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桌面快捷
            桌面快捷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设为首页
            设为首页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就让这大雪下下下到厌倦 >
            第62章 冷夜
        
            看书神 >
            古典架空 >
            就让这大雪下下下到厌倦 >
            第62章 冷夜
        
    天水境
山上的夜风吹得院中的树叶簌簌作响,拂衣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隔壁的房间一片寂静,不知析木师姐究竟怎么样了,想来白日里实沈已经放松警惕,此刻他已经睡着,正好趁机查探。
她无声地离开房间。
云层蔽月,黑暗中露出一道炽热的目光。
实沈借着未关紧的门缝向外望去,正看到拂衣的身影慢慢移近析木师姐的门前,心下百感交集。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要偷偷探查?师姐是不相信我吗?是在怪我?原来白日里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说,是为了什么别的人……
实沈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心里密密麻麻的异样在提醒他收回视线,可他置若罔闻,仍是固执地盯着那道缓缓走远的背影,已经走到析木师姐门前。
是要停下了?
他想,下一刻,大概就要抬手推开门了。
实沈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一瞬间仿佛那才是自己的房间,即将推开的是自己的房门,他甚至准备好了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拂衣。
云层飘过,露出一丝月光,映照出拂衣脸上淡淡的笑容,她的身形一顿,心道:果然,这小子警惕得很。
站在门后的实沈一愣,只见拂衣的背影越过析木师姐的房间,没有丝毫进入的意思,径直朝厨房走去。
他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厨房里亮起淡淡的光亮,好奇心驱使他朝那道似乎正在找东西的身影走过去。
桌子后面的拂衣察觉到脚步声,猛地抬头,面露惊讶,“实沈,你怎么来了?”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满脸歉意,“抱歉,吵醒你了。”
“师姐,你……”实沈指了指她手里的半张饼,“晚饭没吃饱吗?”
拂衣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看向自己手上的伤口,刚想开口,中途咽下,改口道:“呃,就是突然有点饿。”
实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手腕,恍然大悟,想来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所以才会半夜起来找东西吃。
一瞬间,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他忙点燃厨房的蜡烛,“师姐你别动了,我来吧。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是不是今天的药膳不合胃口?”
药膳。
拂衣拦他的手一顿,伪装的神情有那么一瞬破裂开来,短短两个字,埋在心里的那种眷恋思念倾泻而出。
拂衣应该借助这个机会进一步打消实沈心中的顾虑的,她应该再趁机打探些消息,可是却好像突然间失去了力气,想念和担忧眨眼间吞噬了理智,她下意识地探向自己的身侧,摸了个空。
没有佩剑。
“现在太晚了,”像是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拂衣垂下眼睫低声道,“回去休息吧。”然后吹灭了蜡烛。
烛火晃动一瞬,实沈不知是否是错觉,好像在那双眼里看到了没有掩饰好的失神和落寞。
还没来得及仔细回忆,就见拂衣已经走出厨房,他看了眼厨房没有再停留,快步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几乎是并肩回去的,前后只差半个身子的距离。
实沈走在微微落后的位置,就借着这点错开的距离仔细地望着拂衣的侧影。在经过析木师姐的屋前,他下意识停顿了片刻。
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个动作带着明显的试探之意。
拂衣转过身,静静着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还是没有迈进去。她本以为很快就能再见到析木师姐,到时便可弄清楚事情真相,可是一连多日,始终没有再见到师姐的影子,就连手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
半晌,拂衣才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析木师姐现在怎么样了。”然后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夜相安无事。
拂衣坐在床上调息运气,隔壁房间始终没有半点声音,直到后半夜,她才渐渐睡去。
鹿吴山石室
“如何?”苏寻道。
万毒老人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析木,摇了摇头,“前几日我给她喂了点你那个小徒弟的血,人算是清醒了片刻,醒来二话不说,拔剑就要杀我。你的徒弟武功有点太好,我险些就命丧此处了。”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看起来心有余悸。
苏寻的神色有些复杂,析木是天水境入门最早的那批弟子,是如今最年轻的石榜高手,功力自然不错。只可惜,如今却如同行尸走肉般丧失神智。
片刻后他回神,问道:“那你怎么逃过的?”
