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许独坐竹舍,案上功法残页被风掀起,他指尖反复摩挲“离魂术”晦涩法诀,眉间褶皱似化不开的墨。温临野远远瞅见窗棂漏出的幽光,想起白日里江知许演练时,灵力在经脉乱窜、差点走火入魔的模样,心下一紧,悄然推门。
“师兄。”温临野放轻脚步,见江知许猛地抬眼,眸中疲惫混着惊惶,忙又补道,“我、我察觉你气息不对,放心,我没窥探……”话未说完,江知许已揉乱书页,自嘲一笑:“连离魂术都修不好,我算哪门子仙门首徒。”
温临野望着他攥紧法诀的手,想起江知许为护众人,总把压力往死里扛。他咬咬牙,把藏了一路的担忧倒出来:“师兄,我能感知灵力紊乱的症结!”说着,他运转刚学的《清心诀》,让体内魔气与灵力勉强维持的平衡,化作柔和光晕,笼罩江知许紊乱经脉。
江知许只觉燥热的灵力,被一股清清凉凉的力量梳理,抬眼撞见温临野额角薄汗,魔气在他强压下,正一点点为自己“疗伤”。“你疯了!魔气入体反噬……”江知许要撤力,温临野却攥住他手腕,急得眼睛发红:“师兄护我时,可曾想过代价?我这魔骨棘手,却也能派上用场,不能总让你独自扛!”
竹舍静了静,江知许望着少年倔强的眉眼,想起苍玄子那句“人心若定,魔骨可逆”,忽而笑了。他指尖轻点温临野眉心,将紊乱灵力重新归位:“小师弟,护你是师门之责,可你这般不要命……倒让我想起,初见你时,你攥着玉笛,眼神里那股子想留在仙门的执拗。”
温临野摸着头傻笑,看江知许重新翻开法诀,这次,他不再独自死磕,而是把灵力运转的滞涩处,与温临野魔骨的异常感知相印证。窗外月华如水,照得两人影子交叠,那些因“魔骨”而生的芥蒂,在同修的灵力波动里,化作护佑彼此的默契 。
江知许指尖悬在法诀上,温临野魔骨异动传来的细微感知,像把密钥,竟真能解开灵力淤堵的死结。当最后一缕紊乱灵力归位,江知许长舒口气,偏头看温临野:“你这魔骨,倒像天生为‘纠错’而生。”
温临野嘿嘿笑,耳尖发烫,又怕江知许深究魔骨异常,忙转移话题:“师兄,我听楚缚渊说,离魂术最难在‘魂体剥离时,神识不伤’,你是不是……”他觑着江知许神色,“是不是总怕魂体出窍后,仙门有事照应不及?”
江知许垂眸,指尖叩了叩案几。这些年,他习惯了做仙门的“盾牌”,连修炼都要先想,若自己失败,谁能顶上。温临野瞧出他心事,忽然一拍手:“师兄,你看我!” 说罢运转灵力,故意让魔骨激起些微魔气震荡,又飞速以《清心诀》镇压,“我这魔骨不安分,往后修炼,总得有人盯着吧?你若修成离魂术,我修炼时,你魂体便能照看,也算……也算我能为仙门出份力!”
