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燃眉梢一挑,他怎么觉得如今谁都对那小丫头感兴趣了?
她喜欢什么?
喜欢吃!
还不待慕燃说什么,慕昊先嚷了起来,“老六,什么意思?你也要抢和亲公主?”
慕昊方才在宴上喝了不少酒,现在酒意上来了,熏得他眼角通红,酒嗝连连,说话都不过脑子,“嗝~我跟你说,你少打和亲公主的主意!虽说父皇发了话,让公主自行挑选夫婿,可宗室多少子弟排着队呢!哪里轮得到你?!你……”
还不待他说完,慕燃剑眉一拧,呵斥道:“老八,胡吣什么!”
再说下去,慕昊非得当众调侃慕弘先天不全,那不是往人家心口窝戳刀子吗?
慕昊被慕燃吼得吓了一跳,也急眼了,一张俊脸通红,恼羞成怒道:“你看你,连你也偏心!你喊老六就‘六哥六哥’叫得亲,你何时喊过我这个八哥!?”
慕燃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这老八和没长大一般,喝了酒就胡闹。
“你脑子让酒泡了。”慕燃看向八皇子府的侍卫,道:“赶紧把你们八爷带回去,灌三碗醒酒汤,一碗都不能少!”
侍卫们虎躯一震,忙不迭的上前,架起慕昊就跑。
九千岁说了,三碗醒酒汤,一碗不能少,赶紧回去喝!
慕昊被侍卫们架着走远,嘴里还嚷嚷着让慕燃陪他喝酒。
慕燃无奈摇摇头,冲马车中的慕弘道:“六哥别在意,老八就那德行,不是有心的。”
慕弘笑了笑,摇头道:“无妨。”
这些兄弟们什么性子,他还是知晓的。
不是什么亲近之人,也伤不到他分毫,毕竟这么多年,他听过的、受过的已经够多了。
一颗心,从小到大,从期盼到失望,从痛彻心扉到遍体鳞伤,如今,早已结出了厚厚的冰封,任凭刀枪剑戟都穿不透分毫。
慕燃沉吟道:“不知……六哥为何会问纱织公主?”
“我、我今日在御花园中偶遇过公主,她、她很喜欢我的木雕。”说起这个,慕弘不免有些羞涩。
慕燃了然的点点头。
慕弘没旁的兴趣,唯爱木雕。
他行动不便,反应和言语都比旁人要慢很多。也不爱出门,最多接触的就是府中的奴才,常日无聊,便爱上了木雕,府中摆满了他雕刻的物件,从大到小,什么都有。
相比复杂的人心,木头反而简单得多。
慕燃觉得,有个如此这般的精神寄托也挺好,否则人生百年,该如何度过呢?
他想了想,道:“若我再遇公主,会替六哥传话的,若公主愿意,我便带她去六哥府中看看木雕,六哥觉得可好?”
“当真!?”闻言,慕弘眼眸一亮,竟衬得那张消瘦的脸熠熠生辉。
慕燃笑着点点头,道:“我何时诓过六哥?”
慕弘唇边的笑意加深,点头道:“那便多谢九弟了。”
“那六哥慢走。”
目送着六皇子府的马车渐行渐远,慕燃站在宫门口有些微的出神,连孟湛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
如今,最热闹的当属镇国公府。
曹夫人带着曹月容回到府中,国公府炸了锅。
侍女、府医、婆子,排着队忙慌慌的往小姐的院子跑。
曹月容难受的呻吟声从院中传出,听得人面红耳赤。
即便是躺在床榻上,她也不见消停,翻来覆去的滚,曹夫人连同两个侍女才将将摁住她。
府医已诊过脉,面色有些难看,银针已下,药也命人熬上了,心中不免腹诽——他给小姐的药怎会被小姐自己服下了?
那药性之烈,他自己最清楚了,若小姐因把持不住而有什么闪失,他这条老命也就此交代了。
曹靖闻讯而来,大踏步的入了曹月容的闺房,横眉倒竖,不怒自威,虎声虎气道:“怎么回事!?好好的去参加赏花宴,怎会醉酒?!”
曹夫人累出一身汗,此时也被曹月容折腾得一肚子火气,扭头冲曹靖道:“公爷只知怨怪我等,都不担心容儿吗?!”
曹靖懒得同妇人做口舌之争,指着府医道:“你说!”
