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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守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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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守阵
        
    拂衣只觉一颗心好似要从胸腔里跳出来,那尘封已久的噩梦终于卷土重来,一下子将她拉回到十年前的北境。
被黑气笼罩的白色大地,断臂残肢、鲜血飞溅、嘶喊怒吼,瞬间涌上心头。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无能为力、蜷缩在一旁的小孩。
霎时间全身脱力,长剑脱手落下。
那一抹剑穗在狂风中凌乱飞舞,似是固执地不肯落下,用尽最后一次力气想要缠在拂衣的腰带上。
不!
我已不是那年的小孩!
身负玄灵内功和天水剑法,绝不能就此弃剑落败!
就算只有一副残躯,也不能轻易束手就擒!
拂衣用膝盖挑起下落的长剑,右手探出,用力握住。
脚下的阵法发出淡淡光辉,一股浑厚强劲的内力自洞口前的地面迸发,阻隔住那群失控的黑影。
这是十年前的八大高手合力布置下的阵法,天水境只是其中一部分,眼下洞口屏障被破,才触发此阵。
她被困天水境之时,每天夜里都会反复回忆法净大师衣袍上的那幅图像,所以递消息给谢与灵让他前去验证。
此刻看着阵法的走势,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熟悉的场景。
天水境、迷方谷、望崇派、毒谷……
错综复杂的线条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冷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拂衣瘦削的身影立于冰原之上,仿佛岿然不动的高山,牢牢阻挡住汹涌而来的寒意。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这片冰原,如果猜测没错的话,阵眼所在必与成山派有关。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一道黑影撕破一道口子,冲破阵法的束缚,怒吼着朝拂衣猛冲过来。源源不断的傀儡紧随其后而出,阵法即将被破。
拂衣运起轻功,甩开身后的黑影,穿过漫天的冰雪,奔到冰原中心站定,运劲于臂,猛地朝冰面刺出一剑。
“咔擦”一声,冰面裂缝自剑身蔓延开来,巨大的阵法在冰原上显现,强劲浑厚的内力自阵中迅速迸发,将每一个企图逃离的傀儡牢牢困在冰原上。
她猜对了。
源源不断的内力汇入阵眼,虽没有八大高手同时在场,但在这股阴寒内力的加持下,仍是没有一个傀儡逃出冰原。
内力汹涌而出,拂衣的右手感到一麻,险些握不住剑柄,踉跄了两步稳住身形。她朝师父方才所站的位置望去,那道身影已消失不见,原处被失控的傀儡占据。
拂衣收回视线,穿过乌泱泱的黑影,可以看见那些得到消息急速赶来的人群,即便仍有些模糊,但可以肯定,里面没有最想见的人。
“我会等你。”
她将扬起的剑穗缠在手腕上,凝神聚气。
寒气自身周弥漫开来,连落下的大雪、呼啸的北风都被冻住了片刻,薄薄的冰层自脚下扩散,一点点弥合剑身周遭的裂缝。
“嘭嘭”几声,想要冲出阵法的傀儡被一道极阴寒的内力撞飞。
狂风自拂衣周身迸发,冷冽如锋,本欲靠近她的一团黑影一齐向后飞出,愣住片刻,没有上前。
“看来你们感觉很熟悉,是吗?”拂衣冷冷地勾起嘴角,“不死不灭?连我都有些好奇了。”
她看着那些又欲攻上的傀儡,猛地拔出剑来,寒光闪过,凌厉剑气到处,斩断了几条手臂,却并无黑血溢出。
拂衣手腕圈转,将剑尖对准阵眼,分毫不差地再次落下。
傀儡不知疲倦地再次涌上,黑压压的影子霎时间将她团团围在中心,眼见就要形成合围之势。
就在此时,破空声穿过朦胧的大雪,急至身后。
拂衣眉头微皱,本以为是对准了身后的傀儡,不过到得跟前才明白,射向的却是她的背心!
