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窥我 第4章 血色电台（3）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灰尘飘落的轨迹都变得清晰可辨。

图书馆昏暗的光线下，四人隔着书架紧张对峙。林绾握着手术刀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但眼神像护崽的母狼般毫不退缩。她身后的少年沈澈屏住呼吸，连啜泣都忘了，一双透过镜片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写满了惊恐。苏予靠坐在书堆旁，脸色苍白，右腿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缓缓渗血，但她锐利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突然出现的持枪男人身上，像是在评估一个复杂的结构难题。

鞠淮的枪口稳稳下垂，示意自己没有敌意。"鞠淮，前特种部队狙击手。"他的自我介绍简洁有力，带着战场上磨练出的沉稳，目光快速扫过三人，在苏予的伤口上停留了一瞬，"外面到处都是那种怪物，这里不安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图书馆外远远传来了觅声者特有的、湿漉漉的拖行声，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

林绾的脸色更白了一分，但握着手术刀的手没有放松。

这时，顾径缓步走了过来，与鞠淮并肩而立，脸色依旧发白，但多了些血色。"顾径，极限摄影师。"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专注的力量，"我们都在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这位是鞠淮，如他所说，他的枪法值得信赖。"

顾径的目光随即越过鞠淮，快速扫了一眼被林绾挡在身后的苏予和紧张抱着鼓鼓囊囊背包的沈澈，最终停留在林绾身上，带着一丝询问。

林绾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林绾，医生。"她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苏予，"这位是苏予，建筑设计师。这是沈澈，还在读高中。"她的介绍同样简洁，但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些许。

"你们的移动路线很专业。"苏予对顾径微微颔首，声音因失血而虚弱，但逻辑清晰，"避开主要通道，利用视觉死角，这不是普通人的选择。"

"观察力很准。安全区是陷阱，对吧？坐标在动。"顾径点头，没有停顿，继续问道，他的视线转向苏予，仿佛知道她是能够给出准确判断的人，"坐标在规律性移动，广播在制造声源吸引怪物。这不是救援，这是一场测试，或者说，一场筛选。"

苏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认同："没错。我们也有同样的判断。"

鞠淮适时取出那几张染血的手稿："‘电台在撒谎，安全区是最大的陷阱’——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得出了结论。我们找到了这个。"

看到那熟悉的笔迹和刺目的血迹，林绾眼中涌起悲伤："是赵教授……他昨天出去寻找药品和食物，再也没回来……"

"他的牺牲不会白费。"顾径的声音平稳而有力，"这些信息很关键。建筑师、医生、技术敏锐的年轻人，加上狙击手和摄影师..."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仿佛在评估一个刚刚成型的工具组合，"很有趣的配置。"

他看向林绾："林医生，我们需要立刻转移，或者找个更易防守的地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图书馆有后门吗？或者更坚固的房间？储藏室也行。”

"有，跟我来！"林绾迅速收起手术刀，没有丝毫犹豫，弯腰熟练地将苏予背起——动作专业，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顾径随即望向一边的少年，视线在沈澈那与年龄不符的、混杂着恐惧与一丝好奇的脸上短暂停留，"小澈，"他自然地使用这个称呼，目光转向少年，"你负责警戒后方，记得带好背包。"

沈澈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像是被赋予了重要使命般挺直了背脊。

林绾带着他们穿过层层高耸的、如同迷宫般的书架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和霉菌的味道。她的脚步很快，但对这片区域显然极为熟悉，路上，鞠淮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低声发问："你们在这里躲了多久？除了手稿，还有什么具体的发现？任何细节都可能有用。”

这次是苏予回答，她的语速很快，尽管声音虚弱但条理清晰："我们醒来就在图书馆附近，靠着这里的存水、自动售货机里的一些零食和陈教授偶尔找到的东西撑了两天。赵教授……就是写那些手稿的人，他之前是研究声学和信号处理的。他认为那些‘觅声者’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生物，而是这个城市在毁灭瞬间产生的、强烈的‘声音回响’或‘情感噪音’，被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捕捉并实体化了。他说电台的频率很古怪，夹杂着大量无意义的噪音，像是在掩盖什么核心信息，或者……用某种方式在‘喂养’什么东西。”

"喂养..."鞠淮眼中闪过深思的光芒，眉头微蹙，"这个说法很有意思。那么，‘静默之心’呢？手稿上提到了这个词。"

"赵教授说那可能是打破这个循环的关键，是这片噪音之海中唯一的‘真空点’……但没来得及说清楚去哪里找，或者它究竟是什么……就……”。"林绾背着苏予，喘息着回答。

“静默之心……”顾径重复着这个充满矛盾和张力的词，指尖不自觉的搭在快门上。抬起头，恰好对上了鞠淮的视线，"必须要找到这个东西。"