“我撒了整整一瓶软筋散,她都没有倒下,多亏清醒的时间不长,很快又失去意识了。”
“连你也没有办法。”苏寻叹了口气。
“哎?这话怎么说的?只是一时未能解决,又不是永远都没有办法!”万毒老人看着有些丧气的苏寻,唯恐被他看低,补充道:“我定有办法控制这蛊!还有这些傀儡,既然能研制出来,我就一定能让他们恢复!”
他突然想起一事,右手握拳放在嘴边心虚地咳了两声,“那个,”指了指旁边的瓷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万毒老人察觉到对面那道阴沉的目光,忙退后了两步,“我绝对有在好好珍惜,半滴也没有浪费。”退到铁链捆住的身体旁边,“你看,傀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这都多亏了小徒弟的血。”
苏寻神情有些犹豫,隔了半晌,缓缓开口,“析木我要先带回去。”
万毒老人连连点头,“当然可以。”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不忘喊道:“记得送回来啊,我还想要她身上的蛊虫呢。”
虽然已是秋初,夜间的风有些凉了。但拂衣玄灵内功大成之后,内力充沛,这样的天气并不会觉得太冷。
可今夜却不同往日,门窗早已关紧,但拂衣仍觉得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裹在被子中不住打颤。她越是想要运内力相抗,胸口的窒滞便越强烈。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拂衣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尽管三月之期还未到,但体内逐渐失控的真气在提醒她,天心莲的反噬又发作了。
“抱歉啊,谢与灵,我失约了。”
拂衣挣扎着起身,拿过一旁的瓷瓶和匕首。钻心蚀骨的疼痛折磨得她浑身冷汗,分明已经冷到打颤,但衣衫却已被汗水浸湿。她颤抖着抬起手,对准自己的胸口。锋利的刀尖刺破皮肉,有血珠渗出。
“嘭”的一声,房门被撞开。
凉风灌进,拂衣的手没拿稳,匕首“当啷”掉在地上,声响在安静的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色的身影披着月光,在她怔愣的目光中快步走近。
“师姐……”
来人正是析木,对于这声夹杂着悲痛的呼唤,析木全似没有听见。
她只是一如那晚般,面无表情地走近,俯下身,看着床边的拂衣。劲瘦的身形渐渐压下,将周围的月光遮掉,一点一点靠近。
拂衣盯着那张木然的面孔,略一定神,猛地抓过她的手碗。
脉象平稳有力,看不出半分异常。
不知为何,析木并没有挣扎,只是任由她搭上自己的脉,视线却从拂衣那张虚弱惨白的脸上慢慢下移。
然后停住。
拂衣胸前的伤口处正渗出点点血迹,析木愣了一瞬,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拂衣方才掉在一旁的那柄匕首。
凌厉的刀光一瞬间唤醒了她的心神一般,析木将手腕从拂衣的手中抽出,然后捡起把柄匕首,转过身立刻将拂衣按倒,没有半分犹豫,“嗤”的一声将匕首刺入她的心口。
“师姐……”拂衣皱着眉满脸痛苦地倒在床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大量的鲜血瞬间从胸前汹涌而出,析木猛的抽出匕首将它丢在一旁,取出瓷瓶接住了那股殷红温热的血液。
浓重的血腥霎时弥漫开来,天心莲反噬的剧痛加上像是要搅碎拂衣的每一寸经脉,急速的失血又在顷刻间吞噬掉她的力气。
眼前渐渐模糊发黑,拂衣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坠,四周冷风呼啸,脚下只有万丈深渊。
那只试图抓住析木衣摆的手终于全然脱力,软绵绵垂在一旁,还有鲜血沿着指尖滴答在地。
拂衣觉得好像有千万斤的力道压在她的脑海里,眼睛终于不堪重负,缓缓地合上了。
朦胧的意识之中,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北境,风雪漫天,冰霜凌冽,那道清癯的身影穿过冰原一步步朝自己走来。而那个蜷缩在地的小孩一如既往地对着那个“前来索命的小鬼”笑了笑。
拂衣分明看见师父向她伸出手,两个人就要一起走了。
可是为什么,她仍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为什么,低下头就看见穿心而过的伤口?
为什么,白茫茫的雪地上滴出了一串血迹?
是不是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她将目光投向漫无边际的远处,半晌,终于低下头,喃喃自语:“师父,这就是您需要的吗?”