江知许望着少年强装镇定,却藏不住期待的眼神,终是笑骂:“你这小滑头,倒会给自己找‘监工’的由头。” 嘴上虽嗔,心里却松动。此后几日,江知许调整修炼节奏,不再盲目求快。温临野也借着“辅助修炼”的由头,日日来竹舍,有时是带几颗云衍书新制的“清心丹”(实则怕江知许累着),有时是说些魔骨与灵力相抗时,感知到的奇妙灵脉走向。
这日,江知许尝试魂体剥离,温临野守在一旁,魔骨微微发烫,他便知灵力运转何处生涩,轻声提醒:“左脉第三处,灵力可缓三分,借魂体轻盈之势……” 江知许依言调整,魂体竟真如羽毛般飘出,神识清明,未损分毫。
魂体归位时,江知许望着温临野熬得发红的眼,突然伸手,把自己常戴的清心玉坠解下,挂在他颈间:“你这魔骨,总需些清灵之物镇着。往后……也别总拿自己当‘工具’,仙门要的,是鲜活的你们。” 温临野摸着玉坠,望着江知许难得柔和的眉眼,心口发烫,暗道:这仙门,这同修的日子,总算让我寻到了该守的“正道” 。
温临野按照与江知许约好的时辰,前往后山取晨露炼制清心散,行至半山腰,忽听得草丛里传来微弱的闷哼。他脚步一顿,魔气感知瞬间绷紧,缓缓靠近声源——竟见一浑身是血的男子,脸朝下趴在乱石堆里,玄色劲装被血浸得暗沉,手边还攥着半枚刻有“暗”字的青铜令牌。
“得罪了。”温临野犹豫一瞬,指尖凝起灵力探他气息,确认尚有生机后,忙将人半拖半抱扶起来。男子意识混沌,却在嗅到温临野魔气时,猛然睁眼,眼底闪过淬了毒的狠戾,手摸向腰间匕首——只是重伤之下,这点动作全成了徒劳,匕首刚出鞘三寸,便脱力坠地。
温临野被这狠劲唬得一怔,却见男子很快又陷入昏迷,苍白的脸贴着他肩窝,冷汗浸透的发丝黏在脖颈,像条濒死的鱼。“你……”他本想问来历,可看对方这副模样,又把话咽回去,咬咬牙,运转刚练成的“敛息诀”,勉强把溢出的魔气压下去,用藤蔓捆了个简易担架,往回赶。
刚进仙门结界,守山弟子便嗅到血腥味,拔剑相向:“温临野!你竟敢带外人……”话未说完,江知许已掠至近前,看清担架上的人,眉间沟壑瞬间压下来,却还是先接过人,冷声问:“何处捡的?”温临野忙把路上情形说罢,江知许指尖搭在伤者脉搏上,忽而眼神一凛——这脉象,竟与三百年前魔潮里,那些被魔气豢养的“暗卫”如出一辙。
“先抬去无常阁。”江知许甩袖吩咐,又瞥温临野:“你,来我书房。”温临野知道他要问魔气异动的事,垂头跟在后面,进了门,江知许却没立刻发作,而是从袖中掏出颗丹药:“含着,压魔气。”他接过来含在口中,清苦的药味漫开,才听见江知许低咒:“不要命的东西,万一这人是魔修……”
“师兄,他快死了。”温临野轻声说,想起那人濒死时,攥着令牌不肯松手的狠劲,总觉得背后藏着秘密。江知许揉了揉眉心,知道拦不住他性子,终是叹:“苍玄子师傅闭关前说,仙门要睁眼看世间,而非闭目拒人。只是你……”话到此处,外头无常阁传来骚动,两人赶去时,却见那男子正攥着云衍书的手腕,眼睛像淬了血:“你们……是苍玄子的人?” 云衍书被他魔气冲撞得踉跄,温临野本能挡在她身前,却见男子看见他魔骨气息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见了恶鬼,又像是见了救命符……
男子攥着云衍书的手突然松了,整个人瘫倒在床上,剧烈咳嗽间咳出两口黑血,气息愈发微弱:“暗……暗阁……”他艰难地将青铜令牌推向江知许,“求……求见苍玄子……”
江知许接过令牌,瞳孔微缩——暗阁曾是仙门的隐秘卫道组织,百年前因牵扯魔修秘辛被取缔,没想到竟还有余部存活。温临野见他神色凝重,凑过去小声问:“师兄,这令牌有古怪?”
“此令牌上的暗纹,确是暗阁初代令主所创。”江知许指尖抚过令牌上的纹路,抬头看向虚弱的男子,“阁下既是暗阁中人,为何身负魔气?”
男子苦笑,喉间发出气音:“三百年前……魔潮爆发时,暗阁为探查魔修老巢,自愿……自愿引魔气入体。我是最后……最后一个活下来的暗阁弟子。”他目光扫过温临野身上若隐若现的魔气,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小友……你也是引魔气入体?这法子……这法子能解魔骨之困!”
