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姨攥着围裙的手指微微发白,浑浊的眼底满是不安,小心翼翼地偷瞄着舒虞紧绷的下颌线:“小姐,我……我应该早些告诉您……”
“那您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眼尾的冷意几乎凝成实质,将江姨未说完的话生生冻在喉间。
江姨后退半步,围裙布料被绞得皱成一团:“我只是……只是觉得……小姐您对方小姐有些特别……不,是对她好像很好。”
她垂眸看着江姨因紧张而微微佝偻的脊背,轻叹一声:“嗯,我知道了。”紧绷的下颌线渐渐松缓,眉峰也从锐利转为柔和。暖光落在她肩头,将语气里的寒意尽数揉碎:“江姨,您不用有心理负担,您愿意告诉我,我很感谢您。”
“不用害怕,关于我继母那边,我会保你。”
鎏金壁灯将舒虞的影子投在雕花扶手上,往常带着寒意的声线裹着少见的温度,竟让江姨一时有些恍惚。粗糙的掌心无意识摩挲着围裙,她呆呆地应着“是…是”,喉间还哽着半句话没说出口。可舒虞已经转身,白色长发扫过身后空气,只留给她一个逐渐远去的背影。
花洒喷出细密的水珠,如银帘般倾泻而下,击打在地面的声响混着水流蜿蜒的潺潺声,在蒸腾的水雾里织成朦胧的白网。瓷砖上蜿蜒的水痕折射着暖黄壁灯的光晕,顺着排水口打着旋儿流淌,泛起细碎的涟漪。沐浴露的柑橘香雾氤氲而起,与氤氲水汽缠绕。
蒸腾的水雾里,舒虞将湿发随意别到耳后,晶莹的水珠顺着天鹅颈滑进浴巾褶皱。镜面蒙着厚厚的白霜,倒映出她微蹙的眉峰——原以为不过是场普通的家庭重组:能领一个神经病回来,父亲也没很出乎我的意料,倒是我那妹妹……
看似平静的表象下藏着神经质般的隐秘伤痕。那些翻卷的皮肉与凝固的血痂在脑海挥之不去,那个总是温婉浅笑的女孩,或许正用过分的镇定,掩盖着千疮百孔的内心。
水流戛然而止的瞬间,寂静吞没了浴室里最后一丝声响。舒虞盯着自己被热水泡得发红的指尖,恍惚间想起昨夜方汣的睡颜。“保护?”她喃喃自语,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颤动,“她现在看起来,确实很需要。”
吹风机的嗡鸣渐歇,舒虞将及腰长发随意挽起,发梢还垂落几缕微卷的湿意。踩着柔软的地毯经过方汣房间时,她的脚步突然凝滞——明明往常都是径直下楼,此刻却鬼使神差地抬手,指节在门板上敲出两声轻响:“小汣,起了吗?”
门轴转动的轻响里,方汣裹着晨雾般的温柔笑意探出身来。白衬衫领口整齐扣到第二颗,发梢还沾着水珠,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刚洗漱完。”她歪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声音甜得像浸了蜜
“嗯,走吧,去吃早饭。”转身时带起的风掠过方汣手腕,茉莉香与早餐的香气在走廊缠绕。混着那声软糯的“好”,像是春日里最动听的歌谣。
晨光在拼花地砖上流淌,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掠过地毯。舒虞垂眸盯着拖鞋与方汣拖鞋擦出的阴影,突然开口:“还发烧吗?”尾音消散在廊柱间时,身旁人已停下脚步。
方汣攥着袖口的手指微微收紧,睫毛扑簌簌颤动:“已经不发烧了。”她仰头望着舒虞下颌冷白的弧度,突然凑近半步,茉莉香混着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倒是姐姐,昨晚没睡好吧?”
空气骤然凝滞。舒虞后退半寸:“还好。”她转开脸,余光瞥见对方抿起的唇角漾开酒窝,像盛着两汪春水。拖鞋与地板相撞的脆响打破寂静,两人几乎同时拉开餐椅,瓷碟相碰的清响里。
江姨垂着双手,指尖微微蜷缩在围裙褶皱里,端着青瓷碗的手臂却稳如磐石:“方小姐,这是山药百合莲子粥。”她特意将碗往前倾了倾,氤氲的热气裹着百合的清甜漫开,“能帮助您更好的恢复。”
话音未落,她又转向舒虞,“小姐这边,考虑到您早上去晨跑了,所以就安排了全麦面包片和热牛奶,补充能量。”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
舒虞指尖叩着玻璃杯沿,目光掠过方汣碗中搅开的粥花,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反观方汣,却将瓷勺轻轻搁在碗边,唇角扬起温婉弧度,朝江姨柔柔颔首致谢。待江姨转身离去,木质地板的脚步声渐远,整个餐厅陷入寂静,唯有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
就在这时,舒虞突然放下玻璃杯,杯底与大理石桌面相撞发出轻响。她抬眸看向方汣,眼尾带着不易察觉的冷凝:“吃完早饭,跟我去地下室一趟。”
方汣握着瓷勺的手猛然收紧,粥面泛起细碎涟漪,宛如她此刻骤起波澜的心绪。她抬眼望向舒虞,眼底翻涌着困惑与不安,喉结微微滚动。但当目光触及对方平静的神情,她又下意识地告诉自己——自己应该信任她。于是,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情绪,轻声回应:“啊…?…好。”尾音发颤,似一片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却终究还是顺从地落进尘埃里。
地下室的铁门前,空气仿佛凝结着陈年的潮气。方汣捏着衣角的手指关节泛白,褶皱在指尖堆叠成不安的形状。舒虞余光瞥见那抹颤抖的动作,脚步顿了顿,冷白的指尖悄然覆上那双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顺着相触的皮肤蔓延。
被包裹住的手微微发颤却在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坚定力道时,不自觉地反握住那抹温暖。两人的影子在昏暗的甬道交叠,舒虞牵着她继续向前,鞋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里,混进了方汣逐渐平稳的心跳。
铁门吱呀推开,潮湿的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舒虞松开方汣的手,指尖残留的温度却迟迟不散。她望着蛛网垂落的角落,锈迹斑斑的管道在头顶交错:“我打算把地下室装修一下,你觉得呢?”
方汣摩挲着粗糙的水泥墙,指尖忽然顿住。想起某次偷瞄到舒虞手机里保存的艺术展照片,她歪头轻笑:“我之前看姐姐有去艺术展,姐姐很喜欢吗?”
“嗯,还挺喜欢的。”舒虞垂眸整理袖口,银镯轻撞发出清响。
“那就装修成展厅,怎么样?”方汣踮脚拨开垂落的蛛网,阳光从气窗斜身寸进来,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
舒虞转身,正视着她,“你喜欢什么?”舒虞像忽的想起些什么,又补了句,“或者说,你擅长什么?”
“啊?”方汣不明白话题为何突然转移到她身上。
“家里已经有很多我专用的房间了。”方汣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啊…好,我还挺擅长艺术之类的,特别是绘画。”她绞着手指,连耳后都泛起红晕。
“好,那就画室吧。”舒虞转身时带起的风,卷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方汣望着她挺直的脊背,嘴角不受控地扬起,轻声应“嗯”时,声音甜得像是浸了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