她左脚在地上一点,右手握在剑柄之上,腾空而起,一个翻身避开来箭。
“啪”的一声,箭头没入冰面寸许,箭身仍在嗡嗡作响,足可见射箭之人内力之强。
拂衣看着那支制作精细的箭矢,缓缓勾起嘴角,已经知道了来人,“用这么好的兵刃,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洪、泽。”
话音刚落,破空声再起,利箭自四面八方攻来,宛如雨点般密集落下。
拂衣微一俯身,用劲拔出那支没入冰面的箭矢,以此为剑,手腕急转,打落射来的利箭。内力仍是不住地流入阵法,她唯恐前功尽弃,并不运力还击,只以剑招相抗护住周身。
那支长约尺许的箭矢在她手中使将出来,兀自凛凛生威,没有半分局促。可右手置于剑柄之上,身形终究受限,耳听得身后的利箭飞来,眼见躲避不开,只得稍微侧身。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微风擦过耳畔,一抹繁复衣角落进视线。
明松雪缓缓落在拂衣身旁,挥剑斩落了射向拂衣背后的箭矢,满眼笑意地打量着她的样子。
目光落在拂衣嘴角残留的血迹上时终于停顿了片刻,语气中像是有一点可惜,“我的确很好奇你被箭矢刺穿、满身鲜血的模样,但眼下还不是时候,以后会有机会的。”
拂衣急道:“小心!”
“什……”明松雪话未说完,就被一股平稳的力道扯过,在拂衣身后站定。
她还未从方才的急变中反应过来,就见拂衣急舞左手中的箭矢,化成一块坚实的盾牌挡住她的身前,那些密密麻麻朝她射来的偷袭之箭已经被尽数挡在了外面。
冰冷刺人的寒意自拂衣身上蔓延,不同于初见那日潇洒恣意的剑法,今日被困于这方寸之地,那轻灵的身影得不到施展,却带着当日不曾有的沉肃与镇定,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
“啪”的一声,箭矢从中折断,掉落在地。
“剑阁的东西也不怎么样。”拂衣扔掉断箭,摸向腰间解下剑鞘,点在明松雪的左肩,用力一推,“让开。”
明松雪被一道浑厚却不霸道的力道推开,在数丈外站定,凝神看向那道陷在箭矢中的黑色身影,心情很好地笑了笑,“今日来得不亏。”
她收敛笑意,眉眼都覆上了一层阴沉的冷意,转过身,微扬起头,抬高声音,“叔父,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箭矢停下,一人身形从雪中缓步走出,整个人好像被黑气笼罩,阴森森地望向她,正是洪泽。几十道黑影紧随其后而出,手中弓箭并未放下。
“松雪,”洪泽有些不满,“你为何会在此处?”
“为何?”明松雪踢走了脚边的落箭,一步一步踩在雪上,“叔父为何来此,我便是为何来此了。”
洪泽脸色晦暗不明,顿了半晌才道:“挂云剑本就是剑阁之物,定是在这清虚洞中,我今日来便是要寻回宝剑。”指了指远处的拂衣,“她以法阵困住洞口前方,阻拦我等,需得先杀此人。”
明松雪点了点头,似是觉得他说的有理,可下一刻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洪泽的身侧,“挂云剑是何模样我不曾见过,但叔父手中的这把剑我却再清楚不过了。”
“那是我母亲的佩剑——只有剑阁阁主才能佩戴。”
“可叔父如今只是暂代阁主,何时正式继任,我竟不知。”她的视线缓缓扫过洪泽身后的剑阁弟子,“连继任典礼我也未曾参加吧?”
众人碰上她凌厉的目光纷纷低下头避开,只有一人目光牢牢锁在她的身上,未离半分。
洪泽并不生气,慢慢抚摸着剑身,神色间看起来有些得意,“这剑通体透亮、寒光逼人,的确是柄绝佳利器。”
“可是,再好的剑也要拿在活人手里才更有用,你说呢,松雪?”
明松雪颇为赞同地点点头,“叔父说得对。”
“既然你也同意,那……”
明松雪朝他走近,脸上那一丝伪装的柔和轰然破裂,露出了阴狠的邪气,“这么说来,这剑还是拿在我手里更为合适。”
“什么......”
“嗤”的一声,两柄长剑分从前后刺入,穿透身体而过。一柄出自明松雪,而另一柄则是来自洪泽身后的那人——古慈。
洪泽双目圆瞪,还欲反抗,身后的弟子一同张开弓箭,密如雨点的箭矢落下,封住了他最后想要说的话。
明松雪踢飞洪泽挣扎欲坠的身体,接过那柄脱手飞出的长剑,缓缓说道:“这剑阁,怎么能交给一个如此愚笨的人呢,你们说,是吗?”
