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庙后边儿有一条定潭河。
穿过河边的松树林和矮木丛,走下湿草地来到岸边,就能看见一条宽阔的大河。
走到河流拐弯处,有一丛小小的竹林。
沈辛夷从地上捡了半截干枯的竹竿,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把顶端削尖,走到河边上水浅的一处。
可惜今天没有带簸箕,否则就能搞到许多小参子鱼,回去炸小鱼干吃。这鱼数量极大,平时人要是想来弄上两筐,轻易就能得手,且并不影响来年鱼获丰收。
现在她手里有工具,可到水里去叉大鱼来吃,只不过是哪种品种的鱼就不知道了。好在这河里黑鱼、鲢鱼、鲤鱼、鲫鱼都不少。
一个厨子,也应当是一个好的刀枪手。
沈辛夷站在河里,半截身体都沉在水中,一动不动。等了一会儿,看到天上的乌云渐沉,又是一道闪电。
机会来了。她看到几条大鱼来到岸边,浮出水面,嘴巴在水面张合。在大鱼附近更有密密麻麻的小泡泡,是那些小鱼儿在呼吸。
沈辛夷眼疾手快,一竹竿插下去,力量深透河底。
其他鱼都被吓走了。沈辛夷已经叉上一条大鱼,拎起来,是一条三斤半左右的黑鱼。
沈辛夷露出笑容,已经想好了今天吃什么,用细竹枝穿了鱼嘴,拎着它往家去。
走到破庙附近的岔路口,忽然一声惊雷,大雨终掉了下来。
她一只手盖在头顶,快步往破庙跑去。
沈清瑶和沈灿灿正站在破庙的门口,两人接连发现了她,冲她招起手来。
沈辛夷跑进破庙里,沈灿灿过来接过鱼,把鱼放进破桶里。
那桶也破了一半,有几根短木板,不过还能装半桶的水,养一条黑鱼是没问题的。
沈清瑶拿帕子替沈辛夷擦了擦脸上的水,又拨了拨她的头发。“何必非得冒着雨去?咱们有这些蘑菇,省一省够吃几天了。不吃肉又有什么要紧?看你,裙子都湿透了。”
沈辛夷一笑:“没淋到什么雨,是在河里弄湿的。”
沈清瑶催她去换上干衣服,沈辛夷便去换了衣服出来,看见沈灿灿蹲在地上,盯着那条大鱼说,“二姐,我们今天就吃鱼吗?”
沈辛夷笑道:“嗯,给你们做鲜椒鱼脍汤。”
沈灿灿道:“是杭椒吗?把杭椒加到汤里,那还能吃吗?”
沈辛夷道:“不,是川椒。”
当初她就是因为私自用川椒做菜,被逐出师门的。活像犯了什么欺师灭祖的大事儿,断送了自己一辈子的前程。哦,对了,还说这个川椒的味道污染了他们大酒楼的锅,锅要换,还叫她赔了锅的钱。二两银子!
临安这边所用的唯一能有点辣味的东西就是杭椒了。
沈辛夷:“我从那边带回来不少调味的香料,以后让你们都尝尝。”
虽然由于地域因素有些香料在临安找不到,不过她带了一些还能用用,而且也有来往于两地之间的商贩,仔细找找可以买到。
“好啊好啊。”
沈辛夷道:“我们今天摘的那些菌子在哪儿呢?”
沈灿灿道:“我放到厨房里墙边上了。”
“行,那我去捡捡蘑菇。”
沈灿灿:“二姐我去帮你!”
一进厨房,看到那两筐菌子,沈辛夷就说道:“咦,怎么感觉这菌子好像少了点儿?”
沈灿灿“啊”了一声,凑过去看了看,说:“好像没有吧。”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记不太清楚了。
“算了,来收拾菌子吧。”沈辛夷也没细究。
沈灿灿去缸里舀了一桶水。等沈辛夷分拣出来菌子,按照种类分门别类放好,她就把菌子洗干净放到菜盆里。
沈清瑶的书都烧光了,现在手头也没事儿可做,就搬个小板凳跟着两人进了厨房,在她们旁边坐下,一手托着腮看两人干活。
“哎哟,”沈辛夷看到筐子里的一只蘑菇,连忙捡出来专门放到一块地上。“阿芒,等会儿把那些选好的菌子再多淘洗几遍。这种蘑菇有毒的。”
“啊!”沈灿灿又惊又怕,“我看它长得挺普通的。”
沈清瑶也道:“还好我们阿椒认识……”
沈辛夷道:“很多蘑菇长得虽然相似,实际上是有区别的。等会儿把这种蘑菇都拿去丢了就行了。”
沈灿灿连连点头。
不一会儿,沈辛夷就把剩下的毒蘑菇全都捡出来了。
外边还下着大雨,几人不打算现在出门,就将毒蘑菇都堆在了墙角。
沈灿灿洗干净所有的蘑菇,厨房里还不到生火的时候,沈辛夷就把两个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在厨房杀鱼。
这种大鱼的力气大得很,若是不熟悉的人来杀鱼,很容易切到自己的手,因此只有沈辛夷自己可以做。
沈辛夷拿擀面杖一棒敲在黑鱼的头上,黑鱼立刻就不动了。
虽然被竹竿戳了一个小洞,品相不太好,但并不影响食用。
用菜刀把鱼鳞启干净,又挖了鱼腮,剖开鱼腹。
片黑鱼,首先要沿着脊骨将鱼肉分开。沈辛夷的刀一路行云流水,从鱼尾来到了鱼头,然后将鱼头稍微翻到中间,抬起刀往鱼头中间斩去。
“住手!”