最终，他们来到图书馆后方一个标着“古籍修复室”的房间前。铁门厚重，看起来颇为坚固，锁具也完好无损。

沈澈从背包里的一大串钥匙中抓出了一把古旧的黄铜钥匙，插锁，转动，开门，动作一气呵成，显然不是第一次操作。

房间内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蒙尘的修复工具、化学药剂瓶和待处理的古籍，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醋酸和纸张混合的奇特气味。只有一个位置较高的、装着铁丝网的小窗通向外部，透进些许暗红的光线。众人鱼贯而入，少年立刻从内部反锁了门，并熟练地拖过一个沉重的木制工作台抵在门后。

鞠淮看向一直显得有些不安、抱着背包的沈澈：“小澈，除了钥匙，还有什么发现或者……你觉得能派上用场的能力？”他注意到少年身上那个鼓鼓的背包和之前开锁时展现的镇定，“任何技能，在这种时候都可能救命。”

沈澈似乎被直接问到，有些紧张地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但在林绾鼓励的目光下，他还是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语言：“我……我之前在二楼的技术阅览区，试着用找到的一台还有备用电池的旧笔记本和一个小收音机模块捣鼓东西，想尝试干扰或者解码电台信号，但没完全成功……电源和工具太少了。”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望，“不过，我注意到，每次广播开始前几十秒，我自制的那个简陋的场强仪指针会有一次非常微弱但特定模式的波动！也许……也许我能提前一点点预警广播的到来？”他看着鞠淮，眼神里混合着期待和害怕被否定的紧张。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哪怕只是几十秒的预警，也足以让他们提前隐蔽，或者做好应对怪物被吸引而来的准备，战略价值巨大。

“很好！这一点非常关键！”顾径毫不犹豫地肯定了沈澈的发现，这让少年的眼睛亮了一下。“接下来，我们需要制定一个初步行动计划。不能完全跟着广播走，但也不能完全脱离它的‘指引’，我们需要像解码密文一样，反推出它的发射模式、覆盖范围，甚至可能的位置。最终目标，是找到那个‘静默之心’，或者……直接找到电台的本体，看看能不能让它‘静默’下去。”

还没等众人喘匀气，外面就隐约传来了图书馆大门被撞开的沉闷响声，以及觅声者在空旷阅览区内徘徊搜索时那特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脚步声和间歇性的嘶鸣。

"它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沈澈紧张地透过门缝窥视。

顾径安静地倾听了片刻，答道："不是追踪我们。是广播即将开始的预兆。我注意到，每次广播前，这些‘回响’会先活跃起来，像是被预先激活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沈澈突然低呼："场强仪有波动！和之前几次广播前一模一样！"

"果然。"顾径点头，然后转向林绾，"林医生，请立即为苏予处理伤口。如果我的推测正确，广播开始后可能会有危险，我们需要保持行动能力。"

林绾急忙放下苏予，检查她的伤势。伤口很深，失血不少。她拿出所剩无几的消毒用品和绷带，双手却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苏予轻声问。

"我..."林绾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同。"

在众人注视下，她的双手轻轻覆盖在苏予的伤口上方。没有念咒，只有一道微微的光芒闪过，苏予腿上的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深可见骨的创面逐渐收口，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林绾自己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鞠淮罕见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顾径却显得相对平静："意识的褶皱...如果这个世界真的由意识驱动，那么强烈的意志引发奇迹也并非不可能。林医生想要治愈同伴的意念超越了常理。"他看向林绾，"你能感觉到什么吗？关于这种能力？"

林绾还在震惊中，下意识地回答："像是...能够感知到生命的‘脉络’，并且...能够引导它们自我修复。"

这时，刺耳的广播声再次响起，更新了安全区坐标。几乎同时，门外的撞击声和嘶鸣声变得更加狂暴，厚重的铁门开始剧烈震动。

"它们确定我们的位置了。"鞠淮举枪瞄准门口，语气冷峻。

顾径却抬手制止了他："等等。小澈，波动模式有什么特点？苏予，根据之前的坐标变化，能推断出下一个安全区可能出现的位置范围吗？林医生，你的感知能察觉到门外那些‘回响’的强弱分布吗？"

一连串的问题清晰明确，瞬间将所有人调动起来。

沈澈急忙查看设备："波动在东北方向最强！"

苏予闭目心算："按照前三次的移动规律...下一个坐标有很大概率会出现在旧市政厅东南约300米区域内。"

林绾专注地感知着："门外...有五个强烈的‘回响’，但右侧的两个相对较弱。"

顾径迅速整合信息："很好。鞠淮，准备从右侧突破。林医生，注意我们的状态。小澈，下一个波动出现时立即预警。苏予，继续推算坐标规律。"

他的声音平稳而充满权威，自然地接过了指挥权。鞠淮看了他一眼，默契地调整了站位，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我们不再被动逃避。"顾径最后说道，举起相机，眼神锐利，"我们要开始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然后，打破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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