拂衣没有听到回应。
她只是轻舒了口气,极轻极淡,没有怨恨,没有悲愤,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那就拿走吧,用我的心头血来偿还这十年的教养之恩。
拂衣好像感觉不到痛了,只是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流走了,好像那鲜血带着过往,失去得越多,心里就越平静。
既然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那把我的命还回去。
瓷瓶中的鲜血满溢出来,沿着析木的手腕瞬间染红衣袖,温热的液体滑过皮肤,析木却突然觉得手腕一阵刺痛,好像那是一种烈性毒药,一触之下,只有钻心的灼热痛楚。
那只拿着瓷瓶的手微微一颤,好像有什么东西穿透迷雾唤醒了一丝她的意识。
分明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可她就是觉得心脏一阵莫名的刺痛,意识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心裂肺地呼喊,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不能伤害眼前这个人。
拂衣看着她双眼中泛起的湿润,就像濒临的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最后的力气唤道:“师……姐……”
尽管声音已经气若游丝。可那双正在为她包扎伤口的手还是停顿了片刻,然后缓缓替她拉好肩头的衣服,用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看了她一眼,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站起的那一瞬,拂衣右手用力一撑,猛地直起上半身,左手蓄力,向前拍出一掌,身子先前扑倒。
析木只觉一阵阴寒的内力袭来,刚欲还手相抗,咚的一声已经被扑倒在地。
而压在身上的人,就是刚才那个虚弱无力的身影。
拂衣反噬发作,真气在体内四处激荡,难以运劲,刚刚那一掌,虽只是将析木推倒在地,但已经用上了全部力气。若她此刻回过神来,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摆脱自己的桎梏。
事不宜迟,借着月光,拂衣看到滚落在一旁的瓷瓶,右手颤抖着一点点探过去,眼看就要够到。
这时,躺在地上的析木突然动了,她微微偏过头看向拂衣,空洞的目光紧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侧脸,而那只冰冷发颤的左手也正搭在她的肩头,刚刚那一掌带来的寒气好像顺着肩膀缓缓流入经脉。
拂衣有些紧张,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紧咬着牙压制反噬的疼痛。她很清楚,若是错过眼下这次机会,很有可能析木师姐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她的手指已经碰到瓷瓶的边缘,只要微一用力,向内一勾,就能拿到。
可偏偏在这时,一阵凉风从门外涌入,那个圆滚的瓷瓶就这么在地上滚得更远了。
拂衣奋力的伸出手,指尖的血迹在地上留下一道长痕,整条手臂都在剧烈打颤。
下一刻,一只手缓缓抬起,将那个瓷瓶抓在手里,析木转过头,犹豫了片刻,在她复杂的目光中将手里的东西朝前一递。
拂衣愣住一瞬,一种难言的希望涌上心头,她没有耽搁时间,当即接过瓷瓶,颤颤巍巍地打开,扳过析木的下巴灌了进去。
“唔……”鲜血顺着瓶中流出,缓缓进入口中,血腥气让析木皱紧了眉头,忍不住就要打翻递到嘴边的瓷瓶。
但拂衣不知从哪生出了一股蛮力,牢牢地扳住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将鲜血猛灌进去。
她看着眼底隐约泛起怒气的析木,几乎是用力从身体里挤出几个字,“师姐,是我……我是拂衣……”
“拂衣?”析木低声重复,她的眼神已经由呆滞转为茫然。
那血液中淡淡的清苦味道在口中化开,仿佛内心深处封存的意识喷薄而出,析木猛地抓过拂衣的手腕,一声惊呼:“师妹!”
“嗯。”
拂衣的嘴角缓缓露出了笑容,很想再说些什么来回应析木师姐,但是力气不支,拿着瓷瓶的手一松,直直地向前倒去。
析木一手接住那个即将飞出的瓷瓶,一手揽过拂衣,利落起身将她放到床上。
“拂衣!是我!睁开眼睛看看我!”
急切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拂衣抬起沉重的双眼,“师姐,你……终于……回来了。”
她胸前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不由地皱了皱眉,析木看到那抹刺目的红色,很快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拂衣,对不起,都怪师姐,都是师姐的错。很疼,是不是?”
拂衣很想开口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试了好几次,始终发不出声音,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要运气,我给你疗伤。”析木二话不说撕下自己的衣服给拂衣重新包扎伤口。
可就算血已经止住,触手所及仍是冰凉一片,好像整个身体已经失去了人的温度。拂衣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上面甚至凝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寒霜,裹挟着那具不住颤抖的身体,这比她十年来的每一次反噬发作都要严重。
“我去找师父!”