几十名弟子整齐地躬身行礼:“拜见阁主!”
古慈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明松雪,像是个仰头求肯主人夸奖的小狗,而她的主人也的确毫不吝啬,踩着雪地上仍在流动的鲜血朝他一步步走近,轻轻拂去了他肩头上的雪花,温柔地给出了夸奖:“做得很好。”
阵眼处的拂衣没空理会这毫不意外的宗门变革,内力的大量涌出让她的体力有些不支,体内的寒气久违地再次狂躁,隐隐有些失控之兆。
她突然踉跄一步,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地侵占她的意识,右手不受控制地想要将剑拔出。
“不……不要。”
那是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却又感到有些熟悉的失控感,仿佛下一刻她就会被完全剥夺神智,变成人人操控的行尸走肉。
凛然的寒冷让她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紫色,透过那薄薄的血肉,拂衣清楚地看到一团拇指大的东西在她的血液中快速游走。
那是蛊虫!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中蛊的,但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一样,眼前竟浮现出师父方才流出黑血的手臂。
而那也正跟她心底的想法不谋而合。
拂衣瞥了眼四处黑压压的傀儡,深吸一口气,将左臂移到剑锋上。
“嗤”的一声,剑锋划破皮肤,鲜血顺着剑身快速溢出,很快浸染了周围的冰面。拂衣有些脱力地靠在剑身上,右手仍是牢牢地抓着剑柄。
鲜血的流失让体内蠕动的蛊虫停歇了片刻,可很快便再次占了上风。
拂衣不得不分出两成内力封住自己的经脉,寒气在体内急速游走,温甜的血液变得冰冷,蛊虫改变了方向,顺着手臂上流出的鲜血而去。
眼见就要露出头来,却突然止步。
拂衣想用内力将其逼出,但两成内力实在难以控制,瞥了眼躁动的傀儡,尝试着分出四成内力对抗蛊虫。
“嘭”的一声,一具傀儡猛地冲出阵法,眨眼间身形移至数十丈之外,双手用力一撕,一人从中裂成两半,鲜血四溅,撕心裂肺的惨呼声被湮没在浪潮般的低吼中。
拂衣急忙将全身的内力注入阵法之中。
眼下只有借助这个阵法才能困住傀儡片刻,可是如此一来,迟早会受蛊虫控制,到时情况只怕会更糟。
正思索间,茫茫大雪之中,似有一道灰影闪过。
是谁?
为什么会有些熟悉?
拂衣胸口砰砰直跳,本能地对这道身影的靠近感到抗拒,心底不自觉地涌起一股怒气。
大雪刮进眼睛,模糊了视线,一道凌厉的掌风破雪而来。
拂衣刚想要运力相抗,却听得一声重重的闷哼,接着一道白影被裹挟在风雪中朝自己撞来。
分明带着强劲的内力,可她却下意识想要接住那道飞来的身体。
狂风肆虐,那人最终在她身前不足半丈处停下,后退的身影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拂衣……”
话音未落,她左手撑在地上缓缓直起身子,“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析木师姐!”
析木摇摇头,用拇指擦了下嘴角的血迹,朝她扬起一个笑容,“我没事,你怎么样?”视线落在拂衣不住流血的手臂上,神色一沉,“怎么流了这么多血?”说着便要撕下衣襟为她包扎伤口。
拂衣轻轻拉住她的手碗,摇摇头。
析木触碰到她那只冰凉刺骨的手,略一思索,已然明了。
蛊虫嗜血而生,若未寻到母蛊,又想要摆脱子蛊的控制,那便只能从自己的鲜血下手。内含剧毒、腐臭发黑的血液蛊虫自是不喜,若真有偏执疯狂之人,心甘情愿服下剧毒,让毒血遍布全身,自可摆脱蛊虫控制,只是这样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想来偌大江湖中也找不出几个。
但苏寻便是其中一个,而此时的析木之所以能恢复神智,便是紧步师父的后尘,以毒驱蛊。
拂衣服用过天心莲,用毒自是无用,瞧这情形,自然是以寒气封住了自己的经脉,想要借此逼出蛊虫。
温热的鲜血顺着伤口处不住流出,蛊虫已在伤口边缘处反复试探,但始终没有探出头来,任由鲜血流下去,只怕蛊虫未死,拂衣便先失血过多而亡了。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控制蛊虫呢?
