的伤口。
那日,翻开的皮肉反复被钝刀磨着,伤口愈来愈深,白骨逐渐可见,一片血肉模糊,若非家仆及时赶来,他这只手恐怕就要废掉。
直至如今,那道狰狞可怖的、自手背延伸到虎口的长疤仍然存在于他的右手上。
而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让他身上多一处让池潆心疼的疤痕,从而让池潆理所应当地救赎受到家庭创伤的他。
他讨厌这个剧情,轻易就规定好他的人生,他所遭遇的那些苦难全都是由它造成的。
可剧情又是虚无缥缈的,所以在那漫长的日日夜夜里,他恨上了素未谋面的池潆。
晏元珩回头,透过床幔看向床上熟睡的少女,将要夏日,床幔也换成了轻薄的款式,透过半透明的纱幔,能够虚虚地看见池潆的轮廓,此刻她正安安分分地睡着,身上的被褥随着呼吸而起伏。
晏元珩收回目光。
他想,他应该是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