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恪忠,一个肆意。
杭谨庭听来也觉得奇怪,如此不同的两个人竟也能一起共事这么久。或许是性格上有些互补的原因,杭谨庭看向马欢,觉得有马道名作为他背后的助力,或许是蛮祀宗这些年来势头正旺的原因之一。
“话虽这么说,这次金松观失火,我认为这并不是意外。”忽然,马欢的语气严肃下来,他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那栋焦黑的房屋,下意识地握起了拳头。
金松观依旧被拦在警戒线之内,偶尔有人路过,也会投去眼光打量。杭谨庭撩起警戒线向内走去,激进派的人早已离开,留下现场的种种记号清晰呈现在他们眼前。
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杭谨庭走到昨日功德箱摆放的地方,他蹲下仔细察看,竟发现在箱子的一角有物体挪动过的痕迹。
“汪四海早上有带着学生挪动过箱子吗?”指着地面一处,杭谨庭示意马欢前来,“地上有白痕,说明挪动的时候功德箱里依旧是有东西的,正常的一个轻箱子,是不可能在地上划出这么大印子的。”
马欢蹲下身子同杭谨庭一起打量,他的目光扫过一片,还未来得及察觉到不对劲,忽然听见杭谨庭说道:“不对,并不是有人挪动过它,而是它被人掉包过。”
“为什么这么说?”
“铁遇火会生成铁锈,而它表面的氧化层不对。”一边说着,杭谨庭掏出手机开始记录下功德箱的每一个角度,“当时那场火势马宗主应该还记得,它很奇怪,起初像是爆炸一般有气流涌出,然后再是着火。”
起身,杭谨庭走到屋子深处:“我们假设气流是从这里涌出……”顿了顿,他又沿着原路一步一步返回,最终站定在他先前的位置,再次蹲下身:“照这样分析,这种分量的功德箱在气流的作用下,它最终直接接触的氧化面绝对不会……”
用指间关节敲打着地面,杭谨庭直视马欢道:“绝对不会在朝下的这一面。”
说罢,男人戴上手套缓缓将面前的功德箱翻面,眼前所见的果真如他分析那般,底下生满了铁锈。
当着马欢的面,杭谨庭用灵力集中于一道倏地注入其中:“如果真的功德箱被人调换,那东西在哪?里面又装了什么?”
忽然想起了马欢昨晚所说的话,杭谨庭又问:“马宗主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马欢耸了耸肩,道:“这次我是真不知道。”
现场的疑点不多,但仅存的这些,足以让杭谨庭一行人调查上一段时间。成都的冬天天黑的早,七点的太阳早早落了山,室内没有了光线,调查的进度便受到了阻碍。打开手机的照明系统,杭谨庭同马欢又照着昨日走过的路线一通检查,除却没再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两人并未发现任何怪异之处。
“依照我们现在的线索看来,功德箱里的东西或许是关键。”马欢问,“还有他的作案手法,我的经验不足,无法推断出,不知道杭组长是不是会有点头绪?”
“首先是他的作案动机。”杭谨庭问,“马道名在蛮祀宗里有得罪过人吗?或者你有没有得罪的人?”
“组里有不同的声音很正常。”马欢回答,“如果非要说得罪,舅舅曾经和马恩伯伯大吵过一架,但我并不认为伯伯会向舅舅出手。”
“为的什么事情吵?”
“因为黄辛曾经来暗访过蛮祀宗。”马欢毫无忌讳地说道,“舅舅并不主张和他们来往,但是马恩伯伯却认为激进派的人还是可交的。”
“那马宗主认为呢?”
“我的观点不是和你说过吗?”
顿了顿,杭谨庭转头:“我是说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马恩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上产生了分歧对马道名痛下杀手?”
“不会。”马欢直接否认,“马恩的为人我清楚,虽然人固执了一些,但是本质不坏,出发点始终都是为的蛮祀宗。这些年我拿不准主意,总是会询问舅舅的看法,多数的时候马伯是在一旁的,而舅舅的看法也始终都是中肯之言。”
思考了半晌,马欢又说:“至于宗中其他人,虽然也有观点不合的,但从表面上看,也都不会掀起什么大浪。”
“什么观点?”