一旦拂衣失控,这清虚冰面只怕立时便会血流成河。
耳边傀儡的怒吼始终未绝,而拂衣的伤口也越来越刺目,析木作为师姐,即便在被蛊虫控制的时候也不曾像现在这样不知如何是好。
“师姐,”拂衣扯出一点笑,让自己的语气尽量轻松:“既然来了,不助师妹一臂之力吗?”
析木一愣,随即舒了口气,“好。”在拂衣身后盘膝而坐,右手覆在她的背心上。
充盈的内力自后心汇入,远处阵法边缘奔涌而来的人群手握兵刃,透过这黑压压的傀儡仍然能看到闪着寒光。
就快赶到了。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赶到了。
突然间,一道排山倒海般的寒气猛地扑向拂衣的右手臂,内力耗散,失血过多,再加上先前自行封住经脉,她的身体已经岌岌可危,几次都险些要握不住剑,可好像心底最深处始终存在着一个执念,让她在将要倒下的时候勉强撑住了。
“拂衣,你感觉如何?还好吗?”
拂衣一时觉得有些庆幸,幸好师姐在身后看不到她的神情,否则顶着这一脸的冷汗再说没事可就实在难让人相信了。
她顿了片刻,竭力稳住身形,轻笑一声,“当然没事。”
鲜血逐渐从嘴角溢出,一点点染红脚下的冰雪。拂衣搭在剑柄上逐渐脱力,半晌,才稳住气息,像是察觉到什么,她再次开口:“师姐,多谢你刚才为我挡下那一掌。”
身后的人一时没有回答,似乎在犹豫着是否要说接下来的话,但看着地上快速蔓延的血迹,还是决定让她知道:“是俞无涯。”
方才那道灰影是俞无涯。
拂衣的身形剧烈发抖。
“没事的。”析木安慰道:“我可是如今最年轻的入榜高手,区区一掌而已,不打紧的。”
拂衣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声音有些颤抖:“师姐,百药谷的济时姑娘医术高超,两位谷主更是医术精湛,寻得镇上的阿福便可带你入谷,她们一定有办法的。”
“好。”
“你答应我,一定会去。”
“我答应你。”
析木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骗过拂衣,所以在听到保证的时候,拂衣稍稍松了口气。
冷意席卷整片冰原,两人一时无言。
拂衣已经感到周身渐渐被冻住,似乎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了,呼啸的风声、咆哮的傀儡好像都在逐渐远去,但她还有很多话想说。
“师姐,我机缘偶然得到了空隐姑娘的游记,就放在桌上,一直没来得及送给你,等此间事了,你定要记得去取。”
“我记得了。”
“师姐,十二镇的花糕味道很不错,有机会你要去尝尝。阿涵师姐也会喜欢的,你们结伴同去吧。我曾经和……”说到这儿,看着摇晃的剑穗,脑海里又浮现出那道身影。
析木问道:“是和那位叫谢与灵的少侠一起吗?”
“嗯。”
“拂衣很喜欢他?”
“嗯,很喜欢。”
析木轻笑了一声,“我听说过他,你离开天水境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想来是个不错的人。”轻叹了口气,“可惜,还没有见见他。”
“会有机会的。”拂衣强压下翻涌的不适,“以后会有的。”
“拂衣喜欢就好。”
雪越来越大了,拂衣的身形在析木眼中有些模糊。
她好像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初到天水境满脸稚嫩的小孩,她朝那个年幼的拂衣伸出手,带着她一起搭建了自己的竹屋,师父不在的时候,手把手地带着她在竹林练剑。
她不知道拂衣为什么和大家修炼了不一样的内功,师父说那是由于天生体质。
可后来,她看见那个刚刚和剑一样高的拂衣冻得浑身打颤,像是被丢在了漫天大雪里。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身为师姐的自己很无能,只能一个人跑到屋外偷偷流泪,跑遍整个天水境终于在一间屋子里找到了几坛酒。
幸好,酒真的能驱寒。
不久以后,析木终于知道那日的拂衣是因为内功反噬。
她一遍遍地找到师父,试图说服他能答应让拂衣放弃这门功法,可是无济于事。
直到拂衣下山,鹿吴山、清虚、玄灵内功的事接踵而至,析木是第一个不顾师父命令去寻拂衣的。
但这曾经处处可相逢的江湖突然变得太大太大,又或许是命运使然,她们始终没有遇到。
她听着拂衣被认作邪魔外道,她看着那些江湖人齐上天水境,她去了咽蝉阁打听消息,却再也没有赶上。
所以在偶然得知尸骨毒能克制蛊虫的时候,析木毫不犹豫地就吞下了,马不停蹄地赶到北境,幸好,这一次,没有太晚。
风声劲急,大雪肆虐,漫无边际的冰原上满目寒凉,只有两人贴近的那一块皮肤上还带着点点温热。
“师姐,”
“拂衣,”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析木道:“这次就我先说。”
“嗯。”
析木道:“拂衣,对不起。你被江湖追杀时,我没能及时赶到……后来……还亲手取走你的心头血。”她顿了顿,“很疼吧?”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师姐,不要抱歉,我没有怪你,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我知道你当时……师姐?”