温临野心头一震,下意识后退半步。江知许及时按住他肩膀,沉声道:“阁下既是暗阁遗孤,又身负仙门秘辛,仙门自会保你。只是你需先将伤势养好了再说。”说罢示意云衍书准备疗伤灵药。
“多谢……多谢!”男子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江知许按住。他喘息着说:“我是暗阁最后一任阁主。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当年魔潮真相,却被魔修追杀至此。如今……如今终于能将秘密告知苍玄子前辈了。”
温临野看着夜无痕布满伤痕的脸庞,心中涌起莫名的同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魔骨之困或许真的有解。而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或许会成为改变他命运的关键人物。
当夜,温临野守在夜无痕的房门外,听着屋内传来的微弱咳嗽声,思绪万千。江知许悄然来到他身边,递来一件披风:“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守着。
“师兄,你说他真的能帮我吗?”温临野轻声问。
江知许揽过他的肩膀,语气坚定:“无论如何,师兄都会陪着你。”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这一刻,温临野心中的不安似乎也被这温暖的夜色抚平了几分。
温临野蜷着腿坐在青瓦上,月光在他发梢凝成细碎银霜。他摩挲着掌心魔纹,听着远处更漏声,忽觉身后传来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不是伤口溃烂的腐臭,倒像浸过松脂的陈年铁锈。
来人落在他身侧瓦片,青瓦竟未发出半分声响。温临野垂眸望着自己在月光下扭曲的影子,率先打破沉默:“伤口还渗着血,不该随意运功。”
“比暗阁地牢里的铁链好受多了。”沙哑嗓音裹着夜风,带着久病未愈的喑哑。那人倚着屋檐坐下,月光掠过他缠着绷带的脖颈,渗出的血珠在白布上晕开红梅,“你倒是镇定,换作旁人,早该祭出法器。”
温临野捏起片掉落的瓦当碎片,看月光在粗糙断面上流转:“你今日攥着令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死死盯着我的魔骨。”碎片被他碾成细粉,簌簌落在瓦片缝隙,“我该怕的,是你此刻要杀我,还是想救我。”
那人忽然轻笑,震得伤口闷哼出声。他解下腰间青铜令牌,当啷一声搁在两人中间,金属碰撞声惊飞檐下宿鸟:“暗阁有本《融魔诀》,专破灵力与魔气互噬之困。”他抬手扯开领口绷带,月光照亮锁骨处盘旋的黑纹,与温临野掌心魔纹如出一辙,“三百年前,我们也像你这样,被当成行走的魔修靶子。”
温临野瞳孔骤缩,指尖几乎要触到令牌,却在半空僵住。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发颤。那人站起身时,带起的风卷着令牌上暗纹的残影,掠过温临野手背:“子时三刻,藏书阁第三排书架后。”
直到那人身影消失在月华中,温临野仍盯着地上的令牌。青铜边缘映着半轮残月,像极了他穿来那日,江知许递给他的那颗凝着晨光的露珠。
温临野盯着青铜令牌上流转的暗纹,喉结动了动。记忆里疯狂翻找剧情碎片,却像攥着把流沙,越用力越抓不住这人的任何线索。山风掠过檐角铜铃,叮叮当当的声响里,他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那人背对月光而立,身影在瓦片上投下浓重的阴影,绷带下渗出的血珠顺着衣摆坠入黑暗。他沉默良久,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像是自嘲又像是叹息:“暗阁中人从无姓名,只有任务编号。活着时是‘死士’,死后不过是卷宗里的几行字。”
温临野猛地抬头,月光刺得他眼眶发酸。剧情里从没有暗阁的只言片语,更别提眼前这个浑身藏着秘密的神秘人。他攥紧掌心魔纹,那里突然发烫,像是在呼应某种未知的召唤:“可你现在活着,总要有个称呼。”
“称呼?”那人低头看着自己布满伤痕的双手,绷带缝隙里钻出的黑气缠绕指尖,“我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了替仙门拔除魔修毒瘤。名字......太奢侈了。”他转身时,月光终于照亮侧脸,苍白的脸上有道狰狞伤疤从眉骨斜劈至嘴角,却在说这话时,竟露出几分孩童般的茫然。
温临野心跳漏了一拍。这人的语气、神态,都不像是在说谎。他突然想起穿书时看过的套路——被抹去记忆的暗卫、身负使命的棋子,难道剧情在这里拐了个诡异的弯?“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知道《融魔诀》?”他追问,声音不自觉拔高。
“该出现的时候,自然就出现了。”那人望向远处仙门灯火,眼神空洞得可怕,“至于《融魔诀》......”他抬手按在胸口,绷带下隐约透出黑色纹路,“它早已刻在我的命格里,就像你体内的魔骨,是永远洗不掉的烙印。”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青铜令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