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 第44章 中计

自这一晚，阿留似乎与杭谨庭达成了一个共同目标——寻找使其离开的魂术。在某些时候，阿留愿意将自己的身体交予杭谨庭使用，杭谨庭在行事的同时，也会避免与他人接触，以免露出些马脚。

在那场交谈之后，周翊成了两人不约而同不再提起的话题，次日在姜府的长廊偶遇他的三师兄，阿留也只匆匆打了招呼，撇开眼来转身离开，留下对方一人在原地不明所以。

与库满人约定的日子很快便到了，当日清晨，赵檬带来的几名荡黎士兵早早换上了粗布麻衣，跟在阿留身后俨然一副侍从的模样。

临走前，周翊在阿留屋前驻足了许久，犹豫片刻后，还是敲响了木门。

三师兄的到来让阿留惊讶，开门的手愣在原地，男孩呆呆地望着周翊。

“这几张道符你拿着。”一边说着，周翊掏出三枚黄符，“师父今日不在府中，这些便由着是我自己做的。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将灵力注入符内。”

阿留收下，只道了声谢，便不知继续说些什么。

“没有把握的事情不用做。”周翊再次开口，“库满虽屡犯大周边境，却终究国力太小，掀不起大浪。只是一次机会，和你相比，失去便失去了。”

男孩一愣，心头忽然倏地一缩。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周翊的身上、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眼前人和自己最初认识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阿留轻叹一口气，他说不上来。

“怎么了？”周翊问。

犹豫了片刻，阿留说：“只是觉得师兄比从前更容易接近了。”

“我看着令人疏远？”周翊疑惑。

“也不是。”阿留摇摇头，“只是先前觉得……师兄没什么会放在心上的人，一心只有国事。”

“从前的我或许是这样的。”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周翊忽然发现阿留似乎长高了不少，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懵懂的少年，他微微皱起了眉。

“比从前壮实了不少。”

“自我在这姜府常住，师父和师兄们都对我很关照。”阿留回答，“是长高了不少，几日之后，便是束发之日。”

周翊点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被男孩久久直视着下意识撇开了眼，他忽然听见阿留发问：“那师兄如今是怎样的？”

见对方没有立马回答，阿留再次补充：“师兄可有关注的人？”

“或许有。”思考了片刻，周翊回答，“前些时候倒是遇见一个人，似乎挺有意思的。”

“那个人是谁？”

“一个朋友罢了。”周翊说，“只是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找了很久，也没有音讯。”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至少我不会停止寻找。”

对话就此结束，阿留看着周翊嘱咐完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般，迫切想要追上。

沉默了片刻，阿留终是没有跟上。离开的时候他紧攥那几枚道符，直到确保它们万无一失地藏在了怀中，男孩这才安心离去。第一次被这么多人跟着走，男孩起初有些不适应，但自姜府至东城这短短几里路，在体内杭谨庭的鼓励下，阿留很快便调整好了状态。

走去城外茶馆的路上会途径一条幽静的小道，小道的人不多，往来的多是周围诸侯往来做生意的商贾。向两旁望去，眼底呈现的只有不尽的深林，有水声潺潺不绝于耳，和着阵阵清脆的鸟鸣，倒不禁给人以出世之感。

阿留就这样缓慢行走在这条幽深小道之中，他不断打量着周围路过的人们，形形色色又不知该如何区分，他把所有的疑问都压入心底，忽然听到杭谨庭在他脑中说上了一句：“荡黎人颧高，齐人魁梧，燕人鼻挺，吴越人清秀。至于那些五官深邃的应该便是那些异域民族。”

“先生从一开始便能知道我内心的所思所想吗？”

杭谨庭回答：“近期尤为清晰。”

有了杭谨庭的陪伴，这一长达两里的路似乎也并不无聊。茶馆坐落在一条河边，河边有杂草丛生，雨后未干的泥泞土地上还留有过往茶客的脚印。

多亏了杭谨庭先前的一番指教，阿留站在远处眺望而去，瞧见了茶客茶馆内果然如赵檬所说，尽数埋伏下了众多荡黎士兵。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壮胆，阿留在下一秒便对上了茶馆角落中刘挺偷来的目光，他故作激动地挥手，随即大步朝着对方走去。

“刘兄可在这等候多时？”落座于对方的身边，身边的“侍从”退去，阿留问。

“不久、不久。”刘挺笑笑，“阿留来得正好，我方才点了一壶茶，正好一起品鉴一番。”