背上的那只手缓缓滑落,强烈的不安霎时涌上,拂衣的身形僵住,一点点转过头,只听“咚”的一声,那道白色的身影倒向白茫茫的冰面。
“师姐!”拂衣将析木的身体抱到怀里,看着黑血从她手臂的伤口处汩汩流出。
析木笑了笑,“那次听到万毒老人说这尸骨毒可能解此蛊,看来是真的,幸好我还赶得及来见你。”
“师姐,我有办法。”拂衣猛地划破已经凝固的伤口,将流出的鲜血送到析木的嘴边,“我可以解,我可以解,我的血能解此毒。天心莲可以解百毒,这个一定也可以!”
“拂衣,”析木轻轻握住她流血的手臂,“别再受伤了。”
“没关系,不疼的,师姐,一点也不疼。”拂衣强挤出一抹笑容,“蛊虫,蛊虫总有办法的。那天我的血是有用的,所以一定有办法可以解蛊的。你相信我,我带你去百药谷,这世上一定有人可以救你的,一定会有的……”
“嗯。”
析木一点点抬起手,为拂衣擦了擦眼泪,冰凉的手掌拂过那张混合着血泪的脸,“我记得,我的师妹可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对不起,师姐……都是因为我……”
“拂衣,别哭。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拂衣竭力想要看清她的脸,可是泪水止不住地溢出,一再模糊了视线。
析木的脸已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和整片冰原融为一体,气息宛若游丝,即便拂衣的鼻尖已经快要擦到她的脸颊,也几乎都要感受不到了,可她还是固执地抬了抬手,
“你刚到天水境的时候,很怕冷。”她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拢了拢拂衣的衣服,“今天怎么穿得还是这么少?”
拂衣整个人都在不住颤抖,数不尽的话堵得喉咙剧痛,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好像每一个字都会将怀里的人吹散。
最后,只能满脸泪水地祈求道:“师姐.……我们回天水境吧。”
“好。”
析木费力地点点头,她感觉自己穿过万里冰原,越过山河大川,走过长街小巷,又回到了天水境。
上山的小道传来淡淡花香,剑湖旁同门正在比武练剑,师父坐在远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时不时地开口指点,师娘身形轻灵地闯过药田的阵法,给受伤的弟子上药包扎。
李寒酥指不定又在哪里闭关静坐,阿涵提着满满的食盒从一众练剑的弟子中穿过,糕点的香气飘了满山。
而片竹林里,有一道矮小的身影正在等着她。
析木朝她走过去,伸出手,“拂衣,今日教你九渊内功,可好?”