“师姐。”拂衣急忙拉着她的手,“没事的,一会儿……就好。”
析木的身形一顿,月光映照着她那张焦急的脸,眼中却闪过一丝木然,那是之前失去神智的样子。
拂衣心下大惊,立刻明白这血解不了师姐的毒,也或许根本就不是中毒,来不及了,需要抓紧时间。可是她此刻气息微弱,连开口都很困难,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日祝余前辈的话在脑中闪过。
“反噬发作之时强行运气,只会加重寒气的侵蚀。”
那也就是说,还是可以强行运气的。
拂衣急运内力,丹田中的寒气如潮水般汹涌泄出,瞬间吞没四肢百骸,经脉连同血液都被一齐冻结。
强行封住经脉极有可能让自身功力尽废,最终筋断而亡。但如此一来,真气运行受阻,天心莲的反噬却可以暂时得到压制。
疼痛渐去,拂衣撑着从床上坐起身,抢着开口,“师姐,你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是中了什么毒吗?还是遇到了什么人?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你?”
析木被拂衣的声音拉回思绪,刚刚心底泛起的失控感让她意识到时间并不多,可是自己究竟为何变成眼下这样,一时难以确定,只能抓些关键信息告诉她。
“师父曾派我暗中保护毒谷的万毒老人,事情完成不久后,我从一位七八十岁的老者处得知你的消息,赶去虞山拦住了实沈,就是在那次之后我意外地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又在望崇山附近看到你被师父带走,之后的事情便记不清了。这数月以来,并未遇到什么怪异之人。若说是万毒老人控制了我,倒也有可能,据我观察,他应该是一位药痴,对于研药制毒近乎疯狂。”
“万毒老人?”
“嗯,前几日我还在一处密室中见到了他,密室中还有一个被铁链捆住的人,不,应该不能说是人……”析木琢磨着应该如何形容那具身体。
“更像被控制的傀儡,对吗?”
“对!双目漆黑,喉咙里发出怒吼。”析木看着拂衣的神情,已然明白,喃喃道:“看来那里就是鹿吴山的密室。”
拂衣点点头,“想来万毒老人便是帮师父研制傀儡之人,若是他下毒,那必定要征得师父同意,可是师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她实在想不通,回忆起析木师姐刚才的话,又问道:“一位七八十岁的老者?那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析木仔细回忆了一下,语气笃定:“她的武功很好。”
“我虽然未见过她出手,但她说话时气息很稳,分明已经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但话声清朗,中气十足,自带一股威严。走路时步态沉稳。可以肯定,绝对身手不凡。”
随着析木的描述,拂衣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自己也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但一时看不清她的面容。
“拂衣。”
析木看着她那染血的胸口和苍白的脸色,一时间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心上,自责、愧疚、担忧……数不清的复杂情绪自心底一点点蔓延,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师姐。”拂衣拉过她的手,“不要自责。虞山派那次多谢你,若不是你,我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从虞山离开。”
“拂衣,师父他……”析木自小陪拂衣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师父在她心中的分量,如今陷入这样的境地,想开口说几句宽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犹豫了片刻,握紧她的手,一字一字道:“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无关任何人,只要是你心里认为对的,师姐永远……”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师姐,”拂衣指了指一旁的瓷瓶,示意她带走,“一切小心。”
析木竭力压下那股又要泛上的失控感,朝她点点头,“抱歉拂衣,好好养伤。”转身朝外走去。
实沈站在门外,看着析木从屋里走出,视线落在那个沾着血迹的瓷瓶上,心下一紧,探头望向里面躺在床上的人。
稀薄的月光打在苍白的脸上,被子裹住那道单薄的身形,显得孤寂又落寞。
他很想走进去看看伤口是否已经包好,白影一晃,挡在他的身前,关上了门。
析木没有理会他的惊愕,双目失神地离开。
实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是啊,该去向师父交差了。
两人一前一后转过拐角,步伐渐渐加快,直到后来,析木眼中仅剩的一丝光亮也被黑夜吞没。
寒气在体内肆虐,反噬在短暂的停歇之后,以排山倒海之势卷土重来。自从玄灵内功大成,拂衣对体内的寒气已能控制自如,但刚刚强行冻结经脉,压下反噬,眼□□内的真气已经全然失控。