一声严肃至极的低喝声,吓得沈辛夷的手一抖,好险没砍到自己的手。
沈辛夷一转头,震惊不已地看着眼前满身泥巴的男人。哪里来的乞丐?!
折惊澜吃完蘑菇之后,觉得身上的泥巴不舒服,就把泥巴搓了搓,不过搓不干净,因此身上还有着一层薄薄的污泥。脸也是只有一半小麦色的皮肤在外面,其他的都被糊住了。
所以此时他依然还是像一个乞丐。
但可怕的是,他的眼前光怪陆离,看见的一切像是被套上了扭曲的镜子,窄的变成宽的,宽的变成窄的,五色缤纷,变幻无常。
厨房笔直的房梁和墙面扭曲,好像波浪。好几个爹在天上飞来飞去,折惊澜几拳把爹都打飞了,然后他就看见了一把锋利的刀,这刀刺痛了他的眼。
握着刀的,很明显是一个女人,很胖,看上去好像一个圆滚滚的巨型鸡蛋,连五官都看不清楚了。
女人手里的那把刀又长又锋利。这显然不是什么厨房里的菜刀,而是绿林屠夫用来杀人的大刀!
折惊澜警惕地往四下瞄了眼,就看到那一顶巨大的铁锅里面装着大半锅的液体,液体咕噜咕噜冒着紫色蓝色的烟。那里面分明都是血液!
救命啊,他是造的什么孽!
他整日里练功,潇洒的很,可他爹却突然说要把他赘到东海上的孤岛!那孤岛远离陆地,听说那地主家的女儿多少年都没嫁出去,找的每个夫婿最后都没有谈成。
而他爹竟然连商量都不跟他商量,也不安排他跟那姑娘先见见面,就说要把他赘过去!
现在他机缘巧合,不知怎么的就见到了这个未婚妻。
难怪他爹不让他们提前见面,原来此女容貌丑陋,体壮如牛!
这还不重要。容貌之丑,不胜于心灵之美,他也并非不可以接受貌若无盐之人。
但最可怕的是,这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屠夫!那案板上放着人肉,锅里煮着人血!
爹是不是疯了!
折惊澜只觉得头晕目眩,马上就要晕倒过去,但却依然秉持着最朴素的正义感,开口阻止了对方的暴行。
“住手,你要干什么!”
沈辛夷:“我在杀鱼啊。你又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中不由想到,这个人是不是长期居住在这里的流浪汉呀?若是如此的话,自己就不好赶走对方了,毕竟这破庙也不是自己的产业。
折惊澜怒从心头起。什么?杀人!亏她说得出来!“你一个女子竟然如此心如蛇蝎,妄造杀孽!”
沈辛夷一头雾水。这人是法海吗?还是什么鱼类保护主义者?
她刚要开口维护自己吃肉的权利,据理力争,对面那乞丐却又突然道:“呵,我千里迢迢赶来,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一个残忍的女人。你死心吧!就算你娘和我爹谈好了,我也绝不会做你的赘婿的!”
与此同时,内心的正义感让他快步上前,去夺沈辛夷手中的刀。
他眼前恍惚,根本看不清刀在什么位置。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沈辛夷的手腕,一用力,刀就从沈辛夷手里落了下去,哐一声插进了木质的案板上。
沈辛夷吓得往后退,而折惊澜却也顺着她的脚步逼近,把她压在了墙面上。
沈辛夷惊魂未定盯着那把菜刀:“这样很危险的!”
折惊澜盯着沈辛夷。虽然脸上脏污,可那双漆黑眼睛却射出明亮的正义的光。“我绝不允许你滥杀无——”
话音未落,他突然一震。慢慢转过头,看见一个编着赤色发辫的少女正拿着一根棍子,还保持着打人的姿势。
“你……好……”
你!好卑鄙的女人!背后偷袭!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慢慢倒了下去。
沈灿灿愣了愣,说:“你好。”被打了还这么有礼貌,不像是个坏人啊。“二姐,你没事吧?这人是谁呀?”
沈清瑶也赶了过来,“怎么回事?呀,这是什么人?”
沈辛夷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顶着姐姐妹妹的目光,沉默片刻,说:“他……他是我娘给我找的赘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