“这的茶有什么好喝？”接过刘挺递来的茶杯，阿留慢慢品上一口，“不过是为了过路的商贾歇脚时能有口水喝才开的茶馆，算不上好茶。”

刘挺似乎有些尴尬，都道这小公子不曾出山，如今一见，言语中的犀利劲并不比那姜府三公子周翊逊色。他用余光打量着阿留，殊不知对方按耐在桌下的那只手，早已将衣服的衣角攥成了褶皱一团。

“不要紧张。”杭谨庭在他的脑内安慰，“重复我的话就行。找出他的意图，对症下药，不要自乱阵脚。”

阿留没有回答杭谨庭，他坐在原地清了清嗓子，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水渍，他看向了刘挺。

“刘兄，先前那枚策家玉佩我带来了。”一边说着，阿留从腰间解下一枚纯白无杂的玉佩，将其放于桌面，表面的“策”字显而易见，正是先前在市集上寻到的那枚。

只是刘挺的视线只匆匆扫过玉佩，他的目光仍锁定在阿留身上，停顿了片刻后方才拿起。打量时候的模样并不仔细，粗略地用手抚摸几下，刘挺便再次放下。

“的确是我从未见过的玉佩。”刘挺感叹说，“不愧是北燕策家的东西，在此谢过阿留愿意将此物留给我。”

“刘兄不必客气。”将茶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阿留又问，“不知刘兄那日说的好物，可谓何物？”

刘挺笑笑：“此物在后山，倒是需要阿留跟我走一趟了。”

一壶茶尽，只不过用了半柱香的时间。起身的时候用余光打量着四周，阿留瞧见了周遭荡黎士兵投来的目光时，这才安心跟着刘挺起身。

跟在男人的身后，阿留这才注意到刘挺今日的穿着似乎有些不一样——虽穿着常规的上衣下裳，但刘挺的腰间并非青丝，而是用一根麻绳紧束。男人外衫身着白色，但在阳光的照射之下，站在身后的阿留竟能隐隐约约瞧见里边黑色的内衫。

男孩猛地一惊，虽不涉及政事，但至少也懂得黑色为尊的道理。

“小心一些。”忽然，杭谨庭出声提醒，“周翊给你的几张符准备好，他带我们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也说不定，小心为妙。”

“叫他周将军。”阿留顿了顿，“或者三师兄也行。”

“是你的师兄又不是我的师兄。”杭谨庭反驳，“他应该是早就料到了刘挺会使诈，在这符上还藏了道灵力，可以追踪你们的位置。”

“你懂符？”

“不懂。”杭谨庭否认，“只知道一些基础的，在我师门的祖上有人研究，师父曾经教过我一些皮毛。但还远不及你的周师兄。”

说着，回想起了当时周翊在营救夏初秋时的道法，杭谨庭不禁感叹起了那符法的奥妙。若是他所认识的周翊，果真是这个眼前的津门传人，那为何在千年后的现世依旧如活人一般生存，没有沾染半分鬼气？

策宇寰是魂体，而周翊不是，杭谨庭思来想去半晌，却怎么都无法明白。

通往后山的路坑洼不平，在两旁的深林之中，埋伏着两路周翊带领的王军，人数不多，但足以面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库满人。许是昨夜刚下了场大雨，没走几步，阿留的鞋底便已占满污渍，衣裳的下摆也变了色。

刘挺在前面走得飞快，身后的阿留只有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对方的步伐。

“刘兄。”跑得久了，男孩有些气短，说话的语气急了些，他问刘挺，“刘兄对我们这东城外后山倒是熟悉。”

刘挺一愣，忽然慢下了脚步。

“谈不上熟悉。”他笑笑，道，“来过几次而已，我向来对地形有着过目不忘之能。”

觉得眼前人行事越发诡异，阿留微微皱眉，却在下一秒被刘挺上前拉起自己的手，急不可耐地推搡着他向前走去。

一边走着，刘挺说：“我为策兄寻到的好物可不是一般的东西，阿留切莫辜负我一片好心，还请跟我去看了才是。”

成年男性的力量不容小觑，还未束发的男孩就这样被他一路拉着向前，阿留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发现一股强烈的灵力涌入身体，一阵疼痛袭来，阿留一声呜咽，才发现自己竟已动弹不得，不断前进的步伐让他无法抵抗。

男孩一惊，用着余光打量四周，身边的几名侍从似乎同样被灌输了强大的灵力，一时之间竟双目无神地一同牵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