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如蛊 第3章 试探*暗渡陈仓

*公园*

连接几场秋雨过后，深秋的风已带着几分凛冽，将公园的玉兰树染成朦胧的剪影。

欧阳音踩着熟悉的水泥地缓步而来，裙摆扫过青石小径，惊起一阵暗香浮动。那些被风卷起的落叶在她脚边打着旋，又轻轻落下。

玉兰树下积了层薄雪似的落花。

欧阳宸隐在假山后。树影深处，欧阳宸掐灭了第三支烟，喉结滚动着咽下那句在齿间辗转多时的低语： "终于……等到你了。"

他看见欧阳音踮脚去够枝头的玉兰，棕色风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内侧那颗朱砂痣——和高中时他在课间操偷看的位置分毫不差。

她凑近花瓣深嗅时，睫毛在阳光下变成透明的金棕色。欧阳宸把烟头摁灭在掌心，灼痛让他喉咙发紧。

十年前那个雨天，她就是这样站在教室走廊闻玉兰，校服领口被雨打湿成深蓝色。

当时他躲在楼梯拐角，现在藏在树影里，始终是见不得光的窥视者。

假山棱角硌得肋骨生疼，他却往前又挪了半步。

她无名指上的钻戒反光刺进瞳孔，像当年她转头时突然晃过来的阳光。

欧阳宸迅速将烟头碾灭在指间，随手掸了掸夹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调整呼吸，迈着轻快的步子从树后走出，双手自然地插在口袋里，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

"阿音？"他微微提高声调，阳光下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这么巧，我正要去东街那边。" 他站定的姿势挺拔又放松，黑色夹克敞着，露出里面简单的白T恤，整个人散发着干净清爽的气息，就像个刚结束晨跑的邻家大男孩。

"是啊，好巧。"欧阳音嘴角轻轻扬起。

欧阳宸双手插兜，状似随意地踢开脚边的小石子："我小时候老爱来这儿玩。"

他抬眼看了看满树的玉兰，笑道："那时候觉得这公园可大了，跑一圈能累半天。"

欧阳音闻言眼睛一亮，"我小时候也很喜欢来这里玩。"

她指了指角落那棵最老的玉兰树，"小时候我总在树下捡玉兰花，放在口袋里，然后衣服一整天都是香的。"

她的声音轻快起来："小时候我爸总让我给奶奶送东西，有时候天太黑了，我还很害怕。"

欧阳宸静静地听着，嘴角噙着笑。

月光爬上他的眉骨，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因回忆而发亮的眼睛上，仿佛那里藏着比玉兰更珍贵的香气。

欧阳宸忽然轻笑一声："说到害怕，我小时候在这公园还被狗追过。"

他故意揉了揉后颈，露出几分少年气的窘迫，

"其实腿都软了，还硬撑着慢慢走，生怕一跑它就更来劲。"

"我也遇到过！" 欧阳音眼睛倏地亮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揪住衣角。

"是条大黑狗对不对？就在大树旁边！我吓得扭头就跑，它追着我，我拼命往奶奶家冲，幸好奶奶当时正站在门口，奶奶大声地驱赶一声，狗才不追了。"

她的声音雀跃极了，在暮色中清脆地荡漾开来，每个字都跳跃着欢快的节奏。

说到激动处，语调不自觉地扬起，尾音微微发颤，仿佛含着笑意。

"现在想想，那时候虽然害怕，但小时候还是挺好的。"

她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指尖摩挲着裙缝，像在抚摸旧回忆的折痕，她的侧脸线条柔软得不可思议。

"小时候总想长大，长大后又想回到小时候。"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进风里，带着说不清的怅惘。

她仰头看玉兰树时，露出颈后一小片白皙的皮肤——那里曾经晒得发红，如今却再难见阳光。

欧阳宸看着她垂落的睫毛，他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急切，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在城市太累，就留在老家吧。老家虽然赚得不多，但菜市场阿婶总会多塞把葱，大叔的猪肉铺永远给咱留最好的猪肉排骨。"

他又指了指前处亮着灯的居民楼："而且老家房子都是自己的，不用房租，哪像上海，一千块钱租个鸽子笼。"

"再说城里那些盒饭都是地沟油，吃了对身体不好。"

夜风掀起他夹克的一角，露出腰间紧绷的肌肉，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在手背上清晰可见。

他松开手，声音放轻了一些："还有，这里...至少不用天天挤公交。"

欧阳音低着头，脚尖轻轻踢开一颗小石子。

石子滚过青石砖，发出细碎的声响，最后停在一丛野草边。

"不了，"她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我马上要结婚了。"

嘴角微微扬起，像是想到了什么，"到时候……就不用租房了。"

欧阳宸的脚步猛地顿住。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胸口翻涌着一股暴戾的怒意，像是要把什么撕碎——但他只是沉默地站着，任凭夜风将她的发香送入鼻息。

"再见，我回家了。"欧阳音轻声说道，裙摆浮过公园的铁栅栏，像一片被风吹远的玉兰花瓣。

欧阳宸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他缓缓摊开手掌，血痕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他突然抬脚狠狠踹向那棵玉兰树。

莹黄的月被乌云遮住，树上一只鸟突然扑棱棱飞出，在夜色中划出一道仓皇的弧线，整个夜晚顿时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谲。

欧阳宸指尖一挑，手机便翻到了掌心。他拨通电话，那头几乎是瞬间就接了起来。

"鹏子。"他嗓音压得极低，像砂纸磨过硬木，"约展帆出来玩。"

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锋利的颌线，薄唇吐出最后几个字："在……雨琦上班的酒店。"

*欧阳音家*

手机在茶几上"嗡"地震动，屏幕亮起：

[鹏哥：展帆，出来玩呀]

展帆一把抓起手机，拇指飞快敲击键盘：

[好的，马上到]

消息刚发出去，又一条弹了出来：

[鹏哥：带上你姐夫呗，人多热闹]

"程远哥，走，我带你去我哥们那儿玩一下。"

展帆笑嘻嘻地搭上程远的肩膀，"整天闷在家里多没意思。"

程远推了推金丝眼镜，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阿音还在家..."

"姐！我和程远哥出去逛逛！"展帆朝房里喊了一声。

"好的，别太晚。"

欧阳音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她正伏案疾书，钢笔尖在稿纸上沙沙游走，墨迹未干的字迹蜿蜒成行——那部酝酿多时的小说终于文思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