府医抹了把头上的冷汗,道:“回禀公爷,小姐不是醉酒,是、是中了媚药。”
“什么!?”曹靖一双虎目瞪得圆如铜铃,其中怒火簇簇,眼见着便要砍人了。
曹夫人适时的哭出声来,“妾身就说容儿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孩子,怎会在大宴上失态,原是被人暗算了!我可怜的孩子啊!今日闹剧,在场众人皆看在眼里,以后我容儿可怎么做人啊!她还没定亲,公爷,您可得为容儿做主啊!”
曹靖大手一挥,道:“我曹靖的女儿,谁敢在背后指指点点!去查!谁的胆子如此之大,敢动到我镇国公府的头上!”
曹夫人劝道:“公爷莫急,还是先等容儿醒来再说吧!”
侍女们端上药,府医忙命人伺候曹月容,将一碗汤药灌了下去。
一盏茶的工夫,曹月容的焦躁平息了下来,生生逼出了一身的汗,连蓬乱的长发都被汗浸湿,糊在脸上。
不过须臾,她便悠悠醒转,懵懵的看向周围的人,“娘……”
“容儿,娘的容儿终于醒了!如今感觉如何,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曹月容有些头疼,脑子里嗡嗡的,感觉当真像是醉酒,却又不完全是。
记忆中有些混乱的片段,并不连贯且相当模糊,只觉得时而舒适,时而煎熬,冰火两重天,来回折磨着她。
“我怎么了?”
曹夫人抹泪道:“容儿,是谁人暗算你,你怎会中了媚药?”
曹月容一惊,下意识的抬眸看向府医。
对上府医有些闪躲的眼神,曹月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命人下给那和亲公主的药,竟被她自己吃了?!
那药出自府医之手,东都城独一份,若是旁的媚药,府医又何必神情闪躲?
一瞬间,曹月容眼眸凌厉,气恼异常,来不及多思,她看向曹靖,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生生红了眼眶,“爹爹,是那和亲公主害的女儿!”
“你说什么?”曹靖震惊之余又有些意外。
和亲公主?
说实话,曹靖对那位西州来的和亲公主都没多少印象。
只记得是个长相还不错的小姑娘,可是,东都城中从不缺美人,前些年更是有苏含烟那般家世显赫,才貌双全的倾城绝色,一个和亲公主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
可是,她为何会同自家女儿有过节?
之前,曹月容就没少在曹靖面前说和亲公主的不是,曹靖皆左耳进右耳出,毕竟自家女儿什么性子,曹靖自己清楚,只当是小女儿家之间不合罢了。
没想到,如今却闹出了事。
曹月容见曹靖迟疑,便一股脑将之前的事说了出来。
从水军演练到银楼,只不过,她颠倒黑白手到擒来,生生将南星说成个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公主,而她自己便是屈于公主淫威,敢怒不敢言的无辜受害者。
曹月容泫然欲泣,“爹爹,之前她便抢我的鲛人泪,那是我拜托银楼谢掌柜好不容易寻来的,可她说一句喜欢,九殿下便赠予了她。女儿不敢违逆九殿下,也觉得不过一颗珠子,没了便没了罢,是以并未同爹娘提起。”
说着,她当真落了两滴泪,配合此刻苍白无血色的脸,倒当真有几分虚弱可怜。
曹夫人看着自己女儿这般,简直怒火中烧。
她的女儿可是镇国公府堂堂的嫡出千金,国公爷唯一的独女,陛下亲封的华容郡主,在这东都城中说是名门贵女之首都不为过!
这么多年来,曹月容娇生惯养,出门谁不给两分薄面,就连宫中的娘娘们都偏疼她,何时受过此等委屈?
如今,竟是被个外来的和亲公主欺负到头上了?
曹夫人看向曹靖,怒道:“公爷,那公主竟如此嚣张?!一个小小西州的和亲公主,竟敢在我大赢欺辱公府郡主,此事说小了,只是小儿女之间不合,可说大了,便是打我大赢的脸面,公爷如何能忍!?”
曹靖的眉心越拧越紧,他没曹夫人如此的妇人之见,他毕竟身在朝堂,所思所想都不是后宅妇人可比的。
他深知慕临渊对这位和亲公主的态度不明,在尘埃落定前,一切皆有可能,她们口中“那小小的和亲公主”,万一最后成了后宫娘娘呢?