“发展观。”马欢说,“对于蛮祀宗的未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我这个宗主的想法。”
具体的内容马欢没再细说,杭谨庭会意,也知道不便多问。走出金松观的时候已是晚上七点,与马欢在路边匆匆交谈了几句,两人在春熙路口道了别。
路口的人流每日都熙熙攘攘,杭谨庭走在其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格格不入感,仿佛这个世界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消息界面依旧是空空如也,杭谨庭有些失落。穿过这条大马路,后边有几条小巷,小巷里的人流不多,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很少有人会往里走去。
杭谨庭右拐在第二个路口,巷中杂物堆叠,行走起来很不方便。他快速穿越其中,忽然在一巨大的铁箱之后,将身子贴着墙面藏起。杭谨庭的手边正好有条生锈的铁棍,他紧紧握着,透过箱后的一小条缝隙偷偷看着他来时的路。
先前便感觉到了异样,杭谨庭凝神,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黑衣服的男人压低了帽檐走入。男人的身型不高,穿梭在巷子里的身影同样敏捷,他的脚步很轻,非寻常人可比。
侧身,上前一步肘击,在男人进入杭谨庭视线的那一刻,他猛然伸出另一只手跟上。铁棍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后落下,又在男人头顶一寸处忽然静止不动,似乎被定格在了原地,杭谨庭用力不得,面对对方迅速挥来的拳头,只得后退一步格挡。
拳头带上了灵力,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风,杭谨庭拉出一旁的栏杆跃起,直到风刃越过脸庞,这才发现有血丝从眼角下溢出。于此同时,方才的铁棍不知何时依然换到了杭谨庭的右手,反手一挑,黑色的鸭舌帽竖起向上飞起,男人的面容清晰呈现在杭谨庭的面前。
“凌哥?”杭谨庭意外道。
何凌捡起帽子:“身手差了不少,没吃饭吗?”
杭谨庭一愣:“是没吃。”
抹去脸上的血迹,杭谨庭这才觉得有些疼痛,他看向何凌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不忍说道:“真下黑手啊?”
何凌指了指衣服上被划开的痕迹,同样毫不留情道:“虽然身手差了,力气倒没小,新买的皮夹克,给你打个折,赔我一百八。”
杭谨庭丝毫不理会,反倒反骂一声:“神经病。”
两人在巷子里的打斗时间短,所幸动作不大,并没有引起外边路人的注意。简单处理了一番现场,何凌带着杭谨庭往一家市区人气不旺的餐馆走去。
餐馆多是一些自贡菜,味丰且重,何凌喜欢,杭谨庭却是一般。七七八八点了几个菜,两人在角落的位置落了座,此时已临近八点,杭谨庭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发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坐下,杭谨庭问。
“你和马欢在春熙路口。”
回答完,何凌皱眉,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差不多也是那时候。”杭谨庭问道,“你跟踪我干什么?”
“马道名的事情我听说了。”饭桌上,何凌开口问道,“马欢这个人不可全信,你小心一点。”
“你熟悉他?”
点了瓶啤酒,撬开瓶盖,何凌帮杭谨庭倒上一杯,摇了摇头:“不是很了解,但是我被他坑过。”
“你还能被人坑?”
“那次我去青海出差,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本以为蛮祀宗宗主为人平和,没想到竟然给我下套,顺手帮他们解决了几件麻烦事。”讲到这,何凌一脸不屑,“刚才我就看这小子不怀好意,总之你别被他骗了。”
杭谨庭点头:“我自己有分寸。”
餐馆上菜很快,十几分钟后两人便吃上了晚饭,杭谨庭随便扒拉了几口饭,总觉得味道不合胃口。
“怎么不吃?”何凌问。
“有点辣。”杭谨庭说。
“骗人。”夹菜的时候毫不客气,何凌又问,“是不是谈恋爱了?”
这一次,杭谨庭却没有立马否认,无法确定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但那些感受却历历在目,开心的、失落的、思念的……他弗一抬头,便对上了何凌诧异的目光。
一时之间沉默在两人中弥漫开来,何凌放下筷子,有千言万语想问,却又如鲠在喉。只是随口的一句话,我也没想到得到了对方的默认,何凌看在眼里,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杭谨庭。
“没有。”半晌后杭谨庭才说。
“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神。”何凌说,“在想什么?或者想谁?”
思考片刻,杭谨庭深吸一口气,他坦白道:“我遇到一个人。”
“我很想见他,每天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