满脸稚嫩的小孩笑着点点头,“好啊。”
这一次,不会因为玄灵内功引来觊觎,不会因为鹿吴山成为众矢之的,不会因为清虚被人人喊打追杀,她的师妹会在天水境慢慢地长大,然后学成下山,自此仗剑江湖,一生潇洒恣意。
“师姐……”
那只冰冷的手垂落在一旁,析木缓缓闭上了眼睛。
拂衣的身体骤然僵住,那一瞬间,偌大的冰原好像被冻结,呼啸的冷风,低吼的傀儡,嘈杂的人声,她好像什么也听不到了。
“师姐——”
拂衣紧紧抱着怀里的身体,企图留下那一丝残存的温度。狂风卷起白色的衣角,冰凌在析木的脸上刮过,可她一动不动,只是任由暴雪将自己的身形吞没,与这片冰冷融为一体。
拂衣猛地呛咳出两口血,全身脱力,紧抓着的剑身终于在此刻失去支撑,“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阵眼失去内力的汇入,威力立减,低吼撕裂风声,黑压压的影子冲破阵法撞向奔近的人群,一瞬间淹没白雪。几十个傀儡张开五指,快如闪电般猛地探向来人的胸口,血淋淋的心脏从身体中掏出,漆黑的五指用力一握,鲜血迸溅。惨叫声中,又有十余人被撕成碎片,断肢、头颅滚落满地。
众人惊呼着连连后退,那些自诩江湖豪杰想要斩妖除魔的英雄侠客,在死神面前,仍是选择了落荒而逃。
可即便如此,仍有十倍百倍的人逆着潮水般的傀儡攻上,哪怕手中的火折火把很快被大雪湮没,仍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一遍遍砍下那些扭曲发黑的手臂。
眼见又有百余名傀儡又要冲出阵法,奔向人群,便在此时,一道灰影闪过,在拂衣刚才的位置站定,看了眼那边的洞口处,急忙抽出背后长刀,将全身内力运于右手,猛地拍出一掌,浑厚强劲的内力自阵眼迸发而出,卷起漫天飞雪。
是成山派掌门应远途。
拂衣左手牢牢抓着析木,被这股内力直撞飞出去。
“嗖”的一声,长线划破风声,将两人卷起,寒冷的空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鱼腥气。
“小拂衣,你怎么样了?哎呀,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梅笑寒一边说一边急忙点了拂衣伤口处的穴道止血。
“……”拂衣一点点收回恍惚的心神,“梅伯伯。”
她神色一变,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梅伯伯,求你救救我的师姐,求你,救救她……无论用什么办法,我求你……”话音未落,倒在地上,又吐出一大口血。
梅笑寒皱着眉看了眼析木那张已无半点声息的面孔,扶起拂衣,语气很是担忧,“你内力损耗过多,经脉受损,需得先调息运气,稳住心绪,才能将你的师姐……带回去。”
阵法在脚下蔓延开来,傀儡潮怒吼着向边缘冲过来。
梅笑寒右手一甩,手中的鱼线打着旋飞出,缠在四五个傀儡的脖子上,右手一缩,“咔擦”几声,颈骨折断,黑影顿了住片刻。
只见他手腕圈转,欺身直进,身形灵活地汇入阵法之中,将傀儡困在其中。
拂衣刚刚积聚起的希望骤然消散,被冷风一吹,在漫无边际的冰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
一定还有办法的!
我一定能救师姐!
“相信我,你会没事的。”拂衣看着怀里的人,眷恋的神色染着几分偏执,再次割破了自己的伤口,将源源不断的鲜血送到析木嘴边。
可怀里的人神色没有丝毫颤动,只是任由那些血迹染红了雪白的外衣。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
拂衣将另一只手贴在她的背后,压下已经经脉撕裂的剧痛,为她传送着内力。
低吼自身后逼近,猛然冲出的傀儡咆哮着抓向析木,却对上了一张森寒的面孔,瞬间被一股极强的内力掀飞。
咔嚓数响中,他的臂骨腿骨尽数折断,头颅在雪地上滚出好远。
拂衣握着剑缓缓起身,狂风卷起她的衣摆,凌乱的发丝拂过面颊,沾染上残留的血迹。她的目光扫过整片冰原,密密麻麻的尸体堆叠在一起,殷红的鲜血洇染雪地,断臂残肢落个满地。
仍有数不尽的傀儡在低吼,数不尽的人在挥剑,数不尽的身体被撕碎,浓重的死亡气息笼罩了整片冰原,瞬息间,这里已沦为人间炼狱。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拂衣低头看向析木脸上释然的笑意,左手抱着她的身体,右手执剑,面色阴冷,提气急奔,剑锋所到之处,傀儡的断肢四处飞起。
她终于在阵眼停住。
“想好了?”应远途抬眼看向她。
“说实话,没有,也不知该想些什么。”拂衣将析木在旁边放下,“只是觉得,这阵法,不能被破。”
话音刚落,便见应远途猛地拔出长刀,将拂衣的长剑置入阵眼,身形一晃,落在她的身后,右手覆上后心,沉声说道:“玄灵内功的克制效果会更好,凝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