可曹靖转念一想,一个在大赢没什么根基的异国公主,即便成了后宫高位,又能如何?
思及此,曹靖倒宽了心,点头道:“为父知道了,定为我儿讨个公道回来!”
说罢,曹靖迈步往外走,却倏然顿住,回头问道:“容儿,你说那公主给你下药,却是为何?只因一点小龃龉,便给你下此等虎狼之药?”
曹月容心头一跳,忙道:“自、自然是因为她想打我镇国公府的脸面!那公主表面乖巧和顺,实则心思毒辣,女儿也是一时不防。爹爹,女儿的话您都不信了吗?难不成我还能自己吃了那药,让自己当众失态,丢人现眼吗?”
曹靖点点头,道:“那你好生休息,外面的事不要多想,这几日便待在府中,避避嫌。”
“是,爹爹。”曹月容乖巧的应下。
曹夫人见曹月容已经醒了,虽还有些虚弱,但无大碍,嘱咐了两句便也回房歇着了。
今天可当真把她这把老骨头折腾得够戗。
待到房中无人了,曹月容慢慢起身,脸上早已没了方才在父母面前的乖巧柔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阴鸷。
贴身侍女黄鹂小心的上前,服侍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曹月容冷声问道:“百灵那个贱人回来没有?”
百灵便是她之前派去给南星下药的侍女,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黄鹂胆战心惊的应道:“奴婢取了郡主的腰牌,让喜鹊留在宫中找她,想来很快便有消息了,郡主莫急。”
话音方落,便见喜鹊回来了。
她虽极力维持面色无异,却控制不住步履匆匆。
曹月容抬眸看向她,冷声道:“人呢?”
喜鹊未语下跪地叩首,硬着头皮道:“回禀郡主,百灵她、她被发现溺毙在一处偏僻的湖中。”
“溺毙?”
“是。”喜鹊咽了口口水,压根不敢抬头看曹月容难看到极致的脸色,颤声道:“奴、奴婢留在御花园找百灵,便见一群内监从一湖中打捞上一具女尸,奴婢近前瞧了两眼,确定是百灵。内监们说她许是失足落水,撞到了水中的石头,晕了过去,待被人发现时,早已没了声息。”
喜鹊顿了顿,未听见曹月容的声音,便继续道:“奴婢不敢上前认回她,怕给府里招惹麻烦,便匆匆回来了。”
屋中静得落针可闻,连空气都凝滞了。
倏然,曹月容轻笑出声,笑声森冷,“呵……呵呵,好得很!溺毙?!”
说罢,她抬手一挥,床榻旁小桌上的药碗应声落地,碎成一片。
黄鹂也忙跪下,两个贴身侍女皆俯首跪地,不敢言语。
“好!很好!本郡主还当真是小瞧了那个外来的公主!竟随手便杀了我的贴身侍女,还将那碗药端给了我!”
黄鹂听得心惊,却不免有些狐疑,忍不住道:“郡主,许是当真巧合呢?那公主才来咱们东都多久?内宫戒备森严,她当真有那能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通人脉,做到如此地步吗?”
黄鹂是曹月容身边最得脸的侍女,平日里,没少给曹月容出谋划策。
曹月容面色阴沉,微眯眼眸,琢磨了一瞬,咬牙道:“不管是不是她,这笔账,本郡主都要算到她头上去!”
她就是看那和亲公主不顺眼,今日没让她失了清白,改日定要加倍奉还!
起先,她许是只觉得南星碍眼,经此一事,更是拿她当眼中钉、肉中刺了。
曹月容稍平了平肝火,低沉着嗓音道:“赏花宴上都发生了什么?”
她中药后神志有些不清,过程记得不是十分清楚。
黄鹂和喜鹊对视一眼,皆有些不敢言语。
曹月容绣眉一拧,冷声道:“说!”
黄鹂浑身一颤,硬着头皮小声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说得自己冷汗淋漓,像是下一瞬便要死过去一般。
镇国公府,嫡小姐的院落是府中位置极佳的,花团锦簇,宽敞华丽。
此刻,静了一瞬的院子,从中传出一阵震天响的摔砸声,接连不断,单听那声响,便能听出主人滔天的怒意。
继而,曹月容的嘶吼声飘荡在镇国公府的上空——
“我定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