她只觉有无数根冰锥刺破血肉,连骨髓中都透露着疼痛,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扶着墙壁和床沿坐起身来,吐纳调息。
可是双手不受控制地一直打颤,眉毛、头发都结上了一层寒霜,好像在极寒之地封印了数年,刚从那冰天雪地中逃出来,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
只要一阵轻飘飘的风吹过,那具身体就能瞬间裂成碎片,化为灰烬。
可即便是这样,拂衣仍是撑着最后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慢慢踱步到窗边。
因为那里,此时正停留着一道身影。
她双手撑在桌上,强压□□内的不适,缓缓唤了一声,“师父。”
门外传来回应,“拂衣。”
“弟子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师父。”
片刻后,未等拂衣开口,苏寻率先说道:“只有祝余才能助你突破玄灵内功。”平静的声音缓缓响起,就像是压垮拂衣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以师父任由天心莲的消息流传,任由叶拂衣的名字成为众矢之的,他始终坐视不理,是为了等到祝余出现,助她功法大成。
只有这样,才能重开清虚。
原来如此。
拂衣咽下口中的血气,轻笑了一声,“我是想问,谢无期前辈究竟是怎么死的?”
窗外的身形有一瞬的怔愣,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意外过后淡淡开口:“俞无涯的内功容易走火入魔,需要吸食他人的内力压制。但若一个人的内功散尽,原本只会变成废……常人,即使身体异常虚弱,总还有一年半载的寿命,当年谢无期内力全失,不出三日便去世了,俞无涯不是直接凶手。”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我也没有杀他。”
果然,谢与灵的猜测是对的。
拂衣咳了两声,语气已是在强撑,“多谢……师父。”
苏寻站在窗外,没有说话,却也没有离开。
拂衣的气力耗尽,视线渐渐模糊,头脑昏沉,眼见就要倒下。可是,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执拗,偏偏不愿在师父的面前示弱。
察觉到外面的人似乎有推门而入的意图,拂衣强笑道:“怎么?师父不去看看弟子的心头血功效如何吗?”牙关冷得直打颤,分明只是秋初,但是说话间已经呼出了一团白气。
苏寻刚刚抬起的手顿在半空,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下一刻,身形消失在窗外。
“咚”的一声,拂衣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在地上。
地面冰凉,可她却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瘦削的身形蜷缩在地上,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被子,很想拉到手边,可是右手刚刚抬起,就无力地摔在地上。
疼痛的深渊将她逐渐吞噬,浑身不住发抖,连身下所躺的石地都泛起了薄薄的冰霜。拂衣自嘲地笑了笑,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床上的被子。
忍痛的挣扎中右脚踢到桌边,一抹垂下的青色轻轻摇晃。是剑穗。
“为什么选这个颜色?”
“柳叶拂衣,和你很相配。”
谢与灵,又是好久不见了。
拂衣勉强聚了一口气,右脚一用力,“叮”的一声,桌上的长剑掉在地上,落在她的手边。
拂衣轻轻抚上那抹剑穗,蜷缩起身体,像是落进一个怀抱。疼痛折磨得她睁不开眼睛,只有稀薄的月光透过窗缝落进屋里,或许是云层飘过吧,连它的光亮也有些暗淡了。
“拂衣,今晚没有月亮。”
“月亮一直都在,只是被云遮住了。我能看见你,不正是因为月光吗?”
“还冷吗?”
“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拂衣缓缓闭上了眼睛,疼痛和寒冷带着她坠入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冷风呼啸,漆黑之中,远处似乎现出点点光亮。
闪烁不定的微光随着风不住晃动,似是组成了什么图案,那样子有些熟悉,拂衣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刺骨的疼痛剥夺了神智,一时之间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
又一阵花香随着轻风送来,影影绰绰地似有丛丛花簇在挪动。
黑暗之中,数个模糊的图案快速转动,却始终瞧不真切它们的样子。拂衣没有力气再理会,只觉自己重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北境,孤身一人躺在偌大的冰原上,渐渐睡去。
地面上流淌的鲜血仍未凝固,绕过她的身体蔓延至门外,一只拇指般大的黑虫被这股血腥气吸引,贪婪地吸食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